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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地手记

2019-03-27何大草

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舅公本本小杨

何大草

图/王诗隽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击壤歌》

第一章  罗汉坡

1

小杨任教的大学,坐落在北郊的一片坡地上。

坡地连绵、舒缓,连称为浅丘都勉强,名字却很有古风,罗汉坡。是从前有座罗汉寺,抑或坡上曾遍植罗汉松?没人去深究。说寺庙,没见一匹砖瓦;松树是有的,却不是罗汉松。

坡地的尽头,有几个乡场,两座小镇,再过渡二十几里,地势陡然上升,就连起了巨人山脉。巨人山脉,名字有点唬人,其实是一长溜逶迤两百里的丘陵区,干巴巴红土,颇不肥美,是个野去处。这先不去说它。

教学楼、宿舍、食堂,都是1950年代初盖的,简陋、粗糙,没风格,但吹了几十年风雨,老旧了,散落在树瘤斑斑的杂树林子里,恍恍一看,也是有点名校风范的。前身是一所工科院校,近三十年逐步综合化,校名改了两次,各学科都有了。

坡地的低凹里,还有五六间农舍,三亩庄稼田,是当初征地建校,因某种原因遗留下来的。学生、农民各按时节过活。上课、读书、毕业、走掉,潮来潮去,这是学生。自古而今,春耕秋耘,一年年老了,又繁衍,这是农民。各自相望,又相安无事。

田里总有当季的菜蔬、麦子、稻子……麦芒青青,稻子抽穗,都是好看的,但路过的人几步路就过去了,也难得多看。小杨算是例外,初来这儿做研究生复试,正看见一蓬蓬油菜花盛开,鸡鸭在田埂溜达,还有猪叫……不觉一惊,继而欢喜。晚上写手记,就称自己误入了武陵源。

2

坡地上的路,颇像《水浒传》中的盘陀道,弯弯曲曲,在楼前的林中升起,又降落……从教室望出去,食堂是一伸手的距离,走着走着,就可能岔到农民家去了。

小杨读研三年,迷路时不时是有的。毕业论文答辩,前晚没睡好,明晨抓了背包、一盒牛奶就开跑,一口气跑到北校门公交站,突然一跺脚,赶紧又跑回来。答辩已开始了十分钟。

导师对她苦笑着道:“你不是迷路,你是迷糊。”

小杨心里叹口气。在老家,她常半夜醒来上厕所,却进了厨房,把菜刀一把把提起来,左看右看,不晓得该做什么。母亲闻声赶来,叫一声:“娃儿嘞,你是睡迷了!”

3

罗汉坡的海拔最高点,是九教和图书馆,略呈L形,拱出一片小广场、一块樱桃园。广场中心,伫立着毛主席挥手的石雕像;两排侧柏,一口荷塘。向下是一面斜坡,石板路插入二亩菜畦一亩玉米林,消失在农舍的背面。

小杨的课,大多是在九教上。课间休息,分五分钟、二十分钟两种,她要么趴在窗口看风景,要么窝在休息室沙发上打盹。

很少跟人说话。休息嘛,就好生休息,上课是累人的。

她是个小个子,又很瘦,旁人眼里,她的样子很安详。换个角度看,也可能是懒散,没精神。

有一天正打瞌睡,外语系某老师边刷屏,边咕噜:“身无长物?啥意思呢?”没有人回应。他提高点声量,重复道:“身无长物是啥意思?”

