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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故事与隐喻:寻人类电视节目的叙事分析

2019-03-14董天策杨龙梦珏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寻人电视节目人类

■ 董天策 杨龙梦珏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重大课题攻关项目“大众传媒在文化建设中的功能和作用机制研究”(项目编号:12JZD020)的研究成果。

2014年春,深圳卫视、中央电视台先后推出各自的寻人类电视节目《你有一封信》《等着我》;2015年底,安徽卫视又推出《我要找到你》。这几档寻人类电视节目不仅获得了高收视,而且赢得了良好的口碑,取得了较好的社会效益。作为公益类电视节目的一种类型,寻人类电视节目借助媒体的力量帮助寻人者找寻失散的故人,通过公共性与话题性、公益性与艺术性的叙事,着力表现寻人者与被寻者之间的情感故事,帮助人们解决内心深处的情感需求,传递社会核心价值。寻人类电视节目的突出表现,不仅来源于对真实故事的关注,而且与寻人类电视节目独特的叙事方式与手段有关。

近年来,学界对寻人类电视节目的题材选择、艺术特色、成功经验、价值功能和节目形态都进行了比较详细的阐述,但研究主要局限于个案的阐释,对寻人类电视节目的叙事技巧少有概括性的分析。本文以《我要找到你》《你有一封信》《等着我》等寻人类电视节目为研究对象,以普遍性的视角,深入剖析寻人类电视节目叙述者的讲述、情节的编织、段落的组合及寻找的隐喻,分析寻人类电视节目如何通过“寻找”母题来反映社会现实问题、透视社会、关照现实。

一、讲故事的人:情感叙事的叙述者

寻人类电视节目的核心在于讲述寻人故事,叙述者是关键的分析要素。按照叙事学理论,影像的生产者并非是寻人类电视节目的创造者,而是在制作节目时采用特定立场、观点、态度在影像中表现出来的“第二自我”——隐含作者。“隐含作者”由韦恩·布斯(Wayne Cayson Booth)在《小说修辞学》一书中提出,强调对文本外作者的关注而非对文本自身的内在批评。①也就是说,布斯认为叙事文本的生产者是隐含作者,隐含作者既在文本之中,又在文本之外,实质上是写作状态的作者。对于隐含作者,申丹认为西方叙事学的研究存在两方面的误解,一方面过分关注“隐含”的隐喻,另一方面过分关注作者自身。从布斯的原意来说,隐含作者是在写作状态中的作者而非日常状态中的作者,只有写作状态的“第二自我”才是叙事学可分析的人格。②简单来说,故事叙述中的叙述者自身无法发送信息,发送信息的是叙述者背后的写作者,叙述者仅仅是传达叙述信息的中间环节。③因此,要分析寻人类电视节目的内在价值,应对隐含作者进行分析,从寻人节目的影像文本中剖析隐含作者的意图。

寻人类电视节目是以“寻人”为主线的节目,核心是讲述转型时期普通个体的真实故事,通过对个体生存状态的呈现,挖掘节目中真实流露的情感,体现节目的人文关怀。节目不仅重视真实情感的叙事,表现转型时期小人物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而且以极具媒体责任与人文关怀的手法表现转型时期的热点问题与普通个体的日常生活状态,关照现实,重塑精神家园。由此,可以分析隐含作者的意图在于从小人物叙事的角度重构中华文化的精神支柱。但是,隐含作者在影像文本中不能发声,需要通过叙述者来完成叙述行为,下面将以三家电视台播出的三档寻人类电视节目(详表1)为例来做具体分析。

表1 三家电视台播出的寻人类电视节目

注:因被质疑真实性,《等着我》从2016年第二季开始在希望的大门环节之后加入寻人过程。

在寻人类电视节目中,叙述者为影像中的“发声者”,主持人、当事人、解说词及专家都属于叙述者。隐含作者借叙述者之口传达自己的意图。其中,解说词在节目中起到点缀的作用,作为语言上的重要道具推动情节的发展。主持人则主要起到统领节目的关键作用,包括引入故事、串场、与其余人员(当事人、专家学者)进行交流和总结内容等,主持人通过语言的表述控制电视节目的整体节奏与故事的呈现,清晰地表明隐含作者所要呈现的价值观,主持人与解说词的相互配合,形成了寻人类电视节目的仪式化建构。线索与故事的细节则由当事人——寻人者与被寻者进行自我叙述。这种自我叙述属于内视角叙事,寻人者由自己的经历讲述寻人故事。寻人者并不知晓是否能完成寻找的过程,也不能预知故事的整体走向。

