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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幻小传

2019-04-01冬尘

东方企业家 2019年4期
关键词:科幻

冬尘

阅读科幻小说在今天的年轻人看来,其实并不是多么小众的事情。而成为科幻文化的消费者乃至创造者,更是早就成为人们生活的日常。但即使是一名科幻迷,他对中国本土科幻的发展也有可能了解甚少。截至发稿,国产科幻电影《流浪地球》票房突破46亿元人民币,赶超《红海行动》登上中国影视票房第二的宝座。当我们站在这个时间档口回看在这片土地上科幻的成长史,总是能看到理想主义者的热爱和现实主义者的勤勉。

科幻,于启蒙运动中诞生

18世纪.19世纪

要理解科幻文学与其他类型文学的不同,首先得了解它写作的根基。

在18世纪欧洲启蒙运动下,人们达成了一个哲学共识:理性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科学与艺术的理性发展可以改善人类的生活。正是在这样的时期,现代科幻小说有了生长的基础,人们开始挣脱混沌迷蒙的鬼神故事来探索世界。整个18世纪,科幻小说在欧洲各国都风靡了起来,其中尤以英法两国的作品最为高质高量。这两个国家一方面是工业革命的主力军,另一方面也在宗教上开展了明显的改革。科学精神的开启,使以科学原理为基础,进行天马行空幻想的写作变得再自然不过。

到了19世纪,玛丽·雪莱写出了被称为科幻小说始祖的作品《弗兰肯斯但》。19世纪60年代,最富盛名的的法国科幻小说家儒勒·凡尔纳开始用“奇异旅行”系列打开人们的想象,《海底两万里》《神秘岛》《地心游记》等作品脍炙人口。此后,英国的H·G·威尔斯集中创作了《时间机器》《隐身人》《世界之战》等作品。如果说很多国家的科幻文学史是从翻译凡尔纳开始的,那当今的科幻写作就大多数仍在延续威尔斯的方法——用当下已知的科学知识去解释新奇的构思,写出以假乱真的故事。

1902年,一部短短的黑白电影给科幻的世界增添了新的色彩,人们在文字和图画之后通过影像感受到了新的震撼。乔治·梅里埃执导的这部《月球旅行记》剧情大致改编自凡尔纳的《从地球到月球》和H·G·威尔斯的《最早登上月球的人》,疯狂的幻想下暗藏对保守科学态度的讽刺。前几年,马丁·斯科塞斯还用电影《雨果》向梅里埃,以及这部划时代的作品写下了一封穿越时空的致意。

中国科幻的蹒跚学步

20世纪初年

来到20世纪,中华大地上的人们总算是与科幻相遇了。说起中国人最早阅读到的科幻小说,就不得不提到两位杰出的主流文学作家。1902年梁启超与罗普翻译了凡尔纳的《十五小豪杰》,此后饮冰室主人甚至还创作了一部带有科幻气质的作品《新中国未来记》。这篇小说包含对未来社会政治面貌的畅想,叙述了理想的立宪运动过程。1903年,当时尚是一介留学生的鲁迅翻译了《从地球到月球》。有趣的是,鲁迅先生的这次译作是由日文转译的。彼时,日本的明治维新进行到后期,西学与新制的涌入深刻地改变着我们邻国的民众对世界的认知。大量的英法科幻小说被翻译,其中凡尔纳所占比例很高,对日本现代科幻的影响也最深。1904年,荒江钓叟所著《月球殖民地小说》被认为是中国最早的原创科幻小说。晚清民初,现代科学技术的传播出现了一次高潮。但刚呱呱坠地的中国科幻小说因为远离前沿的科学成就,无法从中获得养分,自然也多是对西方题材的借鉴和模仿。这个时期的本土科幻小说虽然成长迅速,但大部分看上去更像古代志怪小说在新时代的进化版。因为写作者本身也缺乏系统的基础科学教育,所以内容更多的集中在抒发个人政治理念和乌托邦式的想象上.对科学细节的描写依然不足。但不管怎么说,在新文化运动的推动下,中国的科幻小说起步了。

