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化万

一、真实是习作教学改革的核心

乍看到《讨厌爷爷奶奶》《最无用的是我妈》和《当班长真好》三篇习作时，老师心中免不了会涌上杂陈的五味，难道倡导“我手写我心”，写真实的习作就应当是这样的结果？为了避免出错，是不是要退回去？还是再找什么药方？

后退没有出路。唯一出路就是坚持课标，坚持改革，坚持真实性习作教学，舍此无他。

聂主编手中出现的三篇让我们不舒服的习作，不是要求学生“说真话、实话、心里话，不说假话、空话、套话，并且抵制抄袭行为”的错。中国教育低效和失效的最大问题，就是教育教学的不真实。真善美，真不等于善美。但唯有真，方能再言善美。无真，善就是伪善，美就是臭美。离开了“真”，所谓的教育教学成果都是沙滩上的大厦，一遇风浪就崩塌消失。习作教学无真，一切勿论。

这三篇习作折射的既不是真实习作的主流，也不是这三位小学生习作的全部。这三篇只是他们在同教师、同学、家长、社会环境、生活情境等的互动中，习得个性生活经验的一个瞬间;是他们在言语表达过程中学得言语经验需要走过的建构过程。童心稚美，童言无忌。童年是一生中，最美好最向往真善美的成长阶段。成长会遇到障碍，常常发生在偏差转折时。这三篇习作是成人世界病痛的折射，也是学生成长中不稳定情绪的宣泄。发生问题是治疗与自愈的开始。这时，只有完善真实的习作教学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始终认为，真实是习作教学改革的核心。我赞同李海林先生的观点，“真实作文的含义：真实的言语任务;真实的言语环境;真实的言语成果。……真实的作文，不只是指写的内容的真实性，更是指‘写作这个行为的真实性”。

作文不仅是遣词、造句、谋篇的技能和问题解决的心智技能的培养，更是学生在同教师、同学、家长、社会环境、生活情境等互动交流中进行的言语生命的建构。

吴立岗先生指出：“小学作文训练是个复杂的大系统，其中起决定作用的主系统，是学生语言交际功能发展的系统。”我认为真实的作文应当鼓励学生以课堂内外各种活动的经历为基础，以学生的主动参与、主动探索、主动思考、主动实践为主要手段，让学生在体验生活、学习生活、主动探索的过程中，获得并提升对生活的感受与认识，从而使习作成为学生主动倾吐情感，学习个性化表达，融入社会，提升多方面能力的一个成长过程。

真实作文，内容靠学生真实生活经验的习得;表达靠习作教学时，师生、生生、友好合作互动中言语经验的学得。

西南大学荣维东教授在《交际语境写作》一书中，高屋建瓴对国内外写作教学的现状与主张做了很好的梳理。他认为当下写作有三大范式：

1.写作即结果——文章中心。写作教学的内容是围绕审题、立意、构思、选材、组材、修改等进行的，评价和衡量教学的依据基本上是看写作结果，是否主题正确、内容丰富、结构完整、语言通顺。把写作看成是一个“刺激—反应”的过程。这种范式常常“重控制，轻自主”;“重范文，轻情境”;“重结果，轻过程”。

2.写作即过程——作者中心。这种范式强调过程与流程，可教可学;重视思维心理和写作策略开发;强调主体意识和能动作用，不仅是外在的机械流程，也是复杂的心理过程;课堂写作的教学更是互动交流过程。

3.写作即交流——读者中心。写作不仅仅是一种产品，一个过程，还应该是一种基于社会真实情境的社会交流和意义建构。这种理论范式由过程即写作的单纯关注作者心理认知过程，转到更关注真实生活、写作语境、读者、问题、语域和真实的交际目的与真实功能上来，倡导在“真实世界中写作”“在真实学习中写作”“跨课程写作”等，教学环境也尽可能还原或者成为真实学习和生活的一部分。

