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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嫂

2019-03-15赵同胜

金山 2019年2期
关键词:凌河三婶新媳妇

赵同胜

嫂子嫁给我哥后,村里人都唤她青山家的,好像她压根没名儿似的。其实她叫秀芬,秀丽的秀,芬芳的芬,一个香香美美的名字。

村里的孩子普遍断奶晚。那年,我还没断奶。

我是趴在娘的背上见到青山嫂的。那帮婶子大娘叽叽喳喳的恨不得把新房的顶子给掀翻了。我在娘的背上使劲往上挺了挺,探出小脑袋,隐约看到端坐在炕上的嫂子,一身的红,刺得我眼睛疼。我赶紧缩回脑袋,不一会儿又情不白禁地露出来,一雙小眼睛不住地来回眨巴。

从大人七嘴八舌的话里,我听得出,她就是青山媳妇了,娘让我唤她嫂子。尽管我乳臭未干,可村里的辈分,很多时候和岁数无关。

得以看清青山嫂,是娘挤到最前边以后。那双眼可真大,圆,亮,一闪一闪的,像能照亮整个屋子。那模样,一个字:俊。三婶捅了我一下:“你青山嫂好看不?”我扭捏着把头埋进娘的背里。“那你长大了想娶个啥样的?”三婶又接了一句。我用上牙咬着下嘴唇,抬起肉嘟嘟的小手,羞涩地指向了青山嫂。伴着大人们的一阵哄笑,我的头埋得更深了,小脸蛋热辣辣的。

凌河几十里。俺们村在凌河的下游,青山嫂的娘家在凌河的上游,那里是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地,盛产白生生、香喷喷的稻米。俺们村不行,穷得老鸹都不叫唤,家家户户喝着能照得见月亮的稀粥,光棍儿排成了一拉溜。

也不知道青山嫂是咋想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嫁到这么个羊不拉屎,鸡不打鸣的地方来,莫非是她的神经出了毛病?

青山嫂啥毛病也没有,好着呢,听说,人家是白投罗网的。

当初,青山嫂还不是俺嫂的时候,我哥和她在镇上的中学读书,同在一个班,一个学习委员,一个体育委员,一个靓女,一个俊男。同学们常起哄,说他俩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青山哥佯装没听见,顾左右而言他。放学路上,她常顺手抄起土坷垃,朝那些瞎起哄的同学丢去。他们一哄而散,那声浪传得很远很远。

那次,青山嫂被镇上的小流氓纠缠,恰巧被青山哥遇见。青山哥眼珠子瞪得鼓鼓的,他一把将青山嫂护在身后,拉开了殊死一搏的架势,怎奈寡不敌众,青山哥被打得鼻青脸肿,肋骨还断了两根。

青山嫂的嫁妆很特别,非金非银,非绸非缎,是满满的一口袋稻籽。人们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过门的第二天,青山嫂架起小推车,推着稻籽就下地了。人们用好奇的目光瞅着这个新媳妇。但见她挽裤腿撸袖子,白亮亮的腿浸泡在布满腥泥的水田里,整地,下籽,那一招一式,比爷们还爷们。

没多久,绿油油的秧苗给田野带来了勃勃生机。那年,青山嫂承包了村上十多亩河滩地,油亮亮的稻谷看得村里人眼睛发直。来年,青山嫂育了一大片秧苗,分给各家各户,村里终于有了阡陌纵横的稻田。那个金色的秋天,不仅属于青山嫂,也属于村上每一个男女老少。

娘说,像青山嫂这样的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找。

我四岁时,娘的奶水渐渐枯竭,没了奶吃,我哭得差点背过气去。那时哥嫂和父母分开过。来我家串门的青山嫂一撩衣襟,把奶头送进了我的嘴里,甘甜的奶水阻止了我的哭声。青山嫂一边喂奶,一边瞅着我,眼睛弯弯的,笑得很美。

自打考学走出村子,并在外地供职后,我就很少见到过青山嫂。直到我找了个新媳妇,回村拜见爹娘再见到她,时间已过去了十多年。那天,青山嫂也夹在看新媳妇的一堆人当中。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嗓子:“看呀,赵家的这一位媳妇多像青山家的。”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见青山嫂“蹭”地冲出人群,紧跨几步,大大方方地站到了新媳妇旁边,还摆了个很撩人的造型。满院子的人一下子就炸了窝。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那年,农大毕业后,我到农研所专门从事水稻研究,领导派我到水稻种植户考察,头一次看到她——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水稻种植能手,我的眼就直了,心下惊呼,天呀,那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青山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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