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洪忠

梗舞

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古村落|隋怀，背依青山，百乌云集，烟雨人家。在素有“西藏江南”之称的林芝，巴松湖头的措高，很多游客都会慕名前来游湖、赏桃花，我却更欣赏这一带独具特色的梗舞。当地人认为表演梗舞的时候，“梗”——神的使者，就会出现，赐福庇佑着这里的人。

走进措高村，谈起梗舞，现年50多岁的村民多吉伦珠介绍说：

“梗舞是藏东南独具特色的一种跳神舞蹈，距今已有300多年历史，内容大多为祈祷粮食丰收、身体健康、家庭幸福等，通常在重大节日才会演出，比如藏历新年等。”

谈起梗舞的来历，当地村民便讲起流传已久的故事。据传“刚登腾布”父子三人自天上来到凡间，目睹了人间的种种煎熬和痛苦，决心要为生活在困苦灾患中的人类造福。于是“刚登腾布”向三界（指天、水、凡三界）中的各位神仙发出邀请，请他们显身凡间表演舞蹈，并请来人间的英雄达娃亚俊和龙宫仙女娜扎为舞蹈者敬酒助兴。若人们看完了整个舞蹈，来年他们定将得到神灵的庇佑，化解一整年的灾难。

梗舞有两种跳法，在工布地区寺庙和民间均很流行。不过，民间羌姆和寺庙羌姆在风格特点上有很大差异，寺庙羌姆庄重威严，注重教义;而民间羌姆欢快灵巧，注重娱乐，吸收了许多民间舞蹈的素材。传说林芝县次拉寺有位叫“阿仓”的僧人来到结巴村安家落户，当地农牧民为了邀请天上的神仙来人间做客，给农牧民带来平安幸福、吉祥安康、五谷丰登，都自发穿着节日盛装，戴上恐怖面具，遮住整个脸面，因为如有泄露脸面或偷看现象，将邀请不到天上的神仙。跳梗舞的主角由该村中地位和资格较深、品行德高望重的人或高僧来担任。

梗舞蕴含着对生命的温暖与深情，并不断诉说着一个古往今来不变的人类主题：世道沧桑，惟有希望。2010年，措高梗舞被列为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拨款非遗保护资金20万元，用于措高梗舞的保护开发。2014年3月，梗舞传承人巴珠获得西藏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年度十佳传承人”称号。

林芝市旅游局驻村工作队来到措高村后，把保护梗舞作为一项重要任务，成立了梗舞协会，为调动起村里梗舞爱好者的积极性，购买了演出服装、道具，修建了表演舞台、音控室等，收集整理与梗舞相关的实物、图片、影像资料，建起了一支20多人的表演队。5年来，措高村梗舞表演队共演出60场次，为群众创收3万多元。

盛大仪式上的谐钦歌舞

“吉祥山谷嘉禾布，央日山峰逝去飘。条条山沟淌溪水，雅魯藏布变玉槽。四方殊胜赏歌舞，供舞献奉上界神。日月巡州故乡绕，孔雀临春开羽频。……”那年秋天，我来到措高湖时，正遇上望果节，在村前的草坪上，男女各站一边，手拉着手围成一圆圈，男女一唱一和，跳起了古老盛大的谐钦歌舞。

谐钦是一种古老的传统歌舞，谐钦中的谐玛和谐巴大约出现在八世纪。在谐玛出现的基础上，通过对民间歌舞果谐的吸收与借鉴，形成了谐钦这一表演艺术形式。《西藏王臣记》中曾记载道，16位藏族少女戴上面具装扮成狮牛虎豹，打鼓奏乐的，跳舞献技的，都在御前尽显自己的技艺，还演奏天界的大鼓和琵琶，各种曲子在半空中缭绕，这是松赞干布为了庆祝颁发吐蕃第一部法典而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的歌舞演出。据文化专家考证，这便是早期吐蕃宫廷舞蹈谐钦的由来。

在藏语里，“谐”为歌谣，“钦”为隆重之意，“谐钦”意为大歌。在旧时常见于大官就职、活佛坐床、迁居新家、嫁娶等重大的庆典集会上，内容多是赞颂、祝愿和恭贺等，被人们称为“吉祥歌舞”，与藏民族的生活息息相关、密不可分。谐钦集说、唱、舞于一体，无乐器伴奏，表演者需自唱、自说、自跳，其动作夸张，语言诙谐。

