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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登台

2019-04-02唐明生

人民周刊 2019年4期
关键词:秦怡制片厂合唱团

唐明生

生活翻开了新的一页,展现在秦怡面前的一切都非常新鲜。中国电影制片厂的前身是汉口摄影场,1935年成立,原隶属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南昌行营政训处名下,拍过一些新闻片和军事教育片,没什么名声,也没什么影响。抗战爆发,国共合作,南昌行营政训处改为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共产党人周恩来任政治部副部长,郭沫若任第三厅厅长,汉口摄影场划归第三厅领导,从此声誉和地位大为改观,云集了应云卫、史东山、郑君里、舒绣文、黎莉莉、吴茵、王班和陈天国等一批知名电影工作者,接连拍摄了《保卫我们的土地》《热血忠魂》《八百壮士》等抗日影片。

武汉沦陷前夕,汉口摄影场迁到重庆观音岩纯阳洞的半山腰,改名为中国电影制片厂,简称“中制”。秦怡历尽艰辛逃到重庆,中国电影制片厂刚搬到重庆两个月,正在扩充人员,大兴土木。说是大兴土木,不过是搭建一些简易木板房。

中国电影制片厂对外设有“中万”合唱团和“中万”剧团(全称是中国电影制片廠中国万岁剧团、中国电影制片厂中国万岁合唱团)两个不同名称的演出团体,两个演出团体是一家人。刚进厂,秦怡是“中制”的见习演员,见习工资每月30元。在物价飞涨的年代,30元工资低了一些,但厂里管吃管住,还另发一件棉大衣。棉大衣是黑色的,领子上镶着绒绒毛,非常别致,穿在身上很神气,像个演员的样子。见习期三个月,主要参加“中万”合唱团和“中万”剧团的演出,三个月后升为正式演员。从此不愁吃不愁住,秦怡心满意足了。

合唱团的演出任务并不重,全团十来个人,上台演出,歌声混在一起,唱得好唱得不好,分不出来。秦怡唱得挺认真,挺高兴,这不仅因为唱的都是《天伦歌》《游击队之歌》《黄河大合唱》等慷慨激昂的抗战歌曲,而且合唱团的指挥是大名鼎鼎的盛家伦。

没有演出的时候,秦怡会到摄影棚、剪辑室和道具间看看逛逛,参观拍戏。使秦怡高兴的是,厂里经常有电影看。国产片不多,大部分是美国片。如埃洛尔·费林的《热血男儿》,克拉克·盖博的《叛舰喋血记》,珍妮·麦唐纳的《旧金山》等,看这些影片是真正的艺术享受。

然而,当最初的新鲜过去之后,秦怡有点不满足了。从上海离家出走,为的是参加抗战,如今为了生活,每天在合唱团里唱唱歌,有点不甘心。心里一有想法,不满的情绪自然会流露出来。

1939年春节中的一天,朋友老徐夫妇请一位客人吃饭,邀秦怡一起参加。那年秦怡17岁,长得胖乎乎的,愣头愣脑,活脱脱一个傻丫头模样。客人大约40岁不到,长得浓眉大眼,仪表非凡,秦怡看着面熟,又说不出他到底是谁,老徐也没有介绍。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客人谈吐爽朗潇洒,和老徐夫妇谈得十分亲热,为了不至冷落秦怡,他操着浓重的江淮口音问道。秦怡随口回答说:“在中国电影制片厂合唱团唱歌,兼当跑龙套的演员。”“那好啊。”客人笑着说。秦怡对客人的赞赏不以为然:“好什么呀,整天在里面混,没什么意思。我想去前线,没去成;我想去深造,又没条件。”“你们在唱什么歌?”客人问道。秦怡脱口而出:“当然是抗战歌曲。”

客人朗朗大笑:“这怎么能说没意思?太有意思了!你们的歌声将会激起千万人的热血沸腾,有数不清的人在歌声的鼓舞下更加浴血奋战,可你还觉得没意思!”

