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醉

雪猴之死

2015年初，正是冬末春初，乍暖还寒的时节。日本一桥大学的学生勘解一郎和几个同学约好，一起前往鬼怒川泡温泉休闲度假。

日本的温泉讲究天人合一，院外是一幅白雪皑皑的美景，汤池中却热气腾腾、烟雾缭绕。平时忙于学业的几个年轻人难得享受这片刻的闲暇，便天南地北地聊开了。

土木工程部的颂雅突然神秘兮兮地告诉了同学们一个诡异的故事。据她的爷爷说，被困在地底的魔兽火鹿一直想要逃走。但由于它根本不是水灵神的对手，所以只能等到火星临太岁的天象出现才能顺着水流偷跑出去一下。这样的天象每隔40年会出现一次，不过好在持续时间不长，待到水灵神法力恢复又会把火鹿给抓回去。但就在它溜出去的这短暂时间内，也会给人间带来巨大的灾害。聊到这里，颂雅还故意做出惊恐怪异的表情，低吼了一声：“据说这几天就是它溜出来的日子了！”

在一片哄笑声中，同学们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了。

当晚，由于强台风的影响，鬼怒川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下个不停，附近的溪流变成了泥石流，石块、砂砾径直冲向了用来隔断温泉水与鬼怒川的大坝。几声震耳欲聋的的雷声之后，鬼怒川大坝承受不住洪水的冲击轰然垮塌。这天夜里，所有的人都伴着轰鸣的雷声与河水的嘶鸣声在忐忑中度过。

第二天一大早，人们发现原本独立于鬼怒川溪之外的数个温泉早已经被洪水淹没。温泉已经与鬼怒川溪融为一体，只能从河底冒出的清水才能看出原来温泉的位置。勘解一郎和同学们见此情景顿感失望，原本的旅行计划看来是泡汤了。大家只好怏怏而归，到酒店的餐厅里喝酒用餐。

勘解一郎有些燥热，便信手推开窗户向远处眺望。只见原本蜿蜒的鬼怒川溪在前面不远处竟然形成了一个巨大蓄水湖，奔腾的水流从边上穿过，丝毫影响不到这里面。可能是因为里面数个温泉不停冒热水的原因，蓄水湖上竟然升腾起一层淡淡的暖雾，让人感觉犹如置身于仙境之中。

这时，从旁边的山林之中窜出来一群猴子，它们嬉闹着来到了这个刚刚形成的蓄水湖畔。这是一群日本特有的猕猴，在隆冬时节它们会因躲避严寒而到温泉里泡澡取暖，因此，又被称为“雪猴”。

勘解一郎很喜欢动物，顿时看入了迷。只见雪猴们争先恐后地跳入了水中，有的两两相依互相拨弄毛发，有的独坐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上。

突然，勘解一郎发现安安静静的猴群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离河岸近的猴子纷纷跳上了岸，而在水中间的猴子也拼命开始向岸边游动。游在最后的是一只老猴子，速度很慢。突然，只听见这老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哀叫，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虽然它仍在死命向岸边扑腾，但实际上却是一直在原地打转。随着它哀嚎的声音逐渐减至无声，圆滚滚的脑壳最终消失在了这薄雾弥漫的水面。目睹这一切，勘解一郎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很是为老猴遗憾。

然而，正当勘解一郎准备扭头用餐时，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老猴消失地方的湖水开始上下翻滚，仿佛就像是煮开了锅。原本已经沉入水底的老猴猛地一下又挣扎着从水里冒了出来。但随着它发出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老猴再一次沉了下去。这一幕不由得让勘解一郎从心底打了一个寒颤，恍惚中，他好像看见沸腾的湖水泛出了殷红的血色。

过了好半天，同学的喊声才把他从目瞪口呆的状态中拉了回来。等他再向远处望去，才恍然发现水面早已经没有了一丝波澜。甚至连那群雪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伙伴遇害

时间就在推杯换盏中悄然流逝，待到几个年轻人从醉酒中醒来时已经是日落西山。落日的余辉映在平静的蓄水湖上，犹如洒下了一串串黄澄澄的金豆豆。大家被这眼前的美景深深地吸引住了，不由自主地来到了水边。

颂雅弯下腰，伸手试探了一下水温。经过一整天温泉水的不断注入，不但原本略显浑浊的水已经变得清澈，此刻湖中的水温也升高到了30℃左右。颂雅欢天喜地地跑回宾馆换下衣服，接着便裹住一条大毛巾向湖边走来。一想到自己上午亲眼目睹的老猴惨状，勘解一郎立即出言劝阻。但颂雅却并不领情，她蹲了下去扯掉了裹在身上的毛巾，开始尽情享受温泉水的滋润。

在日本泡温泉，男女混浴是一种文化风俗。大家对于洗澡池子里有裸体异性早已经习以为常。于是，另外几名同学也纷纷效仿颂雅下了水。几个人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这样蹲在水中，只露出头部来相互聊天逗乐，只剩下勘解一郎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岸上。

过了一会儿，湖中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大家都呼唤着他快点下水一起玩耍。这时，就连他自己也恍惚觉得上午是自己醉酒眼花，甚至还可能是产生了幻觉。于是，他一边抱怨自己贪杯一边脱下衣服向水中走去。

走进水中后不久，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下踩到了什么硬物。勘解一郎顺手就捞起了起來，立刻吓得魂飞魄散，竟然是一个白森森的猴子的头骨！上午那一幕的恐惧感此刻被无限放大，他立刻呼喊着同学们快点上岸。

