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田绘

节后，杭州的天就一直阴雨蒙蒙，密密麻麻的雨夹着浓浓白雾，长时间置身其中，有一种暗无天日、寒气逼人之感。据乘联会（“全国乘用车市场信息联席会”）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2019年1月中国狭义乘用车零售销量216.1万辆，同比下滑4.0%，创7年最大降幅。这一消息如同这初春的天气，给原本不景气的汽车行业增加了一层寒意。

汽车制造是最能体现一个地区工业制造水平的领域，其中的发动机更是汽车制造工业的皇冠，但长期来发动机核心技术一直掌握在外国人手中。而由于历史和国家政策的原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浙江在整车制造领域几乎是一片空白。浙江最大的民营汽车企业吉利汽车也是1997年才正式进入到汽车产业。经过20多年的发展，吉利汽车已经发展成为全国最大的民营汽车集团，位列2018年《财富》世界500强的第267位，汽车制造逐步成为了支撑浙江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之一。2018年，浙江汽车制造业规上工业增加值达到1163.4 亿元，占全部规上工业增加值的7.9%，汽车成为浙江仅次于电气机械和器材的第二大制造产业。而在2012年，这一比重仅为5.3%，在制造业中排名第五。

省委省政府正在谋划将汽车行业作为未来支撑浙江发展的四大战略性支柱产业之一，但就在刚刚过去的2018年，浙江汽车行业在经过多年的景气发展后，整体遇冷，寒意逼人。从2018年下半年开始，浙江汽车产销量出现下滑态势，当月增加值增速逐月下滑，10月增速逼近零增长、11月出现负增长（-4.4%）、12月负增长辐度进一步扩大（-6.8%），全年累计增速也下滑到个位数（9.4%），这种当月出现连续负增长的情况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非常罕见的。

如果把视野放到全国看，浙江汽车产销遇冷并非孤例。全国汽车工业增加值几乎在2018年下半年也同步出现大幅下滑，9月、10月、11月、12月增加值增速分别为0.70%、-0.70%、-3.20%、-4.10%，全年累计增速仅为4.9%，从全年累计数据看，浙江的情况比全国还算乐观。

乘联会的数据显示，2018年中国汽车批发销量净减80万辆左右，为2808万辆，同比下降2.8%，中国汽车市场出现了28年来的首次负增长。从结构看，新能源汽车仍然保持40.1%的较高增速，但增速比上年下滑11个百分点，2018年新能源汽车销量仅占整个汽车销售的4.6%，因此汽车销量的下滑主要是由传统燃油汽车的下滑引起的。如果把眼光投入全球，我们发现，与浙江一样，中国的数据也并非孤例。2018年全球各国汽车销量均有不同程度的下降，前三大经济体中，除美国汽车销售保持微增（0.3%）外，中国、日本汽车销量均在下滑，三大经济体销售总量同比下降1.6%。据乘联会最新零售数据统计显示，2019年1月中国狭义乘用车零售延续了负增长势头。

需要问的一个问题是，浙江汽车产业刚刚坐上全省第二大制造业的宝座，难道马上又掉头进入向下通道了吗？这是趋势性下滑拐点还是变革前夜的短暂调整？

这就不得不问另外一个问题，持续28年增长的中国汽车产业，为什么偏偏在2018年这个时间点出现负增长？笔者认为，以下几个原因值得关注。

一是前值基数不断增大，传统汽车增长周期基本到顶。

据乘联会数据显示，2017年中国汽车批发销量在2808万辆，位列全球第一，是美国的1.68倍、日本的8.5倍。据公安部统计，2018年全国新注册登记机动车3172万辆，机动车保有量达3.27亿辆，其中汽车2.4亿辆、小型载客汽车首次突破2亿辆。在如此大庞大的销售基数和汽车保有量背景下，中国传统汽车难以再保持较高的增速。这一点把时间拉长了看就很明显了，2010年之前，国内汽车增速平均保持在两位数增长，2011年开始，平均增速就回落到个位数了，这种回落具有一定的周期性特征，不过这次的周期可能不是传统汽车产能的小周期，而是技术推动一次产能新周期的开始。

二是经济下行叠加房价猛涨暂时抑制了汽车消费需求。2018年受内外形势影响，尤其是中美经贸摩擦影响，中国经济面临较大下行压力，经济增速趋缓，居民财富增长受到一定影响。如果把汽车产销增速和GDP增速放在一块观察，2008年、2011年、2015年、2018年在这几个经济下行压力较大的年份，汽车产销均出现较大下滑；而2018年汽车产销比前面几个时间点下滑更为明显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叠加房地产价格上涨。近年来，房地产价格持续高涨，受社会心理、盲从跟风、看涨预期等影响，大量居民掏空钱包购置房产，房地产几乎洗劫了国民的大部分财富。尤其是中产阶级，在本轮房产价格上升周期中财富被沉淀到了钢筋水泥之中。居民储蓄被掏空，后续还面临较大还贷压力，而收入增长趋缓，汽车作为大宗消费品需求被暂时抑制，这也是为什么入门车销量下滑明显，而豪车仍然保持一定增速的原因，对富人而言，经济和资产价格波动并不影响他们的购车需求弹性。而对于一般的中产年轻人这种影响仍然很强大，他们虽然强烈的购车欲望，但由于资金问题，只能暂时搁置。