谐钦流传于拉萨、山南、阿里、日喀则、那曲等地，多在隆重节日或仪式时表演。日喀则是谐钦的发源地，土布加谐钦最具特色，据传它起源于1855年间，由八世班禅创建，共有25篇，是一种原声演唱再加伴奏表演的民间庆典仪式歌舞。纳如谐钦产生于吐蕃时期，具有深厚的古朴韵调，旋律优美，长调和短调、说和唱相结合，语言简练朴素，是一项特有的艺术瑰宝。谐钦在山南市12个县广泛流传，琼结县的拉玉谐钦最为有名。拉萨也是谐钦的传承地，墨竹工卡县的甲玛谐钦至今仍很流行。

相对来说，林芝在谐钦歌舞传承上远不如其他地市，工布江达县的措高谐钦何以流行？工布江达县地处山南市朗县、拉萨市墨竹工卡县之间，受两地谐钦文化影响很深。措高人以舞蹈动作有模拟狩猎生活的张弓“射箭步”，飞鸟展翅的“雀跃步”等。

其音乐古朴热情，舞蹈风格顿挫感很强。谐钦歌词内容，有人类起源、历史传说、赞颂祝福等。

措高人又称谐钦为果谐，它有着独特的地方特色和表演风格、丰富的歌词内容、淳朴浑厚的曲调、热烈整齐的节奏，庄重典雅的表演形式。

我们这次采风时，恰逢这家的男户主就是村里优秀的谐钦艺术家，男女主人爽快地答应。他们代表男女两组，男主人首先唱道：“吉祥山谷顶端，建有恢弘寺院。恢弘寺院当中，高僧喇嘛住满。传授长寿灌顶，多如星光灿烂。吉祥山谷下面，建有村寨庭院。村寨庭院当中，父母恩重如山。儿女何当以报，雅江绵长漫漫。”女主人接着唱起《供奉鲜花》：“东方旭日地形佳，右旋湖色玉无暇，玉色右旋圣湖中，盛开白色之鲜花，白色鲜花供奉谁？东方金刚佛大驾……”。

箭歌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天，我来到巴松措湖畔采风，有幸领略这里的射箭比赛，也聆听了难得一闻的箭歌。一位上年岁的藏族老大娘首先唱道：“珞瑜山上的竹林，请借我一根金竹;崖峰顶上的山鹰，请借我一片鹰翎。”当老阿妈唱开后，藏族老大爷接着唱道：“藏北旷原的野牛，请借我一条牛筋;中原汉地的线庄，请借我一束丝线。”老大娘接过来又唱道：“库加地方的铁匠，请借我一个箭镞;雅隆柳林的杜鹃，请借我动听的歌喉。”

措高村地处尼洋河谷中游，村民们酷爱射箭，也长于射箭。这一带传统节日很多，每逢节日必有热烈精彩、别具风格的射箭比赛。射手在箭场比赛射箭，歌手和观众在两边歌舞助兴，体育与歌舞、射手与观众，简直融为一体、难解难分。

措高村民們热衷于箭术，与他们的生存环境有关。这里森林密布、道路艰险，随时都可能遇到猛兽，过去还有强盗拦路抢劫和血族复仇的事情发生，不论打猎还是防身，都离不了强弓和利箭，而臂力大小和箭法高低，往往是他们生死存亡的关键。在与大自然和仇敌的拼搏中，铸成了他们崇尚勇敢、研习箭术的习性。

工布“白谐”，属古代战歌的。那是一些极隆重的节日里歌唱的，领唱者是一位男子汉，健壮、雄强、胸脯厚实，上下都是古代武士打扮。

“白谐”歌词的主要内容，大都是赞颂头盔、战甲、骏马、弓箭、刀矛、投石器等等，同时还赞颂这些武器的拥有者。在工布战神歌中，领唱者首先便问众人：“战神歌是从头唱，还是从尾唱？”众人便齐声回答道：“呀，可勒！（好呀！）”于是，领唱者便唱道：“我头上戴的白头盔，是银光闪闪的雪峰，能把雪峰顶在头上的，除了我还能有谁呀？我身上披的镔铁甲，是十万块镔铁组成，能披挂十万块镔铁的，除了我还能有谁呀？我手中的大砍刀，是蔚蓝天上的彩虹，能把彩虹抓在手中的，除了我还有谁呀？……”领唱者每唱四句，众人便回唱道：“呀，可勒！”在这一唱一合中，领唱者突然唱道：“我到底会不会唱战歌，你们已经领教了吧！”随即举刀砍向众人，众人便举盾架住。