小杨虚开眼,发现所有人(三女二男),相互看看,彼此茫然,一齐把眼睛瞄向她。她莫名心虚,假笑一声,淡定道:

“身无长物,说的就是我这个样子嘛。”

说完,又哈哈了几声!大家面有疑惑,但也都笑了笑,不笑就不自然了。

4

小楊没啥朋友,熟人也不多。熟悉的男人中,却有两个都姓吴,其中一个叫吴佩虎。这很像某个北洋军阀的名字,且已作古多年了。然而不是的。吴佩虎是小杨中学的同桌,白白胖胖,数学好,脾气也好,主动把作业本给她抄,考试时把卷子朝她这边推一推。有个下雨天,吴佩虎脱了校服高举着,护送小杨回家去。路遇几个混混儿调戏小杨,吴佩虎跟他们理论,被一顿黑打,倒在水洼里,鼻血把雨水都染红了。

吴佩虎考上华中科技大学,后来去了旧金山。小杨落榜。次年再考,上了邻县一所师专,学政教。毕业再考,进了省城的大学,读研,还是政教学院。

26岁再次毕业。生日当晚,她窝在单身寝室,吃了块小蛋糕,喝了半罐醪糟水,把手机当镜子,对照着,画了一幅潦草的自画像。她脸色一向苍白,但刘海乌黑,两瓣嘴唇厚嘟嘟的,向前略翘,天生带一点睥睨,但也有点像自嘲。

盯着画上的翘嘴唇,她暗忖:“唉,当初,我的初吻,还不如让吴胖子夺走了的好。”

这自然是做梦。

吴佩虎在大洋那边沉默多年,寄了张照片给小杨。他和男友手挽手,背景是旧金山市场街,著名的同志大本营。他钉了耳钉,印尼裔男友胳膊刺了青龙。两人脸上都有加州灼灼的阳光。

“吴胖子,你把我当好兄弟是不是?当初。”她问。

“是好姐妹,一直是。”他答。

小杨把照片钉在墙上,每天瞟到,二分酸酸,八分温暖。

第二章 老舅公

5

小杨故乡在老川东一座小县城。两山夹一峡,城悬半山,城下即江水,丰水期可以跑轮船,运煤,载人、川猪出川。街道窄,出门就是石梯子,爬坡上坎。居民不足四千,个个都是熟脸面。杜诗名句“夷歌数处起渔樵”“五溪衣服共云山”,说的就是这块三省连襟地,苗、土家、回、仡佬、汉诸族杂居,色彩斑驳。日子是滋润的,四季风平浪静,时间又闲又长。小杨出家门,顺梯坎下到码头,看一片大水,望对岸白花花石滩,忽然想到一辈子好长,我怕是过不完这一辈子吧……那时她10岁,刚念四年级。

放学后就去县文化馆学画画。老师是吴佩虎的老舅公,本地才子,年轻时考上美术学院,毕业前划为“右派”,开除学籍,弄去了大西北。二十年后平反,还乡时已垂垂老矣。他教授小杨时,眉毛雪白,眼皮塌陷,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看人看画都颇模糊。还抽一种自卷的烈性烟,从压瘪的铁盒里拈出烟丝,撕块宣纸、毛边纸,卷得比雪茄还要粗,衔在嘴上,做示范时,烟子熏得泪眼婆娑的,下笔全凭一种感觉。好在他教国画,又是大写意,有感觉就很好。

小杨喜欢他身上的烟味道,暖意融融的。

老舅公画了一幅桃花大写意,问小杨:“好不好?”

小杨说,好啊,好啊,就像仙女呢。

他摇头。“像仙女?那还不如画仙女。画桃花,就要像桃花,工笔也好,写意也好。否则就是欺人了。”

他又画了条船,一个蓑衣斗笠的渔翁,然后让小杨画鱼老鸦,船头、水中、竹篙上,多画些,十只二十只都行。

小杨画完,老舅公又摇头:“娃娃哦,你的鱼老鸦,只只都太相同了。莫说鱼老鸦,就是树上的叶子、屋顶上的瓦,每片都是不同的,各有各的命。懂不懂?”