科幻在西方世界的腾飞

20世纪20年代·80年代

当近代科学萌芽的时候,西欧是世界科学中心,俄罗斯还在还农奴制的水深火热中挣扎。但从19世纪开始,罗巴切夫斯基、门捷列夫、巴甫洛夫等一批科学家纷纷在各自领域成为领头羊。到了苏联时期,政府对科技尤为重视,尤其还加大基础教育的投入,公民素质迅速提升。20世纪20年代,苏联科幻三大奠基人轮番登场。受到凡尔纳“大炮登月”的启发,人类宇航之父齊奥尔科夫斯基创作了《在地球之外》,用严谨的科学家态度详细描述了人类进行星际旅行的现实手段。在主流文学界拥有一席之地的阿·托尔斯泰(著有《彼得大帝》《苦难额历程》等)在彻底与旧制决裂后,探索了科幻小说的大众化路线,写出了《阿爱里塔》和《加林的双曲线体》。前者是最近上映的卡梅隆执导影片《阿丽塔:战斗天使》致敬的本源,后者则催生了中国科幻作品《珊瑚岛上的死光》。从小热爱幻想,甚至入戏太深爬上屋顶跳下摔伤了脊柱的别利亚耶夫,则走出了职业化科幻作家的道路,《陶威尔教授的头颅》因拥有细腻逼真的心境描写和大胆的头颅移植设想一出版即获得好评。此后别氏创作了大量的长篇和中短篇小说直至去世。

因为社会制度差异造成的壁垒,即使在西方,苏联科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并没有被世界认识。而20世纪上半叶的一战和二战不但对人类社会的关系造成了深远的影响,也同时改变了科学中心的版图——美国渐渐取得了优势地位。

今天,当我们研究科幻成为一种文化的历史,不得不承认美国做出的巨大贡献,其所创造的这套涵盖文学、视觉表达、影视、游戏的工业模板在其他地方都很难以完全复制。

因为远离欧洲大陆的战争,科学技术在美国得到蓬勃的发展。1923年,编辑雨果·根斯巴克将《科学与发明》整本刊的篇幅都给了科幻小说,当他意识到科幻市场的潜力后,世界上第一份专业的科幻小说杂志《惊异故事》诞生了。雨果的成功激励了其他类似杂志的创办,这些受到市场考验的通俗杂志想尽办法的为人们提供惊奇有趣的幻想故事。在这些激烈的竞争中,基于杂志需求的视觉艺术也逐渐得到发展。

1940-1960年,在约翰·坎贝尔的带领下,美国科幻文学迎来了”黄金时代”。三巨头之二的阿西莫夫和海因莱因在这个时期都创作出了丰富而令人回味无穷的作品。而此时大洋另一边的英国作家们,因为战争的创伤则呈现出悲观深沉的风格。奥威尔的《一九八四》作为反乌托邦类型的经典无需赘述;阿瑟·克拉克的《童年的终结》看似积极的进化下暗藏着人类的毁灭。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第三次科技革命伴随着二战的需求而爆发。战争结束后到来的太空竞赛时代,使欧美的科技进一步迅速发展。在齐奥尔科夫斯基激励了很多人之后,人类终于尝试离开摇篮踏上外太空探索的旅程。

在人类登月成功前夕的1968年,一部由阿瑟·克拉克参与编剧,库布里克导演的科幻电影《2001太空漫游》在影史上留下丰碑。作为当年北美最高票房的电影,他兼具完美的视听美感和深沉的哲学思考。到了19世纪80年代左右,科幻文学的发展深度不如以前,但广度却在不断扩大,逐渐以多种形态产生变化,其中在影视化上产生的影响更是超过了文学。比如1977开始上映的《星球大战》系列,在给人带来新奇刺激的观感时,使科幻在流行文化中进一步普及。此后赛博朋克题材的诞生,使西方对东方投入更多关注,时至今日,在世界范围内的各种幻想产业中依然生命力旺盛。