与此相对,主持人与解说词则包含着全知的上帝视角。威廉姆·尼尔斯(William Nears)认为,全知视角包括四种类型:无所不能的全知(Omnipotence)、通晓古今的全知(Omnitemporality)、无处不在的全知(Omnipresence)与通晓心灵的全知(Telepathy)。④解说词的全知主要表现在参与故事的整体进程,根据节目需要,交代故事发生的背景、场景和因果。主持人则带有通晓心灵的意味,不仅是与寻人者进行对话的角色,而且在故事引入与总结部分,主持人能对当事人内心的情感进行升华与总结,提炼寻人故事的情感内涵。

总的说来,在寻人类电视节目中,寻人者与被寻者两个内视角叙事是整个节目的核心,寻人者讲述自身真实的情感,从当事人的角度将坎坷曲折的寻人故事娓娓道来,他/她的情绪和表现,或哭泣或悲愤,真切地表现寻人者在寻找过程中所经受的痛苦与煎熬。影像生产者在娱乐节目众多的背景下选择以公益节目的姿态,从小人物叙事的角度表现普通个体的日常生活图景,以真实的故事来倡导精神层面的真善美,以电视媒体的影响力号召观众参与到寻人过程中,从而使节目与社会建立起真实的联系。

二、故事的情节编织:情感叙事的建构

寻人类电视节目取得成功的主要原因在于小人物叙事的真实与深刻,通过电视叙事手法讲述寻人者寻人的故事,以真情实感来打动观众,展现世间各类美好的情感。节目组摒弃苦情的情节设置,采用自我讲述与悬念设置的手法,表现真挚的情感,用温情的故事打动人。寻人类电视节目具有高度同一性的叙事模式,通过巧妙的手段编织情节来陈述故事,以真情动人,而非刻意营造煽情气氛。

海登·怀特(Hayden White)认为,故事要具有形式上的连贯性,有赖于情节编织,只有将提供的材料编织起来,才能形成叙事。⑤寻人类电视节目的创作过程便是情节编织的过程,体现为将不同个体的陈述与碎片化的寻人情节编织成故事,在深层结构方面组接不同的故事,形成内在结构的统一性。

节目的核心命题是描述真实的生活,寻找并塑造失落的精神家园,通过对转型时期热点问题的表述,立足于传统文化精神与时代经验,以寻找为切口,再现生活中的真实情感。寻人类电视节目所叙述的文本通过对亲情、爱情、友情及师生情、战友情等真挚情感的表现,为观众讲述小人物的寻找故事。根据表1,可以将寻人类电视节目的叙事模式分为以下几个阶段(见图1)。

图1寻人类电视节目的流程

1.讲述过去的事

寻人类电视节目通常将故事讲述、悬念设置及情感表达等各种因素由寻人者、主持人和解说词等多位叙述者合作完成,虽然存在多位叙述者,但寻人者仍然是主要叙述者,由其讲述自身的故事,寻人者置身事件之中,以故事中主角的身份去讲述寻人故事产生的原因与寻找的过程。

