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睿 谭诗赏 王耀东

2018年岁末，渝西的田野依旧欣欣向荣。

在重庆市荣昌区，记者看到了这样一组数据：2016年，全区151个村和社区中，“集体经营性收入为零”的有89个，“空壳村”比例超过50%；剩下的虽有一定收入，但水平普遍偏低。

村级集体经济发展困境，由此可见一斑。

早在上世纪90年代，习近平同志就在《摆脱贫困》一书中强调了农村集体经济的重要性——“有的同志说，只要农民脱贫了，集体穷一些没有关系。我们说，不对！不是没有关系，而是关系重大。”“在扶贫中，要增强乡村两级集体经济实力，否则，整个扶贫工作将缺少基本的保障和失去强大的动力，已经取得的扶贫成果也就有丧失的危险。”

在脱贫攻坚进入决胜阶段、乡村振兴战略也已全面启动的当下，如何求解农村集体经济发展难题、彻底消灭“空壳村”，就显得更加紧迫。

在习近平总书记相关重要讲话精神指引下，荣昌区结合自身实际进行了持续探索，初步求解了破解农村集体经济发展困境的“四道题”，挖到了推动乡村产业振兴的“第一桶金”——

第一题：“本钱”从哪来？

——“不求其多而求其效”的启动资金，是撬动村级集体经济的“第一杠杆”。然而，以往相关资金使用分散，往往陷入“遍地开花，无处结果”的窘境。

2018年12月3日下午，荣昌区清升镇古佛山社区。

约莫下午4点过，一高一矮两位农家老汉，沿着宽敞平坦的水泥公路悠悠走来。

小个老汉名叫刘恁伦，是社区党总支书记；高个者是他的老搭档、社区居委会主任张绍生。

老哥俩背着手、踱着步，一路谈笑风生，来到绿意葱茏的古佛山脚下。

远眺古佛山，只见新修的登山便道如玉带盘旋；云雾缭绕的青山之巅，生态茶叶基地隐隐可见。

2018年，古佛山景区打出了“櫻桃节”等一系列旅游营销“组合拳”，吸引游客接踵而来……回想一年来的酸甜苦辣，老哥俩不禁喜上眉梢：“以前，社区‘两委是‘有心无力，如今就不一样了——有了集体经济这根‘杠杆，我们终于‘撬动了古佛山！”

原来，古佛山社区“两委”老早就动过发展旅游的念头，无奈村集体每年只有万余元收入，无力“撬动”古佛山旅游，只能守着“金山”受穷。

“在村级集体经济发展初期，产业资源和项目启动资金‘一个都不能少。”荣昌区委书记曹清尧说。

然而，直到2017年初，荣昌全区尚有超过一半的村和社区“空壳”。

这就引出了村级集体经济面临的第一个难题：没有“本钱”，又怎么发展？

针对这个问题，荣昌区启动了村级集体经济发展试点，一改以往农村扶持资金使用“撒胡椒面”的弊端，将相关资金打捆，定向用于“空壳村”集体经济发展项目，并量化考核资金使用绩效，激活其“杠杆效应”，以起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2017年，区委、区政府筹集2000万元资金，定向用于扶持‘空壳村发展集体经济——通过各村申报项目、区里统一评审之后，确定了作为首批试点的15个村和社区，各自获得130万元-140万元不等的扶持资金。”曹清尧说。

在试点推动下，古佛山社区“两委”决定：成立古佛山生态旅游专业合作社，作为村级集体经济经营平台，专门从事古佛山景区配套服务业务。

“2018年，合作社发展稳健，预计年底将增收30万元。当前，社区‘两委的目标是，在3-5年内力争集体经济账面余额突破100万元。”提及未来，作为专业合作社副理事长的张绍生再次喜上眉梢。

第二题：靠谁来发展？

——会经营、懂市场的干部和人才，是激活村级集体经济的“第一资源”。在村干部年龄普遍偏高、学历和能力普遍偏低、农村人才普遍外流的前提下，如何才能聚集“第一资源”？

2018年仲春，荣昌区委常委、组织部长王忠荣进行了一次“微服私访”。

那天，王忠荣不打招呼，直奔峰高街道云教村，找新任村党支部书记谢小红“聊天”。

谈了半小时，王忠荣甚感满意：“谢书记熟悉村情、作风踏实，对村里发展很有想法。”

能引来组织部长登门造访的谢小红，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云教村，这个留着齐耳短发、皮肤黝黑、总喜欢穿冲锋衣的新任书记，已经成了一位“传奇人物”。

谢小红上任前，云教村是一个典型的“后进”——村“两委”班子能力不足，村集体经济几乎没有收入。

彼时，荣昌区集体经济发展首批试点正在向纵深推进。

面对大好形势，受制于“人”的云教村，一直没能打开局面。

和云教村一样，“人”同样是荣昌区大多数“空壳村”发展集体经济的一大制约。

“农村缺乏知识型、技术型的能人、大户、科技致富带头人等人才，加之部分村社干部能力不足、积极性较低，导致村级集体经济发展项目无人推动。”王忠荣说。

针对这个问题，荣昌区委两路齐进，同时从“内”“外”两条战线发动了聚“才”之战——

在“内”线，启动“大练兵大比武”，通过比知识、比学习、比思路、比发展、比业务、比实绩等多种方式，对每项练兵进行量化计分后，评出“十佳标兵”和6个类别的“单项标兵”，全面提升村干部队伍素质这个基本“面”；同时加强考核，对不符合岗位要求的村干部进行届中回访、约谈直到调整，突破“后进”这个重难点。

