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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李煜词中的“黍离之悲”

2019-04-16黄惠

速读·下旬 2019年4期
关键词:李煜

摘 要:李煜之词,前期多写富贵繁华与各种美好的情感,后期则重在表现人生的巨大失落与国亡家破的内心创伤。“黍离之悲”主要体现在他的后期词作中。本文以他被俘为分界点,将分别从三个方面来对他的后期词中的“黍离之悲”进行探索和分析。

关键词:李煜;后期词;黍离

李煜,(937—978),初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又号莲峰居士。南唐中主李璟第六子。961年继位,时年二十五岁,在位十五年。975年,宋兵攻破金陵,李煜出降,第二年到汴京,封违命侯,后改封陇西郡公。978年七夕因作感怀故国之词《虞美人》被宋太宗毒死,终年四十二岁。李煜作为皇帝是“亡国之君”,可是作为词人,他却是“千古词帝”。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价李煜:“李重光之词,神秀也。”“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李煜一生所作之词,可考的仅38首,可就是这些少量的词作奠定了他“词中之帝”的地位。其中,以被俘为分水岭,他前期的词主要反映纵情逸乐的生活,后期的词则题材厚重,主要表现思乡亡国的悲怆情感。被囚汴京的三年,他所有的词作,无一不体现出这种今衰昔发和国破家亡的“黍离之悲”。这种“黍离之悲”,抒发的既是《毛诗序》中“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徬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的普通人的思乡之情,更是作为曾经的一国之君“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亡国之痛,因此尤为凄凉悲壮。

一、用直抒胸臆、字字血泪的方式书写亡国之君的“黍离之悲”

王国维曾说,“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由此可见,李煜是一个心无城府,率真爽直的人,他的词作从不失赤子之心。在他经历国了破家亡的人生巨变后,词作风格也发生了巨大改变,但仍然保持了清爽直率,毫不矫揉造作。因此,他胸中的故国之思和亡国之恨一经诉诸笔端,便携带着难以释怀的郁结,甚至可以说他是眼含热泪,字字咯血地写出了他痛入骨髓的家愁国恨,他的这种书写是不加掩饰的,是赤裸裸的。如《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中:“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相見欢.无言独上西楼》中“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浪淘沙.往事只堪哀》中“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中“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等。这些词作感怀故国,追忆往事,写的都是他亡国后的内心剧痛。此时的李煜,已经不再利用外在描绘来烘托气氛,也不再迂回曲折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他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情感,直接以自己的心境来观察和想象事物,使自己心中的真情倾泻而出。他此时的词作,自由而流畅地流露着沉痛与哀伤的情绪。即王国维所说的“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二、通过今日和往昔、梦境和现实的对比,书写不同常人的“黍离之悲”

“黍离之悲”总的来说是通过对昔日盛景的怀想,传达一种因为今不如昔的失落感而引发的悲伤情绪。这种情绪,可以是姜夔《扬州慢》中“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的感慨,可以是杜牧《泊秦淮》中“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失落。但这些,都不如李煜《破阵子》中上下片的对比来得惊心动魄。上片他还是“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的南唐后主,下片就成了“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的阶下囚,这样的今昔对比,让他的遭遇比别人更残酷和惨烈。而他的身份和他被俘后身世的巨大落差变化,让他的家国情怀中承受了江山社稷之重,也绝非常人所能体会,因此显得更为悲壮苍凉,使他表达出得“黍离之悲”更为沉痛。