寻人者自我讲述的过程,主要使用传统电视谈话节目的形式进行,由主持人与寻人者形成的二元结构进行故事的讲述,两者在谈话过程中处于平等交流的状态,这不仅给寻人者一种安全感,而且也让寻人者更有倾诉的欲望,“在亲密的对话情境中,说话人事先就选好接受者,并会小心仔细让后者听个明白。”⑥节目从主持人与寻人者的对话过程中呈现寻人故事的起因与经过,在这个交流过程中,主持人主要起到引导与控制谈话节奏的作用,主要叙述者是寻人者。节目实际上为寻人者提供了一个倾诉的平台,完整地呈现寻人者在倾诉中的语言、神情及情绪、心态的变化,这种交流的方式实际是单项的撒播:通过寻人者与主持人的对话呈现出依托于寻人者回忆的真实故事,寻人者在讲述自我的故事,观众在听故事,观众真实地感受到寻人者讲故事时的情感起伏,获得特殊的体验式情感。寻人者所讲述的生活困境、情感纠纷与普通个体在转型时期所遭遇的困惑、迷茫、焦虑、压抑不乏相似之处,于是达成观众与寻人者的情感共鸣。讲述者获得了倾诉情感故事的平台,实际上也是与观众进行情感交流的过程,亲历者的讲述弥合了寻人者与观众之间的界限,将观众与寻人者之间的距离拉近。

2.核心情节的反复重现

寻人者在完成自我讲述后,节目并未直接进入高潮,而是通过寻人者与主持人或专家学者的对话来反复重现核心情节,对寻人的核心细节进行反复确认。叙事重复(Narrative Repetition)旨在强调核心情节,增强叙事效果。⑦以《你有一封信》为例,节目开场便以解说词搭配画面陈述故事核心细节,由寻人者讲述自身寻人故事,再由主持人与寻人者进行对话确认核心事件,接着,由“邮差”去“送信”并寻找收信人,被寻者接收信件时再次确认核心情节,最后在被寻者讲述、主持人总结的过程中再一次重复核心情节。在整个节目流程中,核心情节被重复了六次,其叙事效果被大大强化,最后一次重复则标志着故事的结束。寻人类电视节目通过对寻人者背后情感故事的着力刻画,来反映社会的热点问题,从“寻人”层面拓展出深刻的社会意义。

这些核心事件也正是社会转型时期的突出问题,寻人类电视节目特别关注以下几个问题:其一,拐卖儿童类故事的叙述。寻人类电视节目《我要找到你》共有14期内容,其中有8期节目讲述与拐卖儿童有关的寻人故事。儿童被拐卖酿成了很多家庭的悲剧,孩子的丢失导致了很多家庭的毁灭。拐卖孩子作为社会的痛点,需要电视节目的重视与突出,节目组着力描绘拐卖儿童的故事,便是希望借助电视媒体的力量,整治拐卖儿童的事件,为这些家庭提供精神层面的抚慰。其二,美好爱情的叙述。《你有一封信》节目中,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执着寻找自己的爱人,希望能再次向对方表明自己的爱意,自己虽年老,但爱意不变。爱情故事自身带有跌宕起伏的色彩,不仅具有较强的吸引力,而且使节目的叙事更具故事性与情节性。其三,对约定故事的叙事具有强烈的情节化特征。如通过对“毕业后约定再聚首”“三十年前的约定,我们骑车去西藏”“首届研究生支教团约定二十年后再聚首”等约定故事的叙事,寻人类电视节目将叙事类型扩展,讲述同学、友人、陌生人之间的故事。寻人类电视节目“寻找”的不再物质意义上的躯体,更是普通人日常交往的朴实情感,这些故事贴近观众的日常生活,唤起现代化快节奏生活中人们最质朴的情感。

3.相遇可能——悬念样式

在整个叙事过程中,“相遇可能”是叙事的高潮部分,是揭开故事悬念的重要部分,节目通过之前的寻人叙事已经设置了悬念,接下来便是悬念的揭开与高潮。故事走向圆满还是仍留遗憾,都在这个部分呈现,而这个部分也是连接寻人者与被寻者两个故事主线人物的重要情节,支配着叙事的主要进程。在《等着我》中,这个“可能”由“希望的大门”来揭晓。与此类似,《我要找到你》屏幕的打开,也是“门”的隐喻。而在《你有一封信》节目中,这个过程由屏幕中“信封的展开”来完成。三档寻人类电视节目都将“相遇可能”这一环节的叙事给予仪式化的表达,庄严而神圣。《等着我》中“希望的大门”与《你有一封信》中“信封的展开”是整个叙事手法中最重要的元素,之后的情节是否得以展开,铺垫的悬念能否揭开,都有赖于“希望大门”的打开。由此,寻人类电视节目叙事可以分为两部分,前面部分是设置悬念,通过“是否能找到那个人”的疑问设置故事悬念,而“希望的大门”便是要揭开之前所设置的悬念,若不能找到被寻者,那么故事则由此结束,如果能找到人,节目便进行被寻者的自述。