然而此时，最先下水的颂雅正闭目养神，对于岸上的喊声和周围同学们的动静浑然不知。突然，她感觉水里有什么东西在触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然而，随着她身体的移动这种触碰却变得更加猛烈起来。

就在她诧异的时候，一阵钻心的刺痛从小腿上传了过来。颂雅低头一看，只见一条黑褐色的鱼正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小腿，透过清澈的湖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股鲜血正在弥漫开来。紧接着，一群一模一样的鱼闻到了这血腥的味道，犹如一支支离弦之箭向颂雅冲了过来。这群鱼随即便从她腿部的伤口开始，展开了疯狂的撕咬。这时，她顾不得裹上浴巾便站了起来，同时因为疼痛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救命的喊声。

但是，随着颂雅的移动，这群不知名的怪鱼对她的腰部、腹部、胸部进行了更加疯狂的攻击。一股一股不断涌出的鲜血瞬间就把她周围的湖水染成了红色。此时，岸上的同学们也听见了颂雅的呼救声，几个已经走到水边的人看到水中淡红色的血迹又纷纷停止了脚步。颂雅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惨烈，但挣扎的力度却越来越小。看起来，由于受到过度惊吓以及血流不止，她的体力正在衰竭，精神也正在慢慢崩溃。

然而岸上的人却因为不了解水中的具体情况而不敢贸然下水营救，他们只能一边报警，一边在岸上焦急地跺脚却又无计可施。这时，水中的颂雅基本上已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几次摔倒没入水中之后，她的脸上也被怪鱼咬得是血肉模糊，远远看去，此时的颂雅如同一个血人。在大家的一片惊呼声中，颂雅又一次倒了下去。很快湖水就把她淹没了，水面上再也见不到她的一丝痕迹。随之而来同样是湖水的一片血色中翻腾后，很快就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随后赶到的当地警察驾驶着小船开始了仔细的搜索。兩天之后，他们在水底捞出了颂雅尸体的残骸。据警方介绍说，颂雅的残骸上已经没有一丝人体组织，骨骼上也留下了明显的咬啄痕迹。要确定死者的身份证据还需要做进一步的鉴定。

食人鱼之谜

京都大学外来入侵物种研究所的小泉一木教授看到这篇报道之后，立即带着助手连夜赶到了鬼怒川。一连几天，他仔细地考察了目前鬼怒川溪流以及周边温泉的情况，同时还申请对颂雅残存的骨骼进行了研究。综合各方面的调查，小泉一木教授不由得眉头紧锁。望着眼前奔流的鬼怒川溪，他长叹一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第二天，一木教授和助手找来一只山羊，在它的四肢上系上绳索然后将其抛向蓄水湖里。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水里的山羊开始尖叫起来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教授立即让岸边等待的人们迅速把山羊拉上岸来，只见羊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几条二三十厘米的纺锤形怪鱼仍死死地咬在它腿上。

一木教授用木棍把怪鱼从山羊身上捅了下来，只见这鱼体色发黑鳞片发白、宽体高背、下颚强壮突出并且有红色眼睛。“黑食！”教授几乎是脱口而出。原来这种鱼学名叫白锯脂鲤，俗名黑色食人鱼、黑紫罗兰食人鱼或者红眼食人鱼，主要分布在南美洲的亚马逊流域、奥里诺科河流域、圭亚那、委内瑞拉、秘鲁等地。它们性情凶猛，喜欢成群结队地攻击水中的任何动物。黑色食人鱼群可以在数十秒内将人或者牛啃死或是食至白骨。

不过，由于黑色食人鱼能存活的最低温度为16摄氏度左右，所以，全世界各地均没有食人鱼物种入侵的案例。但此次在鬼怒川却为何会出现食人鱼杀死人类的事件呢？这些食人鱼又来自何方呢？一木教授把目光投向了正在不断冒泡的温泉。经过他前段时间的研究发现，由于温泉水的不断注入，鬼怒川溪部分河段冬天的水温都维持在20℃以上，这就给黑色食人鱼创造了优良的生存环境。至于它们的来源，教授非常肯定地说是来自宠物鱼市场。

日本人一直都有逢年过节放生鱼类的传统。这种黑色食人鱼作为观赏鱼早就已经进入了日本市场，有些人买回去饲养一段时间之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其无法继续喂养，于是，便将其放生到自然水域。其他地方的水域冬天水温都只有几摄氏度，食人鱼无法越冬存活也就不能引发杀人事件。但鬼怒川溪的水温不但适合它们生长，并且还满足了其繁殖的条件。加上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冲毁了堤坝，食人鱼便顺水来到了这里。这就是导致颂雅被食人鱼咬死的根本原因。

随后，在一木教授的指导下，当地政府将温泉的出水引到了其他的地方，待其冷却之后再排入鬼怒川溪。之后经过监测，鬼怒川溪连续20天水温都在10℃以下。这些凶残的黑色食人鱼最终走向了彻底灭亡的道路。

鬼怒川的食人鱼事件很快得到了平息，然而萦绕在一木教授心中的担心却远没有褪去。外来物种的入侵90%都是因为我们人类经意或者不经意的行为产生的。食人鱼事件因为伤了人命而显得尤为突出，但同样的事情很可能在今后的任何一个时间，任何一个地方发生。遥望着远处平静的水面，教授似乎感觉到就在这寂静之下仍有一群食人鱼在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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