秦怡看着客人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他是那样的真诚坦然,亲切的话语,和别人说得不一样,像和老朋友聊天,特别中听,让人有茅塞顿开之感。

“当然深造也是很好的理想,也不要放弃。”客人接着补充说。客人走后,秦怡问老徐那客人到底是谁,老徐告诉她,他就是深受文化界人士爱戴、当时任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负责人的周恩来。“你真的不认识?”说完,老徐反问了一句。

一听是周恩来,秦怡一脸尴尬,刚才在这位大人物面前胡说八道,她非常后悔。这是秦怡第一次见到周恩来,周恩来的话像磁力一样牢牢地吸引着她,感到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力量,一种信念。生活有了新的意义,秦怡唱歌的声音更响亮了。

三个月期满,秦怡转为正式演员,并进了名角荟萃、阵容强大的“中万”剧团。这时,应云卫开始动员秦怡演话剧。在应云卫的眼里,秦怡迟早会成为一位大明星。

秦怡第一次上台演出的话剧《中国万岁》,是一部鼓舞群众参军的抗日戏,应云卫导演,舒绣文主演,秦怡演一个要求参军抗战的热血青年。角色的全部动作只有一个:背对着观众,举起拳头,站起来说一句台词,四个字:“我也要去!”表现出也要去参加抗战的决心。对稍有一点舞台经验的演员来说,演这么一个群众角色,无须有任何负担,也用不着排练,上台就能演。但是对秦怡来说,这是她第一次上台,演员的神秘感尚未消除,凭空增添了许多压力,一直处于紧张而可笑的准备状态中。

刚开始,秦怡不停地练习“我也要去”这句台词,琢磨重音应该放在哪个字上;然后练习举拳头的动作,琢磨什么时候举起拳头最合适。不管是吃饭、走路还是睡觉,只要一想到戏,秦怡就会举起拳头,说那四个字的台词,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舒绣文大姐及时给了她很大帮助。这位技压群芳、名满山城的大演员,生活中平易近人,没有名角儿的傲慢气,也从不拿架子摆派头。作为这个戏的主演,舒绣文像对待小妹妹一样爱护秦怡,和秦怡一起分析剧本,研究角色。舒绣文一口漂亮纯正的国语,字正腔圆,声情并茂,极富艺术魅力,秦怡非常佩服。舒绣文和秦怡一起练台词,秦怡深为感激。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一定会演好的。”和秦怡同住一宿舍的英茵大姐也是一位名演员,发现秦怡紧张过度,笑着鼓励说。

经过舒绣文和英茵两位大姐的热情指点,秦怡醒悟不少,她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努力,联想到自己为抗战而离家出走的经历,意识到“我也要去”这句台词应该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不必刻意去追求什么效果。主意一定,秦怡不再做无为的练习,轻轻松松地排练,没听到有不同意见。

正式演出的头一场,秦怡穿好服装,因为是背对观众,脸部不用化妆。剧场里灯光暗了,观众们凝神屏气地注视着舞台。一个日本军官撞进屋内,跟演女主角的舒绣文对话。秦怡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们。演日本军官的演员根据剧情规定,一巴掌打在舒绣文脸上,秦怡吓了一跳,差点忘了说“我也要去”这句四个字的台词。排练时从未有真打的情况,首场演出出现真打,秦怡缺少思想准备。幸好观众没有注意到她吓了一跳,那句台词她也说出来了,否则真会出洋相。

第一次上舞台,演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群众角色,秦怡发觉,演戏并非是想象中的那样轻松,生活中的真实感受是演戏的基础,又绝非是简单的舞台再现。一个初上舞台的演员能有这样的体会,是很有收获的。生活与艺术真真假假的关系比较复杂,不经过多年的舞台实践,很难准确把握好。有些当了一辈子演员的人,也未必能说清楚两者之间的关系。尽管如此,秦怡对自己第一次上舞台的表现还是很不满意。

和秦怡的自我评价不同,导演和同事对她的表现大加赞赏。大家发现,这个面容姣好、沉稳娴静的年轻人,一心扑在艺术上,演戏严肃认真,肯勤学苦练,是个可造之材。

(本文节选自人民日报出版社《秦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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