寻人类电视节目叙述故事的主线是寻人者的个体经历,通过对寻人者过去经历的描绘,深入挖掘个体的情感体验与命运转折,进而描绘亲人离散的悲情故事,讲述爱人分别的感人情节,刻画出时代背景下个体与友人别离的思念、与战友的生死情谊及师生之间动人的故事,这种真实的故事与真挚的情感是这个时代较稀缺的精神慰藉。随着现代化生活压力的增大,生存的焦虑与精神生活的物化使得越来越多的人们困于生活的表象,传统社会赖以生存的精神家园与质朴的情感愈来愈消失殆尽。寻人类电视节目从普通人的真实情感出发,以寻人者的自述来呈现错综复杂的寻人故事,节目并未消费求助者的悲情经历,以煽情的方式赚取观众眼泪,而是以真人真事唤醒现代生活中稀缺的朴实情感,为求助者提供寻人帮助与精神慰藉,引发观众深度的讨论与思考,传递共同的人文关怀与精神价值。

三、段落的组合:情感叙事的系列故事

寻人类电视节目采用巧妙的叙事手法,将寻人故事与情感抚慰相结合,通过相似的叙事元素与创作手法,将系列节目连贯起来,倡导人世间的真善美。每一期节目选取不同的寻人主题,表现个体的喜怒哀乐,但随着各期节目的不断进行,自然形成该档节目的整体,引发观众不断对“寻找”进行深层次的思索。肖恩·奥沙利文(Sean O'Sullivan)认为,系列电视节目具有段落性,段落性是一种表达能力,即通过选择、部署和进行段落结合来制造意义的能力。在电视系列节目中,一期电视节目仅仅是整个电视系列节目的一个组成部分,因此影像生产者在一期电视节目的段落安排中,为了形成整体,必定创造出一种形式上的相互作用,尽管每期之间的寻人故事是不同的,但由于形式与内容上的相似性与相互补充,多期电视节目形成一个叙事整体,不仅在寻人故事的讲述方面具有连贯性,而且让节目的理念在各部分中具有一致性。肖恩·奥沙利文认为,电视系列节目存在六个关键要素:重述(iteration)、多样性(multiplicity)、惯性(momentum)、世界构造(world building)、人(personnel)、设计(design)。⑧

第一,奥沙利文所说的重述是指电视系列节目中反复出现的是叙事的核心,凭借这些叙事元素组成系列电视节目各部分的搭配与衔接。对于寻人类电视节目而言,其叙事的核心是寻找失散的人,因此,虽然侧重点有所不同,但此类节目都具有相似的叙事模式,即讲述失散的故事→相遇的可能→再相见或并未找到,如图1。寻人类电视节目多采用此种叙事模式,对“相遇的可能”这一环节,各节目都使用可辨别的、具有仪式化的叙事方式。即使《等着我》在改版后,依然继续沿用“希望的大门”这一揭开悬念的模式,而《你有一封信》则在节目中使用信件作为贯穿整个节目的物件。在《我要找到你》节目中,主持人每次开场都使用同一句开场白“有爱有奇迹,我要找到你”,通过主持人语言的“召唤”拉开寻人故事的序幕。相似的叙事模式、标准化的开场白与结束语,风格统一的舞台与音乐设置等要素,使得不同的寻人故事、期与期、季与季之间组合成一个整体,并且具有仪式化的作用。当同样的音乐响起,聚焦特殊物件,寻人叙事的最大悬念揭开:找到被寻者的圆满结局或者并未找到的残酷现实,这种叙事手法不仅让节目更具张力,而且受众也在重复的、熟悉的节目模式中可以寻找到舒畅 、稳定的秩序感和情趣,⑨音乐、场景与话语的重复,唤醒观众对寻人过程的仪式化见证。