小杨点点头,懂了一小半。

小杨跟老舅公学画三年五个月零七天,没误过一回课。也临碑,开手《曹全碑》,其后是《张黑女》《石门颂》《好大王》,等等。老舅公随她,也摇过几回头,笑叹:“娃儿嘞,没得耐性哦。”

这倒是真的,她只求好耍而已,从未起念做画家、书法家。是偶然和吴佩虎去老舅公的画室耍了一回,就开始画起来。父母随她的意,混时间嘛,小县城没啥好混的,除了搓麻将。

老舅公突然脑溢血去世,小杨也就洗干净砚和笔,收手了。

6

小杨的功课,比较不出色。课堂朗读、发言她会紧张,演讲更是要她的命。父母认命,叹息,说她天生出不得色。

她能从师专考到省城去读研,是动力太大了,实在害怕当老师。

她曾问过老舅公,美术学院有多远?

“远哦,远哦……一天坐船,一天坐汽车。”

后来她去省城,一天坐船,一天坐汽车,还要十个小时坐火车。

7

老舅公要求小杨每天都画,见啥画啥。放学穿过农贸市场,就画了葱葱、蒜苗,几朵蘑菇。去堂屋旮旯扫巡几分钟,就画了猫妈和一窝猫宝宝。老舅公说她,画得好,但还不够好。要画得像,但不能像照片。她再画猫,就把猫画成了虎。明晨临出门上学,又动了几笔,把虎画成了虎枕头。晚上睡觉前,添了个光屁股娃娃睡在虎枕上,打呼噜,流清口水。这就是瞎编的了,家里并没有小娃,她就是最小的;大姐生孩子还早呢。

后来老舅公去世了,她就把看到的,用文字写在本本上。也写想到的、回忆的,写得很细致。读这些字,就像看见一幅画,比画还要细,也比画还连贯,可以延续讲清一件事。比如,老舅公是怎么给自己上的第一课。再比如,街邻冼半仙是如何给人算命的。

写到初三,已写满了一大堆本本。语文老师听说了,让带了一本给她看。看了之后,摇头说,不好,缺少文采。

小杨就请教,那咋个才有文采呢?

老师说,要有灵感。

那咋个才有灵感呢?

要有激情。你有激情吗?

小杨暗暗叹口气。

她回家把本本抱到屋外,一把火全烧了。高中三年,再没有写过。

进了师专,却又捡了起来,新买了本本,间或写上几句话,或者一大段。

因为无聊,又找不到人说话。人其实是有的,然而谈不拢。她倒不觉得人家浅、俗、讨厌,是讨厌自己。提不起神,落落寡合的女孩子,谁会喜欢呢?自己也不喜欢吧,可这正是她眼里的自己。有了啥想法,某个涌上心坎的念头,记忆中浮现的片段,或者,能让她停留几分钟的小东西,也就写进了本本里。

这些本本,她归之为手记。不是日记,也不是周记,譬如今晚写了三千字,可能之后二十天都写不了三个字。

某一天,她也的确只写了三个字——拼命吃。

8

19岁那年,她突然胃口大开。早饭两个肉包子,午饭两荤两素,晚饭之后,八点钟还要溜出去吃碗肥肠米线。脸上的肉和脂肪不断堆积,快撑破脸皮了。脸皮油汪汪的,走几步,汗豆豆就挂满了额头、鼻尖、嘴唇。矮矮胖胖,像年画上的乖宝,谁见谁欢喜,舍不得不多看她两眼。寒假回家,姐姐、妹妹吃惊得大叫!她倒还淡定,说:“婴儿肥嘛,我发育晚了些。对不对,妈?”母亲咋忍心说不对。

这些,也都写在了小本上。

过了20岁生日,个子没长高,却一路瘦下去,差点皮包骨。年轻人由胖而瘦的原因,一般有两种:一是抽条了,人往高处长。一是心情恶劣,胃口差,吃得少。她寒假再回家,姐姐、妹妹又吃了一惊,问:“遇到啥子事情了?遇到事情要想得开哦。”她笑笑,说:“我瘦,就是想开了。”她的确是想开了,人没长高,心长高了,正在为考研究生,苦熬自己的油。这些,自然也记在了本本里。