荣维东教授准确清晰地概括，让我们可以据此判断：目前中国小学习作教学，绝大多数处在第一种写作范式下，追求写作知识传授，追求学生习作的结果和考试的好分数。课程改革前后有一部分优秀的中青年骨干教师，进入了第二种写作范式的研究与实践中，重视学生写作的学得过程，关注学生的自主性、能动性，教学出现了令人鼓舞的生动局面。改革开放把第三种范式介绍到中国，在语文课程改革的热潮中，敢为天下先，敢吃螃蟹的弄潮儿，开始了大胆扎实的研究和实验，也取得了不俗的效果。

這三种写作范式既是国内外写作教学现状的真实写照，同时也是写作教学在不同阶段发展的真实进程。

二、真实的习作教学是立体的、全面的

我赞成吴立岗先生习作教学以发展学生的语言交际功能为首要任务。在此前提下，我认为三种写作范式需要优势互补，有机融合，逐步逼近立体全面的真实的习作教学。

（一）真实的言语任务——读者是真实的

真实的习作，首先有真实的言语任务，习作是写给特定读者的，而不只给教师一人。有真实的读者，习作的言语任务才变得真实，才会促进学生真实的表达学得过程，产生真实的交际运用的结果。写作是书面的交际，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信息交流，以读者为对象，以实现特定交流目的为核心，具有实用性和规范性的特征。

真实性习作的核心问题，是建立明确的读者意识。正如夏丏尊先生所说，“读者意识就是最大的写作技巧”。读者是真实存在的，想通过习作和别人交流，才变得真实。读者在场的意识，是写作教学最上位的问题。有读者意识，那么70%表达技巧都会迎刃而解，才能在说话、交流、对话中调动起学生掌握的母语潜能。

当下习作教学的最大悲哀是严重无视习作的交际运用功能，人为堵塞了习作交流的通道，丧失了习作付诸流通的途径。把习作本该面对的真实丰富的“读者”，变成永远不变的老师一人！把习作原本的交际运用功能矮化为唯一的小学生语言作业、考试的抓分工具。这是习作教学的莫大悲哀，也是学生习作提不起精神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读者是真实的，教者与学生都会充分考虑到读者的需求，努力做到表达让读者愿意接受、能够接受。“从读者出发”不仅是一种态度，更是表达的动力。当小学生意识到习作是写给谁读的，自然就会面向读者进行言语表达、心灵沟通，就会借助本次习作，争取达成适合特定读者的语用目标。学生就能在习作中借用基本的表达知识技能来增强自己的“语力”。假如刚选上的小班长，讨厌爷爷奶奶的学生，认为我妈最无用的女儿，知道习作要读给全班同学或家里的爸爸妈妈听，他们一定会约束情绪，或者在情绪宣泄后，在同学和亲人真情温暖的友好互动中，唤醒心底的善良与亲情记忆，修缮自己的认识和言语表达。

真实的读者，并非习作报刊发表才算获得读者。“小作家”不是语文课程标准的要求，也不是大多数学生和家长的追求。习作教学只把精力放在少数学生作文的报刊发表，静心想来，并不是改革最大的进步。因为它脱离了习作教学的规律和价值追求，远离了绝大多数学生的童心童真。而同学、爸妈、门卫叔叔、食堂阿姨、送你生日礼物的邻居、跳蚤市场的新顾客等等，常常是每个学生可以真实面对，进行生活的、平凡言说交流的“读者”。

真实的言语任务，有真实的读者，不仅能唤醒学生表达交际的欲望，也有利于习作交际运用的全过程中写作能力的提升，更有助于习作教学的立德树人。

（二）真实的言语环境——过程是真实的

过程是真实的，首先指习作过程是完整的。它应当包含习作前师生对特定习作话题的观察、思考与酝酿;习作时，师生、生生友好合作互动，讨论碰撞与点拨梳理;习作初成后，按照真实的言语任务，对自己和同伴习作的比较、欣赏与修改;习作改定后的作品，面对真实读者的交际运用。当下最容易缺失的是习作前的观察、思考与酝酿，最难突破的是习作完成后在真实读者群中的交际运用。