第二,多样性是指系列叙事并不倾向于讲述同一故事,这种对多样化的追求不仅是故事场景方面,而且是故事类型方面。与《等着我》《你有一封信》的故事类型的多样性相比,《我要找到你》将视线主要聚焦于失子家庭的寻亲故事,虽然故事类型具有同一性,但在其14期节目中并非叙事模式相同的寻亲故事,而是存在着被抛弃后寻亲、被拐卖后寻亲、被抱走后寻亲、寻孩夫妇帮助其他孩子找到父母、为救孩子打击黑砖窑等不同情形的失子家庭故事;即使是同一类型的故事,节目也选取了不同的讲述者,如在被拐卖后寻找亲人的故事中,节目组便选取了子女寻找与父母寻找两类。通过对不同情形拐卖事件的叙述,打击拐卖的节目理念与叙事主题得以凸显。可见,节目聚焦拐卖儿童的叙事题材,为避免类似家庭悲剧的再次发生做出努力,这种叙事手法也是“隐含作者”意识的体现。

第三,惯性是指系列电视节目中各集之间的关系,故事片通常在每一集的结尾创造必要的悬念或将主要人物置于某种危险之中。对于寻人类电视节目而言,关注现实生活,传播正能量是寻人类电视节目最突出的特点,不仅追求故事性与节目收视率,而且重视节目传递的社会价值与人文色彩,帮助需要帮助的求助者,强调积极向善的价值观。

第四,世界构造是指系列电视节目通过不同的故事构造出一个完整的世界。寻人类电视节目以寻找作为窥探真实世界的切口,从寻人故事这一切口探寻转型时期社会的发展,不同年龄段的人拥有不同的生活体验,寻人的背景和缘由也各有不同。在节目中,爱情和恩情故事主要集中于老年群体,老年人往往想念青年时的美好故事,或执着于年轻时候的爱恋,或想念最初一起奋斗的人,希望“有生之年能再见对方一面”;而寻亲故事主要集中于青年人与中年人,青年人的寻亲故事在于幼年离散,想念亲人或埋怨被抛弃,而中年人的寻亲故事则主要是意外与孩子分离,骨肉亲情的不舍让他们坚持要找到丢失的孩子。在这些故事的叙述中,整个社会关于寻找的风貌与轮廓也便显现出来,这也是寻人类电视节目打动人心之处,每个故事都是普通人真实的故事,这些人就生活在观众身边。

第五,人物的选取也是电视系列节目必不可少的连贯要素。在寻人类电视节目中,有三种人物是必须的——寻人者、主持人与被寻者。前两者必须在电视节目中“现身”,而被寻者是否“现身”,还是仅仅存在于他人的叙述之中,取决于寻人者是否能找到分离的人。寻人者与被寻者是节目的核心人物,如果缺失,寻人叙事便无法进行。为了体现寻人者的性格与特点,节目使用现场自我讲述的方式呈现,用记录的方式表现现场,不仅有利于展现寻人故事的张力与戏剧性,而且使节目更真实、更丰满。而主持人则是根据电视节目的需要对叙事进行整体把握的关键人物。为了增加叙事的多样性与丰富性,寻人类电视节目节目还增添了帮助寻找的人与倾听故事的人两种人物,前者主要包括寻人团等,不仅在节目效果上提升可信度,而且对于在现实中能找到被寻者提供较大帮助。《等着你》中的寻人团,《我要找到你》中的寻人过程,《你有一封信》中的“邮差送信”,虽然存在叙事的建构与加工处理,但是节目组与热心人士都在实实在在地帮助寻人者找寻离散的人,节目的公益性质与号召社会向善、参与寻人过程,无不体现出影像生产者开办节目的初衷。《等着我》节目建构了比较系统的寻人平台,由志愿者和公安部、民政部等相关部门组成强大的寻人团,为寻找被寻者提供坚实的后盾,因此节目的社会效益也更显著。而现场倾听故事的是参与节目的专家,主要是对寻人故事做出评价与总结,关照寻人者的内心,为当事人提供情感帮助,通过多角度的陈述,呈现社会转型时期普通人生活的悲欢喜乐,营造出一种真善美的正能量。