浪里飘摇的中国科幻

20世纪50年代·80年代

当大洋对岸的科幻文化发展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幼小的中国科幻则在时代浪潮里飘摇着。建国后,新中国开始了一轮工业化浪潮,普及科学教育成了民族复兴的关键。此时,苏联科幻被大量翻译,成为人们研究和学习的对象。因为多年战乱,晚清民初时那一点科幻积累并没有成为后来的养分。这个时期的中国科幻主要是面向少儿,笔调浅显,不涉及复杂的知识和成人的世界。郑文光、童恩正、叶永烈等一批作家正是在这个时期开始了探索。然而文革的到来,使这段短暂的探索戛然而止,中国科幻文学不得不再次沉睡。

1976年,上海少儿出版社创办《少年科学》,中国科幻再次萌芽的号角吹响了。在这本杂志上叶永烈发表了《石油蛋白》,这是十年文革中唯一面世的科幻小说。

其后的1978-1983年,是中国科幻的首个黄金时期。虽然持续时间短暂,但却有夺目的光辉。文革刚一结束,长期生活在文化荒漠里的中国读者迫切需要精神粮食。凡尔纳、威尔斯及苏联科幻的作品再次被大量翻译,美国“黄金时代”的经典之作也开始被引入。甚至《星球大战》和《星际迷航》的小说改编本也在这个时候摆上了中国读者的书架。而《未来世界》《铁臂阿童木》《大西洋底来的人》等国外新潮的科幻影视也借着这股东风进入人们的视野。这一波外来科幻的“补课”,使很多年轻人打开了眼界,其中亦有一批人成为了在1990年代活跃起来的中国科幻作家。

1978年开始,国内的科技出版社、科普刊物大量复刊及创刊。科幻小说终于有了除少儿杂志以外的发表阵地。童恩正的《珊瑚岛上的死光》、叶永烈的《小灵通漫游未来》、郑文光的《飞向人马座》在此时相继发表。这一批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早已有了第一波的探索积累,加上丰富人生阅历下的思考,行文风格大多将现实主义和科幻高度结合。尤其这批作者大多在科技部门工作,他们对科学事业真诚的热爱也融入到了作品中。叶永烈老师是专业的科普作者和科技新闻记者,时刻接触前沿的科学成就,所以一向高产的他将这些新鲜的科技内容写到小说中去构建可信的未来。本职是考古工作的童恩正老师创作了大量考古题材的科幻,既有别于主流历史小说又展现了现代科技方法在考古中的运用。天文台工作的郑文光在书写学术著作的同时,也将对星空的展望写进故事里。

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刚刚起步的中国科幻突然倒下了呢?与欧美科幻大国很多科学家读科幻、写科幻的情况不同,在我国,即使像钱学森这样的一线科学家也曾屡次批评科幻并将其视为科学的敌人。“黄金时代”的科幻作品甫一登场,还没来得及让主流文学看一眼,倒是先被科学界和科普阵营激烈地批评了起来。这种奇妙的现象,放在世界科幻文学史上看都是独有的。当时科普作家大多对一些作品中的科学虚构是否成立进行批判,完全无视了文艺创作中的幻想性。一线的科幻作家因为被局限在科普的框框下.放弃了对文学艺术规律的讨论,只能逐条回应那些质疑。这场争论最后还逐渐转变到对作者思想倾向的构陷上,1983年的“清除精神污染”运动更是给本在学术争议中饱受攻击的科幻文学以致命打击。这一轮的批判和误解,使还在摸索和模仿阶段的中国科幻瞬间被判了死刑,进入长达十余年的衰落期。曾经热闹的科普、科幻杂志逐渐消失,到1986年的时候已经只有《科学文艺》和《智慧树》还在勉强支撑。2009年《中华读书报》上陈洁的文章《二十七天决定中国科幻命运》一文,专门回顾了这段历史。

其实,关于科幻与科普的关系的答案一直藏在一位外国人士的回答里。1979年英国作家布里安·阿尔迪斯访华并接受邓小平的接见。虽然他曾想同中国的科幻作家交流,但真正与他接触的却是满怀期待的科普作家们。他们问布里安“英國科幻小说怎样教育青少年掌握科学知识?”,而这位英国人的回答是:“科幻小说没有科普的义务。科幻小说的立足点是现实社会,是反映社会现实中的矛盾和问题。科幻小说是文学,科学只是外衣。”与其说科幻小说的目的是传播科学知识,还不如说是和大多文学作品一样,是为了开拓眼界、传播思想。