在“外”线，打捆使用乡土人才、“双创”人才配套扶持政策，“引”“育”结合，大力充实农村实用型人才资源储备。

两线并力共进之际，一大批“新鲜血液”开始涌动在荣昌田间地头。

谢小红就是其中之一。

2018年3月，谢小红通过届中调整，就任云教村村支书。其后，她立即就像上满发条的时钟，全力运转起来——她和“两委”同事一起，向区上申请了80万元村级集体经济试点资金；又牵头成立土地流转专业合作社，引进了一个竹笋加工项目，为村集体催生了每年5万元土地流转费的收入……

第三题：资产如何运作？

——盘活集体经济的过程，就是不断对接市场、实现集体资源优化配置的过程。因此，打造符合本村实际的市场化运营平台，就成为村级集体经济持续健康增值的必由之路。

2018年12月3日下午，荣昌区清江镇河中村。

清透见底的濑溪河静静流过，在河中村完成了跨越三公里的漫长回转，形成了一个风景秀丽的河中岛。

镇党委书记林丹和河中村党支部书记雷勇，正并肩行进在岛上。

脚下，环岛自行车便道正不断向前延伸；远处，荣航户外拓展训练基地耸立于山脊上。

凝视欣欣向荣的村庄，雷勇不禁有些感慨：“短短一年多，村级集体经济就已经实现了从无到有的突破……這要归功于区委‘下放了‘自主经营权。”

集体经济的发展历程，“统”和“分”的对立统一始终如影随形——“统”得过紧，则会导致集体经济脱离实际、活力不足，不能真正融入市场；“分”得过头，则不能聚集助推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合力”。

因此，欲推动集体经济可持续发展，就必须找到一个“统”“分”结合的平衡点。

对于这个问题，荣昌区委进行了研判，推出了“民主决策、自由裁量、定向使用”的集体经济运行方略。

“此次试点推行市场化机制，给出宽松自主的激励政策，各试点可与自身民生需求、市场环境等具体情况结合，因地制宜开展经营活动，采取民主决策程序自行制定项目决策。”荣昌区委组织部负责人说。

具体来说，就是区委“统”的仅仅是扶持资金使用方向和实际绩效；至于资金具体用到哪些项目、这些项目又如何运营，则全部由村“两委”在监督下具体操办。

这样的宽松导向，赋予了15个试点极大的发挥空间。

经村“两委”确权摸底，河中村将六类资源变成了集体资产。依托这些资产，雷勇和同事们充分运用资产股权化手段，将集体资产全部转化为股权，又通过入股分红、租赁收费等方式，完成了河中岛景区接待中心、自行车便道、生态农业体验基地的建设，推动集体资产增值10余万元。

第四题：利益怎样分配？

——村级集体经济存在和发展的意义，就在于通过自身增值和红利输出，助推农村经济发展、社会进步。这就涉及发展集体资产的终极问题：在实现自身增值之后，村级集体经济又如何向农村输出红利？

清流镇距荣昌城区有近两个小时车程，蔬菜和水果种植一直是支柱产业。

以前，每逢收获季节，乡亲们的菜地就要请外地收割机来打理，每亩收费120元。

“我们村的地，却让别人挣了钱。”对此，清流镇马草村党支部书记敖晓刚“耿耿于怀”。

村级集体经济试点启动后，马草村获得了140万元扶持资金——这让敖晓刚有了“灵感”。

“我们投入70万元帮扶资金，购买收割机、旋耕机，注册成立了农机专业合作社，专门提供农机社会化服务——本村村民可以享受八折优惠；另外70万元，我们成立了产业发展协会，向本村种养殖户特别是贫困户提供产业发展互助资金。”敖晓刚说。

一年下来，村集体增收10余万元。

一个新问题，随即摆到了敖晓刚和同事面前——村集体经济挣了钱，要怎么花？

在农村集体经济发展过程中，这个问题曾让不少人头疼。

“村级集体经济收入，通常主要有两大用处——一是作为村级公共基金，用来提升产业项目、基础设施、社会治理等公共服务水平，凸显集体资产公益性质；二是作为集体经济资本积累，持续投入发展项目，实现资本重复增值。”荣昌区委组织部有关科室负责人说，“二者必须统筹兼顾，不能顾此失彼。”

然而，各村和社区情况各异，如何才能“统筹兼顾”？

荣昌区委提出，集体经济红利的使用，主要遵循民主决策、自主研判的方式进行；区委组织部、区纪委监委等相关部门，则会对其全程及实际绩效进行考核和监督。

这样“弛而不松”的导向，很快让基层尝到了甜头——

在昌元街道白象社区，村级集体经济获得利润10.6万元。针对当地老旧小区较多的实际，社区“两委”利用这笔钱，相继为35个老旧小区实施了23个民生改造项目。

在安富街道通安村，帮扶资金入股村里的电商平台“在村头”，为当地乡亲打通了农产品营销渠道，实现了集体资产增值和公益服务的和谐统一。

…………

经过民主决策，马草村集体经济的10余万元利润也有了用处。

“我们用这笔钱给村民分了红、给村里新修了人行便道，还听取乡亲们的意见，给村里买了7个小型地磅——现在，乡亲们卖菜，再也不用肩挑背扛地过秤了。”敖晓刚说。

截至2017年底，荣昌区首批15个村（社区）集体经济试点实现总收入389.42万元，并提供就业岗位300余个。2018年，荣昌区又投入专项资金3700万元，扶持45个村（社区）发展集体经济。目前，大多数发展项目已经进入实施阶段，成效将会在今年集中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