第六,叙事策略与设计是电视系列节目六要素中与影像生产者最密切的,前五个要素主要关注叙事文本层面的建构,而这个要素关注系列叙事的设计与构建本身,包括节目的整体流程、形式、镜头的组接与后期编辑等,影像生产者所想要传达的内容都包含在“设计”元素中。《等着我》《我要找到你》《你有一封信》等节目,就是以现实层面的关照为核心讲述发生在中国大地的真实故事,从打击拐卖到纪念二战,从寻找母亲到寻访故友,寻人类节目通过讲述真实故事,使观众切身感受到当下语境中的人文温情。

四、故事的隐喻:寻找母题与精神家园重建

近年来的电视节目趋于娱乐化,严肃和具有社会效应的电视节目显得不足,寻人类电视节目的发展便是对过度娱乐化的反思,通过寻人这一切口,对现实问题进行深入思考,构建出独具特色的叙事模式。而寻找是人类文化发展的母题,寻找作为一种隐喻,是社会问题与现实缺陷的表征。

1.寻找自我

母题是构成故事的基本单元,寻找不仅是人类永恒的母题,而且是人类行动的初衷,其目的是为了寻找精神家园与梦想,是人类限于困境中的努力。寻找具有追寻生命意义的冲动,是人类对于自身存在的本质与生命价值的自觉意识与精神追寻。⑩寻找母题蕴含着人类所具有的复杂情感,这种情感推动着人类物质与精神活动的探寻,一种源于人的内在欲望——追求自我精神完善的驱动力,促使人类找寻精神家园。这里的家园具有双重含义,一是寻人者追寻的物质意义上的故乡与家园,二是精神层面上的美好家园,不仅代表过去的美好时光,而且是理想归宿,毕生追求。当代人类自我反思的终极问题便是精神家园的困顿,意义的消解与精神的匮乏使得人类意识到,当今时代的问题并不能通过对物的追寻而获得解答。对于一个民族而言,精神家园是传统文化与时代精神相结合的民族精神血脉。当个体遭遇现实生活的种种困惑与不幸时,精神家园能带领人们走向“归家的路”。

2017年11月7日,《等着我》节目叙述一位母亲带病寻子,她拼凑了一张30年前的全家福。当年,由于儿子被拐,丈夫病亡,寻人者背负“灾星”的谣言,迷失了自我。如今,她希望能通过节目寻回儿子,找回幸福的家庭,以证明自己不是“灾星”。她的寻子之路,不仅在寻找儿子,而且是在寻找自我,寻找难以割舍的情感记忆。这位寻人者的苦难是生存之痛,节目选取这个故事,便是要呈现弱势群体的生存困境,以寻人者的自我救赎寓示“归家”。在寻人过程中,这位母亲经历了精神蜕变,从迷失自我到寻找自我,寻人的圆满结局也意味着她证明了自己,找寻到了自我的身份。寻人类节目中,寻人者的自述不仅是讲述故事的过程,而且是建构自我身份的一种形式,在自我讲述与寻人过程中,寻人者找到真正的自己,回答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的人生命题,寻找到家园感、认同感与归属感。

2.寻找个体的生存境遇

寻人类电视节目中的主人公往往是社会生活中的普通人甚至边缘人物,他们的生活是有缺陷的,他们努力寻找,但收获甚微。寻找的过程,也是寻人者确认自我生存状态的过程,寻人者不仅在寻找走失的亲人,而且在寻找失去的亲情,寻找血脉相连的纽带。寻访战友的老人所寻找的,不仅是失散多年的战友,而且包括逝去的峥嵘岁月与往昔情谊;寻找初恋的高龄老者,不仅是为了获知对方的近况,而且是追寻甜蜜回忆的一种表现。寻人类电视节目的寻找,不仅是寻找物质实体的人,而且是精神层面的寻找,寻找叙述者的个体生活状态,寻找精神家园,通过对寻找故事的叙述实现精神家园的重建。

