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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年轻人,日韩围棋陷入低谷

2019-04-18姜浩峰

新民周刊 2019年13期
关键词:韩三国柯洁棋手

姜浩峰

中日围棋擂台赛,1980年代的一大热点赛事。当年观赛,就像看热播的电视剧《霍元甲》。电视剧的背景年代是中国积贫积弱的时代,霍元甲连挑四国高手。中日围棋擂台赛上,江铸久也好,聂卫平也罢,连挑几位日本棋手,特别是聂卫平能连挑几位日本九段,最终直捣黄龙,让人感觉到——中国围棋,终于出了大侠!

李昌镐,铸就了当年韩国围棋高峰时代。

上世纪90年代,当中国围棋达到可以和日本做一番整体抗衡时,韩国棋坛冒出了一位常胜“石佛”李昌镐。当时,中国棋坛的少侠是常昊。然而,直到常昊于2005年夺得应氏杯,才算在棋手生涯的第二春,压过李昌镐。常昊妻子张璇回忆,在围棋领域:“李昌镐是常昊一生的苦主。”

然而如今,中日韩三国,中国围棋已经甩开日韩。今年的农心杯,中国仅两人出战,就狂揽八场胜利。在中国棋手党毅飞执黑战胜朴廷桓助中国第七次夺取农心杯后,柯洁九段还没捞到上场机会,只得发微博过干瘾:“阿党威武!中方这边一直让我原地待命,又一次躺赢!”柯洁甚至还补充道:“日韩围棋呀……渐行渐远渐无书……”

中日韩三国顶尖高手之间的胜负,其实反映的正是在不同的时代,中日韩三国在围棋上的整体投入度,也可以说是青训水平、国家实力等的综合体现。

自古英雄出少年

1984年江铸久在中日围棋擂台登场时,年方22岁。他在第二局以2目半战胜了依田纪基。如今初涉围棋的人,许多听说过依田纪基的大名。然而,当年的依田纪基,还是个18岁的男孩。

在一些人的印象中,围棋不像足篮排球或者田径、游泳等项目,需要耗费极大体力,围棋需要足智多谋,似乎应该是个年龄稍长者才占优势的运动。然而,回看这项运动的顶尖高手,在不同时代都应了“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老话。

1933年,年仅19岁的吴清源运用自创的“新布局”对阵本因坊秀哉名人,在日本棋坛名噪一时。韩国棋手李昌镐第一次夺得世界冠军时,年方17岁。中国棋手柯洁2014年首夺世界冠军时,也是17岁。

中日韩三国围棋,如果任何一方能够在17岁到20岁这一年龄层中占得先机,那就能够在若干年内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这已是最近20年围棋世界的常态。目前的状况是——日本已经总体落后,而中国则胜过韩国一头。提及中国的优势,中国围棋队总教练俞斌如此说:“虽然中韩两国顶尖选手的实力是差不多的,但是中国人比较多,优秀棋手的厚度也比较高。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目前总体上中国选手的相对岁数比较年轻。”

根据最新统计,中国的“90后”棋手已经联手夺得20次世界冠军,这一数次要远超于“80后”的15座。其中,“95后”的新一代更是拿下12座冠军,柯洁一人就赢得了7个世界冠军。

2005年3月5日,常昊对阵崔哲瀚。当年中日韩大战惊心动魄,如今由于激烈程度下降,不再万众瞩目。

在某围棋俱乐部创始人剑池先生的眼中,目前中国围棋呈现出整体优势,一方面源于中国围棋的青训普及,以及实力的突飞猛进,另一方面,则是日韩的不进则退。“特别是日本。”剑池先生说,“这些年,我与日本的一些围棋俱乐部有所交流。我觉得,目前是日本围棋的低潮期。”相比中国4000万围棋人口,日本《娱乐白皮书2017》公布的数据显示,其目前的围棋人口是200万人。即使与其国内另一棋类运动——将棋的530万人相比较,也是显得有些可憐的,更何况,日本1983年的围棋人口曾经达到过1130万人。

以人口比例来说,日本人口近1.27亿,如果围棋人口达到400万,则其热度大约与今日中国持平。以日本当年1130万围棋人口而论,中国围棋目前还远没有达到日本1983年的狂热程度。但因为中国人口基数大,围棋选手的绝对数量已经远超当年的日本。

王力渊五段除了参与围棋比赛以外,还是一名围棋教育工作者。2017年夏天,他作为马晓春围棋北京东直门部的老师,带队一行30人从北京出发到大阪开始为期9天的围棋文化探索。此间,参观了关西棋院。他发现,他所带一行中国人,以未成年的孩子居多。而关西棋院里,则是老头儿居多。

剑池跟记者说:“总体上看,目前日本对于围棋的全民关注度不够了。日本民族本来具有尚武精神,对于有仪式感的对弈活动、相扑抗衡等,都较为重视。然而目前,日本的年轻人中,对于这种一对一的对战式比赛,似乎不那么狂热了。”如果说近30年来,哪项运动在日本受到持续关注的话,唯有足球。一部动画片《足球小将》,风靡多年。2018年,《足球小将》被重新制作,再次登上东京电视台、爱知电视台等,并再次受到追捧。