据《林芝民俗文化》一书介绍，巴河流域一带盛行唱“白谐”，在当地歌舞“钦巴波”、神舞“米那跄”中间，都穿插唱“白谐”。当地一些寺庙，也有唱“白谐”的传统。尼洋河下游的久莫寺，专门有唱“白”的组织，演唱时排成两行，相向而立。这边唱那边和，那边唱这边和，富有竞赛情绪。他们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刀砍盾挡，边唱边舞，如同经日战争的重复。

在以前工布村民的日常生活中，特别注重弓箭的质量：箭头的铁镞、箭尾的鹰领，都有严格的规定。做弓的竹子，采自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墨脱等地，用两块经过反复挑选的竹片胶合在一起，制成的弓强劲而有韧性。过去，尼洋河两岸有不少制造强弓利箭的作坊，以“达顿赤高”知名度最大。

比赛用的箭多为响箭，藏语称“毕晓”。箭头不用铁镞，而是圆锥体木棒，上钻许多小洞。箭离弦后，空气穿过小洞，发出尖利的呼啸声，给观众带来某种刺激感。箭靶用兽皮制做，中安一活动靶心。箭中靶心，便自动脱落，所有的观众，都一目了然。工布人过去做竹箭时，大都会唱起《箭竹》歌：“一个竹节砍下时，地坛中心想箭矢;两个竹节砍下时，箭杆中心想箭矢;三个竹节砍下时，寿固中心想箭矢;利箭利弦一瞬间，美态耳端显箭矢……”

赛箭时必备奖品，奖品很有特色，有时准备一束钢针，钢针为西藏土制，比普通缝衣针粗而长。射手中靶一次，自动走到领奖台，拿一根钢针别在帽子上。中靶越多，帽子上钢针越多，银光熠熠，炫耀着他箭术的高明。也有用鸡蛋作为奖品的，中靶一次，便从领奖台上取一个鸡蛋，放在早已准备好的竹盒里。更多的奖赏是酒，一次中的，敬酒一碗，连发连中的，连续干杯;但也有规定，最多不能超过五碗。

赛箭时一定要唱箭歌，藏语称为“达谐”。唱箭歌的人，都是村寨出色的歌手，为箭手歌舞助兴。歌手多少没有规定，有时多达数十人。他们身穿节日服装，戴漂亮首饰，男右女左，列队靶场两旁。轮到本村寨勇士射箭时，他们齐声唱起箭歌，并且跳起动作性很强的工布民间舞蹈，助威鼓劲，把节日气氛和竞赛隋绪推向高潮。

我认识一位名叫曲吉的工布老阿妈，是巴河流域有名的歌手，多次担任射箭比赛的领唱人。她给我唱起了一首箭歌：“良箭必用良竹做，一是扎日圣山竹，二是门隅圣山竹，三是宗卡圣山竹，俱全三种优良竹，还应交给良匠手。……好箭要有个好箭翎，至好羽翎是雄鹰，次好羽翎是秃鹰，三好羽翎是鸟锦。……好箭要有好丝线，一是印度绵丝线，二是汉地蚕丝线，三是工布精材线，还要良匠问相关……”

我曾领略工布的一次箭歌比赛，男组唱：“快乐之时要射箭，射出兴奋和勇敢，射向高山和冰川。请听雄狮声声吼，请听响箭音嗖嗖，箭声震得大地抖，一箭中的不停留……”男组刚唱完，女组接着便唱开了：“此箭射程佳，飞镝向草坪。索朗呀卓啦！大地柔软似哈达，歌舞欢天笑语哗。此箭射向准，飞镝向红心。索朗呀卓啦！大地柔软似哈达，歌舞欢天笑语哗……” （责任编辑/孙芮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