过程是真实的，其次指过程是动态的。真实语境下的习作，要根据读者和交际情境确定习作内容和方式。学生的主要困难是交际语境下习作内容的不确定，表达的不恰当。教师一是需要创设适合当下学生和习作训练任务的交际環境，二是要帮助学生选择适合交际语境的习作内容和方式，三是要引导学生习作完成后交际运用，检验习作与交际语境诸要素的切合度。

过程是真实的，最重要的是保证学生为主体。要让他们经历体验感悟，习得生活经验;在动态的习作过程中，在案例的碰撞、思考中，从不知到逐步学得表达方法，学得言语经验。真实的言语任务——读者是真实的，解决了“为谁写”。“写什么”“怎么写”这两个问题要靠学生自己解决，最好的方式是让学生展开讨论，自我选择写作内容和写作方法。

笔者二十年前在外地执教四年级《启事》。前一天，让学生关注我身着的新夹克衫是“真丝、深蓝、印花、拉链”的特点。执教时有意让学生发现我没有穿漂亮的夹克衫，纷纷询问，师生营造丢失新衣，要写启事的交际语境。怎么写启事？让学生从大街小巷的各类“启事”中，比较得出格式;在学生会写寻物启事后，讲述杭州真实的因为失物招领书写不当，被他人冒领的故事，激活学生学得的欲望，并在比较中发现两类启事表达的不同。随后教师任意抽取课堂学生的文具盒等，分别由学生站在“丢失或拾取”的不同位置，自主选择撰写“寻物启事”和“失物招领”。最后当堂创设“失物招领”现场言语交际活动。走实习作每一步，直面读者交际运用的过程。这交际运用的过程，不仅仅是让学生学习交际礼仪，更为重要的是让学生真实有效地对话交际。

特别有意义的是在主体动态的习作过程中，只要教师的思考和学生友好互动、合作融合，就能把写作陈述性知识巧妙地演变为写作的程序性知识。执教中年级《吃西瓜》，我没教状物写作的陈述性知识，在乎的是创设没有习作负担的“观、吃、抢”西瓜的独特与惊喜，激活童心、童趣、童言，把吃西瓜的情境体验做到极致，激活自然的表达欲望。同时把学生吃西瓜时由于注意分配力弱，吃西瓜无心进行的有意观察，用抓拍摄像供吃完西瓜后，全班欣赏同伴“吃相”的方式，友好专注的观察与重温体验，生成表达的冲动，随即让学生快速作文。作文毕，在师生、生生的友好分享与比较碰撞中，学得抓住自己印象深刻的写清楚。写清楚看到的画面，听到的声音，自己的心声。写作程序性知识加策略的正确运用，使写作知识的学得变成学生有效的习作能力。

（三）真实的言语成果——作文是真实的

学生的作文是真实的。习作靠学生真实生活经验的习得，真实言语经验的学得。纪实作文写的是学生个性的生活经验、真实的生活事件，是每一个个体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情感与语言。小学生纪实作文需要事实的真实、情感的真实。他们不是文学家，不必要也不可能要求他们写出生活本质的真实。

真实的习作针对特定“读者”或“读者群”，是学生主体的习作，是学生心灵深处流淌出来的情感与语言。这时的表达，没有必要去胡编乱造，也不用绞尽脑汁拼凑文字。成人不捉刀代笔，习作不被强加意愿，一定最接近生命本质的表达。这种状态下的习作，学生关注的已经不全是分数，是“我手写我心”的真实，是在友好安全的交际环境中，真实交际运用中获得的存在感和自我价值实现的愉悦！

坚持课程标准下的习作教学改革，坚持习作教学从动机走向目的，创设真实的或虚拟的交际语境，努力激活学生表达运用的欲望，在真实的习作过程中交际运用，开发思维，讲究读写融合，懂得习作的意义，提升语文的素养，应当是可以实现的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