改革开放后的科幻复兴

20世纪90年代

撑过艰难的八十年代,终于迎来了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浪潮。一个叫做《正大剧场》的栏目成了新一代科幻迷的大宝藏。此时,一大批译制的科幻影视在这里上演,令人印象深刻的有凡尔纳小说改编的《环游地球八十天》和《海底两万里》,还有包括《回到未来》《飞碟领航员》《霹雳五号》等在内的一些1980年代的作品。无数少年们放学后守在电视机前,从中得到温暖和启发。

通过制作图书补贴杂志财务的《科学文艺》,在中国科幻最寒冷的时期勉强守住了中国科幻文学最后的阵地,此后它改名为《科幻世界》,探索了一条市场化之路。今天,80后开始的这一代科幻迷都是被《科幻世界》养大的孩子。通过这本杂志,大家既认识了王晋康、星河、韩松、赵海虹等一大批优秀的本土科幻作家,同时也能比较实时地了解海外的科幻资讯。姚海军编纂的《世界科幻大师》丛书“疯狂”地引进欧美经典作品,更是给科幻迷们打下了坚实的审美基础。

与此同时,科幻在日本则是借ACG文化(英文Animation Comic Game的缩写,是动画、漫画、游戏的总称)流行开去。在日本漫画之父手冢治虫的精神指引下,创作人们将精力投入到故事的深挖上,产生了一批影响深远的作品。《多啦A梦》的奇思妙想纯真而快乐,长篇冒险故事里包含的科幻设定令人神往;田中芳树的《银河英雄传说》具有历史小说般的厚重感,作为典型的太空歌剧,既有宏大的剧情又有对社会结构严肃的讨论,是这种类型的丰碑;大友克洋的《阿基拉》在核武器阴影的影响下书写了欲望与科技的寓言;《攻壳机动队》系列从社会问题到国际政治关系再到终极哲学命题可谓包罗万象……在种类繁多内容新颖丰富的动漫海洋里,一代中国青少年的精神得到了极大丰富。

时间来到世纪末的1999年,高考作文破天荒的出现了科幻命题——《假如记忆可以移植》。也正是这个时候,八十年代就开始创作科幻小说的刘慈欣终于发表第一篇小说《鲸歌》,一个由大刘领军的本土科幻新时代终于开始了。

未来可期

21世纪

进入21世纪,中国科幻得到了相对宽松的发展环境。更多新人加入到科幻写作的队伍中,科幻迷的群落日益扩张。虽然《科幻世界》等一些刊物也在发展中陷入过迷茫和困境,但《三体》的海外出版和获奖使科幻得到了主流的关注,获得了更多发展机会。

2019年,以20年前刘慈欣创作的小说为基础改编的《流浪地球》上映,引爆票房,并引起现象级的广泛讨论。80后的郭帆、龚格尔等在多年科幻文化的浸染下,迈出追梦的脚步,带领7000人的团队踏踏实实的建立起中国电影的重工业。当这群开创者取得成绩时,许多不了解的人,会发出很多质疑,但他们其实并不真的在乎中国科幻的发展,甚至也不理解全球化语境下的科幻产业。截止到2019年3月,世界影史票房前十里科幻题材占七席,而每年年度票房TOP 10的总表上,科幻电影近几年的表现尤其抢眼。即使当今的科幻电影思想性上已大不如前,但其具有的巨大经济价值也令人无法忽视。从小受科幻文学、科幻电影、动漫游戏等多角度培育的科幻迷们則早已突破小众的界限,将理性的科学精神运用到生活的各个方面,成为文化的坚决捍卫者。今天,科技强国的梦想一次次被提到,但愿我们筑梦踏实,从最基础的教育入手,建立金字塔的基石。让科学精神强化、创造力释放,终有一天在这片土地上结出丰硕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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