探看日本围棋,会发现,一种内弟子制度维持多年。日本棋手,尤其是高段位棋手,特别重视自己的师承是谁,也特别重视选择谁来做自己的衣钵传人。专业棋手收的学生会到老师家里住着,学习、生活。聂卫平之子、生于1981年的孔令文,10岁随母赴日,对日本棋界近年的情况较为熟悉。据他披露,此种内弟子形式的学棋方式,在21世纪以后开始逐步减少,2010年代几近绝迹。对日本围棋来说,更可怕的是,没有一种模式替代内弟子制度。与中、韩相比,在日本,围棋俱乐部、道场是非主流模式。

值得注意的是,中韩围棋于20世纪末的腾飞,离不开日本棋手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帮助。比如以藤泽秀行老先生为代表的日本棋手,在80年代初经常自费来中国讲棋、上课。诸如武宫正树、梅泽由香里等,被人们昵称为“秀行军团”。他们的到来,直接导致中国棋手水平的普涨。为此,2006年,藤泽秀行获“中日围棋交流功劳奖”。韩国围棋也曾受到日本的熏陶,譬如赵治勋、曹薰铉等高手,都有赴日学棋的经历。

而如今,情况发生了逆转。无论日本还是韩国,都有棋手到中国来学习,甚至参加中国围棋乙级联赛。如今日本棋界当红的井山裕太九段,前几年就曾经在中国围棋乙级联赛中锤炼过。

总体上说,日本围棋失去了年轻一代的捧场,才落后于中韩。

而韩国的问题在于出生率低。韩国统计厅2月27日发布的“2018年人口动向调查出生及死亡统计数据(初步值)”显示,韩国2018年总生育率0.98,为开始统计的1970年以来的最低值。另一方面,韩国青少年参与围棋培训的比例,确实没有中国高。

《新民周刊》记者采访了旅居韩国的尹女士。尹女士在首尔生活十多年,前年开始常居济州岛。据她观察,无论是首尔还是济州,都没有那么多下围棋的小孩。而她近日来到常州、无锡谈生意,接触了当地一些家长,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她接触到的5到10岁孩子的家长,几乎有一多半已经送孩子在学围棋。“这么下去,我看十年,甚至要不了十年,中国围棋将整体上超越韩国。”尹女士如此判断。

根深才得以叶茂

某种程度上说,中国围棋如今在中日韩三国中处于领跑地位,是源于中国的人口红利和经济增长。

尽管中国的生育率也在降低,但一方面比韩国还是高的,另一方面,由于中国总体人口基数大,即便生育率降低了,出生人口数量仍能达到每年一千多万。短期来说,中国围棋不缺后备军。原因是这些新生儿诞生的年代,中国城市化进程在加速,中国经济在快速发展,由此,带来了年轻的父母更多希望孩子在学龄前开始学习——围棋、舞蹈、游泳、绘画,成为大城市许多幼儿园孩子课外学习的标配项目。此种情况早已引来东邻的兴趣。

《日本经济新闻》曾经报道过中国棋手柯洁的成长之路。柯洁的父亲柯国凡和母亲周柳萍从小就开始拼命寻找柯洁的特长。周柳萍称:“试了美术、篮球、奥数等很多科目,最后决定让儿子学他喜欢的围棋。”这篇报道对中国的考试制度,包括特长生优待政策等等,不无羡慕,认为此种政策,能够让人才脱颖而出。

但另一方面亦有人认为,中韩围棋目前的训练模式,都是一种类似流水线疯狂训练的方式。对职业棋手来说,此种方式,使得许多对局在序盘未过之际,就在三路上胶着厮杀,混战一番。这种下法,在日本的十番棋时代,是会被嘲弄的,被称为对围棋的一种亵渎。原因在于即便赢棋,棋盘上所见却未必符合美学标准。而像大竹英雄这样,宁愿输棋也不愿棋盘上走势不符合美学标准者,在日本围棋界,是会被非常尊重的。

就围棋战力来说,类似大竹英雄这般的下法,如今却往往很难赢棋。大竹英雄们,似乎不属于当下这个时代了。业余选手,特别是棋童,又往往会向国际大赛高手对局中赢棋的一方学习。如此一来,围棋在美学范畴的一些门道,就很难浸淫到目前的中韩棋童的身上。

王力渊在关西棋院里看到,“那里还展示着职业棋手独有的棋风扇和特别可爱的记谱纸,还有与时俱进的Alpha Go60连胜的对局集。这些围棋的文化衍生品,中国很少见到。我们当时一行人都有所购买,许多孩子大喜过望。” 王力渊表示。

在关西棋院,王力渊参加了围棋盛会。这场类似围棋嘉年华的活动,让围棋成為很好的沟通桥梁,让语言不通、肤色不同、来自不同国家又不分年龄的围棋爱好者们聚集起来。

剑池说:“围棋在中国古代又称作‘忘忧,它不仅承载了竞技功能,小孩子学棋,应该让他们从中找到快乐,让他们在找到胜负感、挫折感的同时,找到围棋本真的价值。”在剑池看来,围棋在中日韩三国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他说:“我认为——围棋在韩国,更偏向于竞技层面;在日本,更偏向文化层面;在中国,则是兼而有之。”如何在进一步提高未来中国职业围棋竞技水平的同时,让千百万棋童找到围棋的文化内涵与其中的快乐,该是题中之义了。毕竟,职业竞技,不是围棋的全部。根深才能叶茂,让更多人体会到围棋的乐趣,才能让这项运动,或者说这一游戏在未来的岁月里历久弥新,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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