图1 浙江规模以上汽车制造业工业增加值累计增速和当月增速

图2 中国汽车销量及增速情况

图3 中国汽车产销和GDP增速

三是汽车购置税优惠政策短期内影响了汽车消费行为。为推动新能源汽车和小排量汽车发展，国务院决定自2015年10月1日起至2016年12月31日，对购置1.6升及以下排量乘用车减按5%的税率征收车辆购置税，相当于购置税减半。这一政策刺激下，2016年中国汽车销售出现大幅增长，达到13.7%。而受2018年1月1日起，恢复按10%的法定税率征收车辆购置税新政影响，大量计划2018年购车的潜在消费者提前买车，造成提前消费，这也是造成2018年全国汽车销售普遍回落的原因之一。中汽协数据显示，受小排量购置税优惠退出等因素影响，2018年1-1.6L乘用车销量下降8.4%，降幅高于行业的4.1%。

四是出行方式增多、养车成本增高等因素减弱了城市居民购车的必要性。随着出行方式的多样化，年轻人对汽车需求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方面，城市交通拥堵，停车难停车贵问题越来越突出，买车容易养车难已经成为很多人的共识；另一方面，除北上广深一线城市外，越来越多的城市对汽车限购、限行，增大了买车成本和难度，而与此同时，城市地铁、共享单车、共享汽车等公共交通方式不断完善。在城市生活，坐地铁上班比开车更舒服更环保，市内游玩打滴滴比自己开车更便宜更方便，外出游玩坐高铁更舒适更便捷。因此，购车对城里年轻人的必要性越来越低。反而，农村由于结婚习俗、攀比心理、交通不便等因素对购车的需求不断提升，不过前几年农村购车需求已经出现一波爆发，该买车的差不多也买了，目前也进入了一个缓和期。

五是汽车产业正处于大变革阶段，部分潜在消费者处于观望。随着新能源汽车由概念进入商业量产阶段，汽车工业的核心技术发生了根本改变，电动汽车链接上物联网、AI技术等给未来汽车产业赋予了巨大的想象空间，也给无数怀揣造车梦想的人一个千载难逢的进入机会。过去的几年，大量资本疯狂进入汽车领域，汽车制造业进入一个大变革、大洗牌时期，互联网企业依靠技术优势深入切入汽车产业，传统汽车面临转型空窗期，消费者也存在等待观望心理。这一点从新能源汽车上可以看出，表面上看新能源汽车每年都在迅速增长，但这种增长一方面是基于低基数，另一方面是受政策刺激。整体而言，与传统燃油车相比，当前新能源汽车的各项性能仍有待完善，支持消费者大胆放心购买新能源汽车的基础设施（如充电桩建设）仍在不断完善之中，不少的消费者仍处于观望之中，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综上所述，短期内传统汽车市场将面临较为严峻的市场下行风险，汽车厂商要做好过冬准备。长期看，新技术变革又将带来汽车产业的一次新生，新的汽车产能周期正在酝酿形成之中。

从目前看，酝酿的主要方向是电动汽车。汽车电动化是新能源汽车的大趋势之一，电动汽车核心技术是“三电技术”（电池、电机和电控）。在这三项技术领域，中国与美国的差距均不大，甚至有些方面还处于引领地位。电池方面，全球排名前十的动力电池企业，中国占了七家；电机方面，比亚迪自主研发的永磁同步电机已经广泛应用于新能源汽车，更加适合大众的需求；电控方面，电池管理系统、电机控制系统方面的技术研发，中国与美国差距不大。

从国内看，浙江在新能源汽车的“三电技术”领域具有一定优势。万向在电机、电池、电控三大核心技术领域均有深厚积累。吉利在收购沃尔沃、入股奔驰后，品牌知名度快速上升，技术实力显著提升，在中高端车型方面已经具有一定的品牌效益。可以说，浙江在新一轮汽车产业的变革中，已经占据得天独厚的有利位置。中国有着全球最大的人口规模，汽车千人保有量仅为170辆，远低于美国（800辆）、欧洲和日本（500-600辆），中国的城市化进程远远还没有结束。全球最大的人口红利、加速推进的城市化、人口政策调整、充满活力的经济前景，这些都为汽车新产能周期蓄积巨大市场容量。

笔者认为，当前中国汽车销量的下滑是传统汽车产能周期见顶，叠加多方因素，自然下滑的过程；随着物联网技术、5G技术、AI技术不断赋能新能源汽车，汽车产业将迎来新的春天。

所有的危机均蕴含着机会，而机会都是属于有准备的人。在传统汽车销售增长遇寒、汽车产业面临大变革背景下，以吉利、众泰、万向为首的本土汽车企业要顺势而为，化危为机。短期内应抓住国家出台促进汽车热点产品消费的措施、补贴农村居民购买轻卡及小排量乘用车政策有利时机，积极消化现有库存，回笼资金，将自身转型升级和居民消费升级结合起来，提高汽车消费的供需匹配水平。长期内，要抓住汽车产业变革契机，发挥浙江省互联网技术和动力电池技术优势，深度融合人工智能、物联网技术，推动新能源汽车加速产业化、品牌化，力求在新一轮全球汽车工业竞赛中实现弯道超车。在新一轮汽车争鸣、百花斗艳中，相信浙江一定是其中最灿烂的一朵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