本本比巴掌稍大,是硬纸壳封面的,内页略略泛黄,笔尖走在纸上,十分自如。这样的本本,她写满了至少五六个。

有顿午餐,睡上铺的女孩恰好坐在她身边,笑眯眯问她:“你是不是在写小说?看不出来哦!我只瞄了一小页。”

她吓了一跳,但嘴里包满红烧肉,只能使劲摇头,并发出唔唔的抗议。

那女生又笑道:“过分谦虚就等于骄傲了……”那边有人喊她,她端起餐盘就走了。

小杨把本本从枕下取出,放入抽屉,锁了起来。

小杨也明白了,上铺误认为是小说的原因,是她用第三人称写手记,但凡写到“我”,都写成了“小杨”。这样,她就和“小杨”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可以像看旁人一样看待自己了。下笔时,也就客观了一些,温度始终是低的。

9

小杨自忖是个自闭者,不过,倒也不是很抑郁。

她小时候喜欢咬指甲,指甲咬得缺缺牙牙的,难看死了。母亲就天天给她剪,让她没处下嘴。现在不咬了,倒爱上了留指甲,还对自己说,个子矮小,但十指尖尖,看着也是舒服的。

阳光投进窗户时,她把手张开贴在玻璃上,长指甲被映射得尖锐,又温和,半透明如鮮蛋壳。

读研后,跟寝室女生相处,虽非深交,和谐是没问题的。某天,一个女生晾的长裙被吹走了,遍寻无着,就写了张寻物启事。小杨见空白甚多,就抹过来,随手把裙子画了上去。那女生大叫:“真是我的裙子嘞!”小杨瞟她两眼,又把她的脸补在了裙子上边。“成寻人启事了!”满屋女生都乐了,嚷着要她也给自己画。

小杨一一画完,又被要求签名。她想了想,就签了:小楊。繁体字。

她们不干,说,咋不签全名呢,小杨比阿猫阿狗还要多。

但小杨只笑笑,不理会。

10

小杨的全名,叫杨琼枝。是父亲请族里百岁老辈儿给取的,翻了《康熙字典》《古文观止》才得了这两个字。小杨不喜欢,但也无所谓,没想过去派出所改一改。

后来,找她画头像的人多了,一律也都签:小楊。

有男生故意念出声:小、木、易!独一无二啊。

小杨心头一亮,也笑了,就去校内商业街文具店,挑了一块硬而有弹性的灰色橡皮擦,用水果刀刻了三个阴文:小木易。但凡需要签名时,就啪一下盖上去。写字都省了。

11

同寝室四个女孩子。这么说,也不够准确,其中一个已40岁出头了,是某银行工会办公室副主任,在职读研,出一份钱占一个铺,但只来睡过两晚上。“跟老公吵架了,吓吓他!”她坦率、大方、充满活力,可惜来得太少了。

另两个女孩本科即是本校的,且同班又同寝室,常咬着耳朵结伴而行,虽然也向小杨表示:“你也来嘛!”小杨识趣,微笑致谢,自然是不去。倒也不落寞,没人来问长问短,清静得很,她是喜欢的。

有一晚快睡了,两个女孩突然尖叫:“完了完了!我爸要把我打死了!”吓得小杨浑身发抖,不知她俩惹了啥子祸。结果是,今天父亲节,忘发短信祝福了。

小杨惭愧地喘口气,垂下头,她根本就不晓得还有父亲节。

小杨自小在女人堆长大,家里一姐一妹,母亲、外婆和几个姨。父亲是健在的,在县粮站做出纳,老好人,绵沓沓,内向,比女人还要蔫。小杨记不得父亲给自己说过啥话了,印象深的,是他晚饭时咂了两口老酒,看着老婆和女儿们时的微笑,这是十分富足、慈祥的。但有天回家,他不仅没笑,连饭也没吃,就倒在床上睡了。自然没睡着,闷闷、难过而已。后来母亲说,是经理暗示父亲做假账,他胆子小,不敢,就被骂了“瓜老头”,要调他去收发室。小杨听了,比父亲还难过,几颗眼泪掉进肚子里,却万般无奈,只能陪母亲沉默着。那时候,她还在念小学五年级。