寻人故事中饱含扣人心弦的情节与打动人心的情感,那些隐匿于生活中的真实情感,在寻人故事中流露出来。寻人类电视节目关注普通个体的生命状态与情感状态,寻人者身上所真实流露出的坚持不懈、努力追寻等美好品德得到传播,这种基于现实层面的叙事使节目最大程度地贴近生活、透视社会。

在寻人者寻找过程的背后,隐含着隐含作者的意图,寻人类电视节目制作的初衷在于弘扬社会正能量,节目不仅在关注个体的生活,而且在抚慰转型社会中人们焦虑的情感,关照人们的心灵。寻人类电视节目的生产者关注现代社会中的普通个体,特别是弱势群体,从个体的自我讲述表现社会问题,以负责任的态度关注现实生活中存在的热点问题,批评拐卖儿童、倡导社会关注老兵,传递真善美的价值观。寻人类节目关怀现实,面对生命中意义困惑、价值消解和信仰退却的问题,以真实故事关怀普通个体,以疗伤的姿态给予人希望,从而获得“家园感”,心灵找到皈依之所。

3.寻找历史责任感,建构“国家记忆”

节目所要寻找的不仅是作为历史见证者的个体,而且是中华民族的国家记忆与集体认同。随着社会的发展,过往的历史痕迹渐渐消退,在某种价值观扭曲的作用下,一些人开始遗忘历史。寻人类节目以“寻找”为切口,寻找逝去的记忆,寻找历史的悲痛,寻回观众的历史责任感,寻回民族精神之魂。譬如,《等着我》在描述普通人抗争命运故事的同时,讲述国家命运与个体记忆交织的历史大叙事,唤起观众关于远去历史的集体记忆,凝聚中华儿女的民族认同感。

《等着我》节目组制作了关于知情、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对越自卫反击战等重要历史节点的感人寻人故事,寻访历史事件的亲历者,由亲历者讲述历史大叙事下不为人知大细节,将观众带回到历史之中,感受尘封许久的历史记忆,唤起情感共鸣。在2015年抗战胜利70周年之际,《等着我》播出了多期以抗战为主题的节目,其中一期讲述94岁抗战老兵寻找日军投降仪式中的战友,通过老兵的讲述详实地描绘出1945年9月9日日军投降时的场景,重现了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历史时刻——日军投降,将观众带入了战争岁月的时空中。老兵希望自己与战友作为抗日战争的亲历者,能将历史传承给后人。节目组寻访到几位亲历日军投降仪式的战友,通过3位老兵的讲述,强化了中华民族关于抗战的集体记忆,重现了战争岁月的历史情境,高扬了爱国主义精神,表现出对祖国兴旺发达的愿景,为社会发展提供精神支柱,以期实现思想文化的自觉与生命精神的唤醒。

寻人类电视节目是情感类电视节目的一种类型,其内容包含了经济转型时期的现实问题与社会困境,节目通过对生活中真实故事的呈现,为观众描绘出现实世界的图景和生存的意义。精神家园不仅寓示着精神的归属、认同和安宁,而且是精神力量的凝聚、心灵的皈依和情感的寄托。对于个体而言,精神家园的找寻是为了获得生命意义的答案与生存根基,对于一个民族群体而言,关怀现实是在哺育自身成长的家园中获得凝聚个体生命与思想文化的观念体系。

五、结语

当今中国正处于社会转型的变革时期,文化层面受消费主义的影响,呈现出追求感官满足的肤浅状态,在此情况下,重构精神家园尤为重要。寻人类电视节目以寻找为切口,讲述现实生活中的寻人故事,展现普通个体的日常生活图景与现实问题,为寻人者提供实际帮助与精神慰藉,用温情的故事打动人,呈现世间各种美好的情感,弘扬传统文化,重建精神家园,具有十分重要的文化建设意义。

寻人类电视节目通过挖掘个体生命故事,表现转型时期普通个体的生存状态,建构了求真、向善、塑美的人文价值理念,弘扬真实故事中坚守承诺、敢于担当、勤劳善良的美好品德,通过真实的故事让观众洞见人性的美好,用影像书写温暖的中国故事,呼唤大众珍惜亲情、重视友情、关注生活中的真挚情感,为建设美好生活与精神家园而不断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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