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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房子》第三章 白雀(二)

2019-02-26曹文轩

当代作家 2019年2期
关键词:油麻桑桑草房子

曹文轩

晚上,桑桑在花园里循声捉蟋蟀,就听见荷塘边的草地上有笛子声,隔水看,白雀正在笛子声里做动作。今晚的月亮不耀眼,一副离恍惚的神气。桑桑看不清蒋一轮与白雀,但又分明看得清他们的影子。蒋一轮倚在柳树上,用的是让桑桑最着的姿势:两腿微微叉着。白雀的动作在这样的月光笼罩下,显得格外的柔和。桑桑坐在塘边,呆呆地看着,捉住的几只蟋蟀从盒子里趁机逃跑了。

微风翻卷着荷叶,又把清香吹得四处飘散。几支尚未绽开的荷花立在月下像几支硕大的笔,黑黑地竖着。桑桑能够感觉到:它们正在一点一点地开放。

夜下的笛子声不太像白天的笛子声,少了许多明亮和活跃,却多了些忧伤与神秘。夜越深越是这样。

路过塘边的人,都要站住听一会,看一会。听一会,看一会,又走了。但桑桑却总在听,总在看。桑桑在想:有什么样的戏,只是在月光下演呢?

不知是哪个促狭鬼,向池塘里投掷了一块土疙瘩,发一声“咚”的水响,把蒋一轮的笛音惊住了,把白雀的动作也惊住了。

桑桑在心里朝那个投掷土疙瘩的人骂了一声:“讨厌!”但笛音又响起来了,动作也重新开始。如梦如幻。

过了一个星期,彩排结束后,桑乔说:“《红菱船》怕是今年最好的一出戏了。”

演出是在一个晴朗无风的夜晚。演出的消息几天前就已传出去了,来看演出的人很多。舞台就设在油麻地小学的操场上。在通往油麻地小学操场的各条路上,天未黑,人便一缕一缕地往这边走了。老头老太太,大多扛了张板凳,而孩子们心想:操场四周都是树,到时爬树上看吧。因此,他们大多就空了手,轻松地跑着,跳着,叫着。油麻地小学文艺宣传队与油麻地地方文艺队的演出水平,是这一带最好的,因此,来看演出的绝非仅仅只有油麻地的人,差不多,引来了方圆十里地的人。油麻地一些人家估计一些住在远处的亲戚也要过来,就多扛了一些凳子。因此,离演出还早,场地上就已放了无数张凳子了,看上去壮观。

化妆室就设在用做排练场的那幢草房子里。来得早的人,就围在窗口门口看化妆。桑乔手掌上涂了各色油彩。演员们就从他手下,一个个地过着。若是个过场的或不重要的,桑乔就三下两下地将他们打发过去。若是一个重要角色,桑乔就很认真,妆化得差不多了,就让那个演员往后退几步,他歪头看看,叫演员凑上来,让他再作仔细修改,就像一个作文章的人,仔细地修改他的文章一样。

乐队在门外已开始调音、试奏。

桑乔化妆着化妆着,心里老觉得今天好像有点什么事情,偶尔抬头看了一眼,一下看到了心神不宁的蒋一轮,他突然明白了:白雀还没化妆呢。他问道:“白雀呢?”

“白雀还没有来。”有人一旁答道。

桑乔在嘴里嘀咕了一声:“怎么搞的?该来了。”心想离演出还有些时间,就依然去给那些演员化妆。

蒋一轮屋里屋外不安地转悠已经好一会了,看看手表,离演出时间已不远了,终于走到桑乔身边,轻声说道:“桑校长,她还没有来。”

桑乔无心再去仔细化妆手里的一个演员,说声“行了”就丢下那个演员,对一个叫‘泣酸子”的演员说:“二酸子,你去她家找找她。”

二酸子上路了。

桑乔追出来:“快点。”

“唉!”二酸子穿过人群跑起来。

演员、乐队以及围观的人,不一会就都知道了白雀未到,就把一句话互相重复着:“白雀还没有来呢。”又过不一会,这话就传到了操场上,认识不认识的都在说:“白雀还没有来呢。”觉得事情似乎重大,于是也就感到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

二酸子过不一会回来了,对桑乔说:“白雀他父亲不让她来。”

桑乔问:“为什么?”

二酸子不知为什么看了蒋一轮一眼,转而回答桑乔:“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两三个演员没化妆,桑乔说:“自己化妆吧。”又对宣传队的具体负责人说:唯时演出,我去白雀家一趟。”说完就走,一句话一半留在门里,一半留在门外:“谁都可以不来,但白雀不能不来。”

两盏汽油灯打足了气“璞璞璞”地燃烧着,一旦高悬,立即将舞台照得一片光明。

演出准时进行。但台下的人一边看演出,一边就在下面互相问:“白雀来了吗?”台后的演员也在互相问:“白雀来了吗?”

桑桑看到蒋一轮在吹笛子时,不时拿眼睛往通往操场的路上膘。好几回,蒋一轮差一点把曲子吹错了,幸亏是合奏,很用心的桑桑用胡琴将这些小漏一一补住了。桑桑看到,蒋一轮用感激和夸奖的目光看了他好几回。

幕间,人们在空隙里几乎将询问变成了追问:“白雀来了没有?”

又一个节目开始时,人们的注意力就集中不起来,场上的秩序不太好。

演员们开始抱怨白雀:“这个白雀,搞得演出要演不下去了。”

演了三个小节目,白雀还未到。人们从“白雀偶然疏忽了,忘了演出时间了”的一般想法上移开去,在问:“白雀为什么没有来?”都认为是有原因的,便开始了猜测,心思就老不在台上演出的节目上。仿佛他们今天来这里,不是来看演出的,而是来专门研究“白雀为什么没有来”这样一个问题的。当他们听说白雀是被她的父亲白三拦在了家中时,猜测就变得既漫无边际,又十分具体了。台下一片卿卿喳喳,想看节目的人也听不太分明了,注意力反而被那些有趣的猜測吸引了。因此,这时台上的演出,实际上已没有太大的意义

台前台后的演员都很着急:“白雀怎么还不来呢?”

忽然有人大声说:“白雀来了!”

先是孩子们差不多一起喊起来:‘噢——白雀来了——”大人们看也不看,就跟着喊。

众人都去望路上,台上的演员和乐队也都停住了望路上——月光下的路,空空。

“哪儿有白雀?”“没有白雀。”“谁胡说的?”一场的人,去哪儿找那个胡说的人!众人只当穿进来了一个节目,这个节目让他们觉到了一阵小小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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