那两位女生的父亲,听她们说起来,则是大为不同的。

一位的父亲,从小就很淘气,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龟鳖,也打架,还捅刀子,但善良、正义,念初中时,有小流氓白拿小贩的甘蔗不给钱,他就抓起甘蔗,打得他们跪地告饶。第二天,就收到很多女生的字条呢,好肉麻……当然,这都是从前的事情了,如今他只爱她母亲一个人,工作上也相当有一套,没有摆不平的事。

另一位的父亲,则从小就是三好生,数学尖子,初中获过全校竞赛第三名,乡长颁的奖。但他放弃了高考,不想当迂夫子,就走了自创企业的路子……如今嘛,她父亲很低调,她就不敢多说了。

小杨称奇不已。

过几天,银行的大姐来上课,小杨问她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姐说:“我父亲嘛,高知,享受正厅级待遇,算是一般吧……但我爷爷很可以,解放前重庆有一半的房子都是他名下的,人稱陈半城。”

小杨扑哧就笑了。大姐不高兴了,质问“以为我吹牛啊?”

“不是不是……是我觉得陈半城语感太好了,对称、均衡,就像卡夫卡、彼得彼。”

“彼得彼是谁?”

“一个童话作家啊,北欧的!”小杨晓得自己笑错了,赶紧胡诌。

她是想起老家的街邻冼半仙,那个算命的女瞎子。高考前,她拿零花钱请冼半仙算了一命,结论是——小吉。录取通知书到手,却是个师专。小杨上门找冼半仙还钱,冼半仙说,小吉就是小劫。过了小吉,日后就是大吉了。

“你还咒我遭大劫啊?”

冼半仙说,然而不然。小吉虽是小劫,大吉却是大利了……耐点心,观音还没成佛呢,菩萨道长得很。

小杨气鼓鼓的,说不出话,只好假笑了几声。

12

小杨自忖,交过的朋友,信得过的,除了吴佩虎,再没别人了。

老舅公死后三年,吴佩虎说小杨,不画画可惜了。小杨说,画啥呢?他说,就画那扇窗子嘛。窗外还有一棵树。树上还有个鸟窝。鸟窝里有三只鸟。鸟肚子里各有三条鱼……这在数学上是有个定理的,以一而致万。

小杨听到数学就头痛,更懒得拿画笔了。

读研的时候,小杨常对着窗子走神。罗汉坡上树子多的是,却从没出现过吴胖子描述的情景。她忽然想起老舅公,眼睛慢慢就湿了。

自画了“寻人启事”后,她闲了就在纸上画几笔。也会画在小本上,成了手记的插图。

有个周末,同屋女生都去逛街、约会了,小杨在纸上把窗户画出来,还有窗外的树,鸟窝,三只鸟正在吞吃三条鱼。鱼肚里有什么?沙。恒河沙数,以一致无穷。

画完,又题写了一句:献给我的老师。

还有很多空白,她也都写满了字,是老舅公说过的话。还有对他的回忆。写不下了,随手摸到一个课堂笔记本,就接着写。从背面朝前写,像老舅公写字,从上写到下,从右写到左。写到夜深,又写到快天亮,和前边寥寥几页课堂笔记连上了。她把笔一松,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梦中闻到了暖融融的纸烟味。

第三章  落草

13

研三开学,正逢全国大学生征文比赛。小杨把回忆老舅公的文字誊抄出来,又添了些老街、梯坎、水码头的描写,整理为五千字,投了出去。

评审会主席的父亲,跟老舅公颇有相似的经历,才子、右派、劳改、发配边疆……主席边读小杨的文章,边唏嘘流泪。榜放出来,小杨高高地中了,是一等奖,且排在榜首,奖金一万元。

许多报纸都报道了此事。省报还把稿子拿去,在副刊登了一整版,配了小杨的简历、个人照。电视台的人在教室门口截住她,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学政教专业,对你写作有所帮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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