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想念那一树阴凉

2019-03-15王建生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9年2期
关键词:玉兰树广玉兰鸟粪

王建生

上世纪90年代,在母亲的张罗下,卖掉祖上老房子,在城区盖了一栋两间的小楼,有了一方十几平方米的院子。母亲喜欢在院子里种花,我则想着栽树,折中一下,栽了三棵开白花的广玉兰——院墙外一棵,院墙内两棵。广玉兰很给面子,一栽就活,且三五年就枝繁叶茂。春夏之际,玉瓶般的白花,霓裳片片,在阳光的照耀下,跳跃在茂密的绿叶之中。望着那天仙般的花朵,母亲点头微笑,我也为栽对了树而得意扬扬。

逝者如斯夫,白驹过隙,一晃又是几年。有天下班回家,母亲发起了牢骚:这鬼树,天天掉叶子,一天扫几遍,烦死人……我这才注意到院子的水磨石地面上,玉兰树的叶子像是甩碎的陶瓷片,扭曲着身子,东倒西歪,稀稀拉拉。满头白发的母亲,一手拎着撮箕,一手握着扫帚,正在收拾。几片被烤枯了的叶子最为可气,耷拉在高高院墙上,母亲双手举起扫帚,使劲地扫了几个来回,硬是扫不下来。母亲的埋怨也是大实话,广玉兰是常绿树,一年四季换叶子。进入夏天,南方的气温高,雨水少而蒸发量大,干渴了的树叶直往下落。粗略计算,玉兰树已十岁有余,也就是说母亲扫了十多年树叶……我心头一紧,突然觉得母亲不容易——落叶多,院子小,炎炎夏日,一天扫几遍。我责怪自己不细心,既不打理庭院,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言语,难怪母亲发牢骚。

于是,下决心解决落叶的问题。

当年秋天的一个双休日,我请搞园林的朋友帮忙,移走了两棵广玉兰。不仅不要钱,还贴上两包香烟,临别时,拱手相托:“一定要把两棵树栽活。”

无巧不成书,我们家移树的下一个月,隔壁两家院子里的树也先后被移走。

站在孤单的玉兰树下,我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轻言细语地说,没有同伴了吧,不要紧,我们都在,这里的阳光雨露是你的,新鲜空气是你的,宽敞的空间也是你的,没有谁跟你争,你就一树成林吧。

大自然真是神奇。玉兰树不仅没有因为失去同伴而萎靡不振,反而青枝绿叶地疯长。走过春夏秋冬,枝叶多了,蓬径也大了,反而落叶比前两年少。更为可喜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广玉兰聚集了一群小鸟,还隐隐约约地可见两个鸟巢。小鸟们天复一天地叽叽喳喳,送走黄昏,迎接朝霞。我仿佛躺在老家的树林中,呼吸新鮮空气,静听虫鸣鸟唱,惬意极了。

老话说:福祸相倚,好事情里包含坏消息。小小的院子里不光有落叶,还多了鸟粪,可比以前脏多了。春天,那两个鸟巢下面,每天早上都有一堆鸟粪,非得铲子铲不可,有时还必须用清水冲洗。母亲信佛,心地善良,用她老人家的话说:“小鸟也是条性命,它就该在树上做窝!”因而,不怪鸟,只怪树,进而只怪栽树的人。黎明即起,洒扫庭除,是母亲一辈子的习惯,现如今成了她与鸟儿们唠叨的时间,每次都要说:鸟儿乖,鸟儿听妈妈的话……像嘱咐小时候的我一样。

一天,妻子出主意——把树枝去掉一些,树叶稀疏了,遮不住风雨,鸟儿就不会在树上做窝。我无奈地点了头,“眼下只有这样做。”于是,她带口信请来了乡下的亲戚,也没有什么科学整枝一说,从下往上地来了一次轻装,几乎锯掉了一半的枝杈。

“畜禽通人性!”鸟儿也真是聪明,围着广玉兰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天,不知把家搬去了哪里。以后,院子里只有落叶,没有鸟粪。

隔一年,母亲走了,去了回不来的地方。院子里没有唠叨,只有孤独的玉兰树。

这一年的春节,朋友们串门,闲聊之中,劝我把玉兰树锯掉。他们中,有的人懂风水:“院子是一家的明堂,应该敞亮,小院子不能栽大树。”有的人懂汉字:“院子里一棵树,就是个困,兆头不好。”有的人会建筑,指着院墙的裂缝说:“这树长太大了,树根要挤垮院墙的。”妻子也附和,因为,她已经接班“洒扫庭除”。

那就砍呗!犹豫了两三个月,我还是请来了砍树的专业人员,一截一截地将生长了二十几年的大树锯掉——只留下约两米高的树桩,用于系绳子晾晒衣物。

院子里清静了,没有广玉兰的落叶,鲜见小鸟们的光顾,也免去了三天两头清扫的麻烦。而我,则淡忘了那方院子里的兴趣与喜悦。

仲夏的一个周末,朋友们中餐小聚。饭后回家,院子里格外温暖,一丝风也不透,水磨石的地坪热浪直蹿,茶几上水杯滚烫烫的,像是刚从水瓶里倒出的开水。太阳抵着头顶晒,头发都毛得竖了起来。

“以前你们家的院子可没有这么热情呀!”一哥们儿开始了损人不利己的调侃。我正要接话,又一哥们儿说:“有点树荫就好了。”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眼前立马浮现出了广玉兰高大的身影。

我何曾不思念那一树的阴凉!

责任编辑:海 霞

美术摄影:高 维

猜你喜欢

玉兰树广玉兰鸟粪
110 k V复合I型绝缘子鸟粪闪络影响因素研究
好交友的广玉兰树
赶紧 [外一首]
鸟粪石法脱氮除磷的影响因素与应用研究
风中的广玉兰
西班牙人除鸟粪有绝招
玉兰树下
鸟粪中"建筑师"
提高广玉兰大苗木移栽成活率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