王晓辉

2008年5月5日上午，我们摄制组一行五人来到王蒙先生的家里，录制《全国政协文史资料音像库——一王蒙专辑》。因为事先已经联系好了，所以当我们一到门口，王蒙先生的夫人崔瑞芳老师就已经先到门前迎接我们了。一进门便看到客厅墙壁上挂着一幅黄苗子先生的墨宝，客厅中央餐桌上的茶壶里飘出淡淡的茶香。王蒙先生笑盈盈地从书房走出来，嘴里说着“欢迎，欢迎”，满脸慈祥的崔老师一边帮助小保姆给我们倒茶水，一边说“先喝点水……”

“哥们儿，你来啦！”

大家都知道，王蒙先生担任过文化部部长，第十届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主任，还是享誉中外的大作家。要说“份儿”，不论是從职位，还是从文坛影响，那都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早些年做记者时，就听一位有一些阅历的同行朋友说，王蒙先生特别平易近人。一次他去采访一个会议，王蒙先生当时正任文化部部长，见到他来了，走到他跟前拍了一下他肩膀说，哥们儿，你来啦！感动得他眼泪差点没流出来。眼下，亲眼看到和感受到王蒙先生和崔老师对待年轻人的样子，心里越发感动。其实，人就是这样，真正的大家总是那么谦和，他越不端架子，他在人们心里的形象就越高大，人们也就越发敬重他渊博的学识和谦逊的人品。

过了一会儿，架设好了摄像机，王蒙先生便面对镜头娓娓谈起来了。全国政协征集整理文史资料的工作起始于半个多世纪前，那时都是文字采访、记录和整理。早在第九届全国政协的时候，用录音录像手段采访过十多位参加过1949年9月在北平召开的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代表和几位名人，后来中断了一段时间。真正有计划、有组织、有规模地采用录音录像手段征集整理“亲历、亲见、亲闻”的口述历史，就是从这次采访王蒙先生开始的。时间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我们怕影响老人家休息，先告一段落。

6月26日，我们再一次到王蒙先生家里采访。这次采访结束以后，他给我们题词：“政协的文史资料是时代的财富，是历史的积累，也是政协的基本建设。”王蒙先生担任第十届全国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主任期间，身体力行重视抓文史资料征集整理工作，他卸任以后依然十分重视这项工作。这次采访结束以后，他还亲自帮我们联系历届的全国政协委员和文化名人。譬如黄苗子先生……可膳的是，黄苗子先生虽然答应接受采访了，但不久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录制成。

后来，我们还策划了一个大胆的项目，就是把半个多世纪以来征集整理的文史资料做电子化处理，制作《全国政协文史资料文库电子版》，向国家有关部门申请出版基金支持。在各级领导的支持下，我们积极准备申报材料。在其中，有一项叫专家推荐意见书，我们建议谙王蒙先生做第一专家推荐人。通过电话联系，王蒙先生爽快地答应了，他表示，全国政协的事情一定要支持。

“等了很久了吗？”

王蒙，1934年10月生于北京，祖籍河北南皮。中国当代著名作家、学者。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曾任北京市作协副主席、《人民文学》杂志主编、文化部部长、中国作协副主席等职。中共第十二届、十三届中央委员。代表作有长篇小说《青春万岁》《活动变人形》、“季节”四部曲及大量中短篇小说、散文随笔等。出版《王蒙文集》45卷。2015年，长篇小说《这边风景》荣获第九届茅盾文学奖。

2010年7月中旬，王蒙先生和夫人崔老师正在北戴河休暑假，为了在有关部门规定的时间内把申请材料报上去，我们专程驱车前往北戴河。盛夏的北戴河到处人群熙攘，前来度假避暑的人特别多。来到王蒙先生暂住的幽静小院，他把我们迎进客厅，他的夫人崔老师热情地亲自为我们切西瓜，几百公里的旅途闷热烦躁，顿时随一阵清凉风样飘走了。

王蒙先生的推荐意见这样写道：“将几十亿字的文史资料电子化，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完成好这样一个大工程，利于保存，便于研究普及，能更好地发挥‘存史、资政、团结、育人的社会功能。我乐意为之推荐。”

待王蒙先生写完推荐意见后，我们准备告辞。7月的北戴河天气说变就变，一阵雷阵雨夹着阵阵电闪雷鸣泻了下来。王蒙先生和夫人崔老师挽留我们住下来，我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晚饭后，王蒙先生还与我们玩牌、打克朗棋、打乒乓球。

王蒙先生很年轻的时候，就以《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青春万岁》等一批文学作品享誉中国文坛。后来他遭受政治上的迫害，精神和身体上都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摧残。有些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就像孙晤空被关进烁丹炉一样，本来是给他上刑，结果却炼成了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和刀枪不入的金钢之身。有一句话用在王蒙先生身上特别合适，“文章草草皆千古，仕宦匆匆只三年”。

与王蒙先生的夫人崔瑞芳老师有过几次接触，她还送给过我一本书《我的先生王蒙》。她1933年出生于北京，1948年参加革命，194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7年1月与王蒙先生结婚。几十年时间里，崔老师在王蒙先生遭到政治迫害时，不离不弃，形影相随;在王蒙先生平反后，她舍弃了自己太多的东西，一心为先生与家庭操劳，使先生能一直保持旺盛的创作精力。2012年3月23日崔老师因病医治无效辞世，3月29日在八宝山公墓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再见到崔老师时，她已经静静地安卧在翠柏鲜花丛中了。

2012年5月16日下午，我们摄制组一行三人再次来到王蒙先生家录制节目。中国政协文史馆2012年9月就要开馆了，在这里将展出记载人民政协60多年来光辉历程的一件件珍贵展品。按照上级安排，要录制几位著名专家学者的专题短片，在中国政协文史馆循环播放。在几位专家学者名单中，王蒙先生名列首位。当我们敲开房门时，王蒙先生一个人站在门前迎接，他关切地问：“等了很久了吗？”走进客厅，黄苗子先生的墨宝依然挂在墙上，只是客厅显得有些空空的。落座以后，王蒙先生对我们不久前去送别崔老师表示感谢，他神色黯然地低声说：“我老伴儿得病后，你写给我的信，我们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