同样的“黍离之悲”,还表现在《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中。其中“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用“流水落花”做比喻,用“天上人间”定义过去现在,用“独自莫凭栏”来表达自己对如今国破家亡难以面对的悲痛欲绝之心情。一字一词,蕴意深沉,孤寂悲凉,将对江山对故国的万分留恋和亡国之悲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煜词的“黍离之悲”表现得绵绵不尽而又宛转凄苦,不仅体现在今昔的对比中,还体现在梦境与现实的对比中。如《忆江南.多少恨》中“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通过梦境写往昔的繁华生活,日子过得春风得意,而梦醒后,才发现一切都成泡影,往昔的生活中已经不可再现。梦境越是繁华热闹,梦醒后的悲哀便越是浓重;对旧日欢愉的眷恋越深,今日的处境就越显凄苦。这种对比,正如近代俞陛云《南唐二主词辑述评》中言:“以当年之繁盛,突出今日之孤凄。对过去的眷恋越深,此时的悲哀越重”。同样的描写还有《浪淘沙.帘外雨潺潺》中的“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睡梦里好像忘记自己身为俘虏,似乎还在故国华美的宫殿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欢愉生活,可是梦醒以后,“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却加倍地感到痛苦。往昔的生活已经不可再现,现实和梦境的巨大反差暗合了今昔的两种生活,作为一国之君和阶下之囚的强烈对比,让词中的亡国之悲力透纸背。贺裳曾在《皱水轩词筌》中对其评价:南唐主《浪淘沙》曰:“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至宣和帝《燕山亭》则曰:“无据。和梦也有时不做。”其情更惨矣。呜呼,此犹《麦秀》之后有《黍离》也。

三、国破家亡的生命体验引发对人生的思考,书写升华版的“黍离之悲”

中国有句古话:“言为心声”,好的艺术作品,都是作家真诚心灵的展现。李煜是一个情感细腻的人,到北宋后,他从一个高高在上能够随心所欲的一国之主,变成了至微至陋行动受限的阶下之囚,前后境遇可谓是天壤之别。这种落差,也体现在他后期的词作中,让他词中的“黍离之悲”表现得强烈而持久。这场强烈而持久的“黍离之悲”,随着时光的流逝和生活的磨砺,展现出了不同的层次。

首先,在金陵被攻破和初入汴京时,李煜表现出的是哀伤和自怜,如记录了他“肉袒出降”时情景和感受的《破阵子》,“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垂泪”一词道尽了他的亡国之悲和离乡之痛。再如初降宋朝后的《相见欢》,“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离愁”二字表现的是他离乡去国的锥心怆痛。

然后,在经历了国破家亡的大悲之后,李煜在汴京开始了毫无尊严和希望的生活。在这样的生活中,他的情感开始从“悲”转“恨”,恨自己也恨命运。如《相见欢》中“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再如《忆江南》中“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一个“恨”字,深刻地表现了词人的亡国之恨和囚徒之恨。

最后,随着赵光义的即位,李煜的噩梦纷至沓来,在极尽屈辱中,他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孤独者,这种孤独,让他开始咀嚼和审视生活的本质。已经成了政坛局外人的李煜,跳出了个人的恩怨,旁观着历史风云,在极度痛苦中好像连恨都淡化了。此时的他,已经从对家国的反思进入了对人生的反思,进入了比恨更高的境界——愁。如《浪淘沙令》中的“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水流花落,春去人逝,虽是大自然的规律,却让人感到无比悲凉,无比忧愁。因为春天去了还会再来,年华却是去而无声,永不回来。再如李煜的绝笔词《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此词不仅将对往昔的追忆对故国的怀念表达到了极致,还通过对自然永恒与人生无常的尖锐矛盾的对比,抒发了亡国后顿感生命落空的悲愁,这种悲愁,如流水一般,长流不断,无穷无尽;这种悲愁,是自己的,也是所有人都有的,这里便达到了哲学的层面,也让黍离之悲上升到了另一个境界。这种境界,正是王国维所说的:“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感,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中的境界。

“做个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是李煜一生的真实写照。他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养成了任情纵意,爽直明快的性格。他的词是他对生活敏锐而真切的体验,无论是享乐的欢愉,还是悲哀的痛苦,他都全身心的投入其间。被俘后,他用绝代之词,作离恨之歌,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均在词中体现。因此,他词中的黍离之悲就显得尤为真实和沉痛,故而引人驻足,使人产生共鸣。

参考文献

[1]王国维.人间词话[M].北京:中华书局,1999.

[2]脱脱.二十四史——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0.

[3]詹安泰.李璟李煜词[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

[4]周振甫.诗经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2.

作者简介

黄惠,女,四川交通技师学院(四川交通运输职业学校)讲师,一直从事语文教学和相关科目的教学工作,对詩词情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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