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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食物在土地里的模样

2019-03-14陈思呈

文苑·经典美文 2019年3期
关键词:茅店橄榄梯子

陈思呈

一年将尽的那几天,阳光出奇地锃亮。乡下的村民说,这种天气往往晚上会下霜。下霜的话土豆会遭殃但芥蓝更欢迎,芥蓝是越冻越甜的。

在乡下的时候如果起得很早,会想到唐代温庭筠的《商山早行》。“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两句太好,珠玉在前,以至于不少人认为槲叶和枳花这两句是败笔,像清代文人沈德潜、纪晓岚都认为,“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这两句诗“卑弱”。

以前也会认同沈、纪的观点。但在乡间行走久了,对各种入诗的植物尤有兴趣,所以这句诗里的槲叶和枳花,比那茅店月和板桥霜更引起了我的注意。查资料得知,槲叶是一种可以食用的叶子,形状大如荷叶,它在河南省西南部尤为多见,当地主要用于烧火做饭,可以用来包方形的槲叶粽子。枳这种植物比槲葉更出名,原因就是那句名言:“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事实上枳花并不常见,起码我在南方是没见过的,《商山早行》写的是在陕西商洛一带。

而我在岭南的乡下,才第一次看到“活”的茄子、“活”的橄榄。

“活”的茄子让人吃惊,那么沉黑的叶子却无精打采,仿佛在此地的生活只是它临时的生活,仿佛它是一种异域的植物,仿佛它与今生今世是无缘的,是将就的,是可有可无的。我不知道常见的茄子竟然长这个样子,我想,这是一种悲伤的食物。

而“活”的橄榄也让人吃惊,它那么高,摘橄榄的梯子高得像《小飞象》里面杂技团的梯子。如果不用梯子,则需要用竹竿去打橄榄。打橄榄有两种,一种用长竹竿打;另一种更野蛮,是扔石头打。不管哪一种,手持长竹竿或者手持石块向橄榄林走去,都像气势汹汹去收拾它。

橄榄还有一个有趣之处,它和枝条连接处有一种黏液,糊在手上,不管用洗手液怎么洗都洗不掉。非要用橄榄本身嚼碎了之后的汁才能去除,这可能也是“原汤化原食”的道理。

还有土豆。万没想到土豆的花和叶都那么美,可是那么美的花和叶却不能食用,似乎只为了供养泥土里那其貌不扬的果实。这就像优秀的姐姐供养弟弟一样,为了一个性别上的先天优势。

想起来在古诗里,但凡提到食物的,无不让人心动。比如杜甫的“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这让我们联想到了韭菜和黄粱在地里的模样。

将植物与淀粉混在一起,我想这是美食界的一种哲学。在吾乡有很多这样的食物,比如鼠曲果、朴子果。这也不止是吾乡独有,杜甫的《槐叶冷淘》就是专写一种用植物加面粉制作的食物。这是杜甫客居四川夔州时写的。这个地方的生活,对北客老杜来说很有异域风味:没有水井,要以竹筒引山泉而饮;城郊常有野兽出没,杜甫在那里开了四十亩柑园,找了一些当地的彝族人作仆。

槐叶冷淘就是当地食物,这也许是因为南方植物多的缘故吧?夔州如此,吾乡曾被称为南蛮之地,当然更是如此。植被葱茏之处,食物与植物的合作演出就多了起来,而这些食物让我觉得心动的原因,也是其中的草根感,那种穷穷的、凉凉的、乡野的诗意。

孔子说,多读《诗》,则能“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当我行走在乡村里,把那些诗句里学过的植物、食物的名字一一对照,一一相认,显然,此时获得了多一个认识世界的维度。

摘自《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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