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 金鳞

1

情人节，成了我和许程的情人劫。本来约好了一起吃饭，可公司有一点突发状况，处理好后，早过了约会时间。我用最快速度赶到约会地点，忙不迭地道歉，许程还是不依不饶：“这都多少次了？每天工作工作，你干脆嫁给公司算了。”我脸上堆着笑，千不该万不该回了一句：“你心眼儿别这么小嘛。”许程嫌我侮辱他的人格，并影射他的身高，扬手将手上的花扔进了垃圾筒，断然提出分手。临走时还丢下一句：“你根本不像个女人，一辈子单着吧。”本以为还和以前一样，过几天就会和好，没想到，给他打电话、发微信时，才发现他把我拉黑了。

得知孟歌刚出差回来，约了他出来倒苦水。孟歌是我高中时的同桌，大学毕业后，同在这个城市工作。我们互为感情顾问，谈恋爱时不懂对方的暗示，又捉摸不透时，都想通过对方的分析，来揣摸恋人的想法。

没想到孟歌也很懊恼，情人节时，他问女朋友喜欢什么，女朋友说只要他送的都喜欢。可当她打开礼物盒，发现仅是条普通的白金手链时，脸瞬间黑了。他越哄，说错的话就越多，最后女朋友居然也提了分手。这个女朋友，是他相处最长的一个，半年。

该说什么呢？那片粗糙的黄土地，养成了我们粗线条的性格。对恋爱中的小心思，我们都把不准，也都不会哄人。公司里比我小几岁的女同事，感情好的时候，男朋友不接电话，就开着车到处去找，一晚上能给他打一百多个电话;分手时，哭得山崩地裂，石破天惊。我从来没经历过这么伤筋动骨的感情，合则聚，不合则散，这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许程算是我最投入的一次，在他身边，我收敛着自己，凡事都顺着他，却还是被分手了。说实话，我也有点心灰意冷。

与孟歌一起喝着闷酒时，邻桌一个女孩，给男朋友出了一道送命题：“要是下大雨发了洪水，我和你妈，你先救谁？”男朋友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水性好，两个都救。”女孩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嘟起了嘴。孟歌以前也曾被问过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我教你学会游泳，到时一起救我妈。”当时，惹得女朋友好不高兴。

孟歌悄悄问我，许程的答案是什么。我从没问过许程，所以也不知道他的答案。我想了想，对孟歌说：“要是我的话，就会对男朋友说，我会游泳，先救你妈。”孟歌盯着我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晓楠，要不咱俩试试吧，谁也别嫌谁。再说，你一米七三，我一米八五，身高挺配的。”我一愣，这个问题还从没考虑过，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彼此都知根知底，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孟歌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我们家乡有句俗语，什么锅配什么盖，什么草配什么花。也许，我这棵晒不死的太阳花，就适合他这株拙劣的狗尾巴草。

我们击掌为誓，从好友变成恋人，这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2

我俩都习惯未雨绸缪，先讲后不叨叨。我明确告诉孟歌，我不会撒娇，像我这样的，撒起娇来，可能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所以他得忍受我没女人味这一点。也不太会体贴，但我会尽力往好处上做。孟歌也说：“晓楠，你有什么事，千万直说，别让我猜，我真不懂女人的心思。我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把工资卡交到她手里，保证外面没有那些莺莺燕燕。”这种方式够直接，那就摸着石头过河，且恋且成长吧。

我们两个是工作狂，说是谈恋爱，只不过是在有空时，在微信上聊几句天，嘘嘘寒问问暖，晚上在一起吃吃饭。手机开会需调静音时，先说上一句，别让对方担心。出差时，到了目的地向對方报个平安。有时他去外地做项目，十天半月不见面，我也没抱怨过。我去外地出差，有时忘了给他回短信，他也没说什么。

这样相互独立，又相互取暖的日子倒也不坏。准备装房子结婚时，孟歌要去海南，我问他装修意见，他只扔下一句话：“你看着办，你说了算。”拍拍屁股就撤了。我办事从不拖拉，跑了几家装修公司，做了比较之后，很快定了下来。在一次家博会上，又一次性订了所有家具厨卫。半个月后，孟歌回来时，地铺完了，壁纸贴好了，连最细小的开关插座都装得板板正正。孟歌每看一个房间，都满意地点一下头。转了一圈后，我仰着头，用求表扬的神情看着他：“快夸夸我。”他的嘴蠕动着，在找合适的词句。我说：“你就说，老婆，我太爱你了，装的房子，我特别喜欢。”孟歌果然鹦鹉学舌地说了一遍，我俩笑得直不起腰来。

婚后的第一个情人节，看着朋友圈铺天盖地的浪漫，孟歌问我：“老婆，你喜欢什么礼物？”没等我开口，他又说：“不对，工资卡都上交了，钱全都在你那。”又一想：“我微信上抢了不少大红包，够买礼物的……”看他在做着思想斗争，我暗暗发笑：“老公，今天的玫瑰和明天的玫瑰并没有什么不同，价格却差好几倍。明天，我要玫瑰，红色和黄色，还要这条丝巾。”我把链接发给他，孟歌乐颠颠地马上执行。

怀孕两个月时，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见了红。我有一个原则，大事先自己想出解决的办法，再征求孟歌的意见。小事么，都自己做主处理了。这件事自然称不上大事，当时孟歌也在出差，我没打电话骚扰他，自己打车去了医院，挂号做了检查。情况比较乐观，医生建议先打一周保胎针看看。孟歌回来时得知此事，脸胀红着，看样子是心怀愧疚，又不知怎么说才好。我对他说：“老公，你老婆可是女汉子，在单位都顶男人用的。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抱抱我！”孟歌慢慢走上前，笨拙地抱住了我。

3

那天下班后，我打算去挤地铁。孟歌打来电话：“老婆，我去接你。”我有些不适应：“不顺路，会不会太麻烦？”他撂下句“等着我”，就把电话挂了。来到单位楼下，孟歌打开车门，扶我坐到宽阔的后座上。车子平稳地向前行驶，孟歌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他因为我怀孕，申请了不加班的待遇，有急的项目，可以带回家去做。以后，他要天天接我回家。我扶着前座座椅，探头对他说：“要不，明天就别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孟歌瞪了我一眼：“老公不就是用来麻烦的吗？”嘿，这不应该是霸道总裁的台词吗？我调侃他：“还真是母凭子贵，现在我都能享受专车待遇了。”他脸一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一转眼变回了憨厚小子。

那天晚上，在我的再三追问下，孟歌说了原委。他说，陪我去医院打保胎针时，看到在我前面的女子，打完针后，还在哗哗地流眼泪，抓着老公的手一直喊疼。而轮到我打针时，硬是咬牙忍着，从头到尾，愣是没吭一声。那个时候，他是真心疼了。孟歌的眼眶红了：“老婆，我想起了你说的‘我会游泳、先救你妈那句话，你现在再问我那个问题，我的答案变了：‘我还要教会我妈游泳，在你向前游的时候，我能与你肩并肩，两人一起对抗风浪 。从今以后，我要学着顶起这个家。有什么事，你一定找我。我个子高，天掉下来，也先砸我头上。”听了这段发自肺腑的话，我的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哪个女人不渴望温暖和爱呢？有时候，我只是假装坚强。

这个在我青葱年少时就认识的男孩，慢慢蜕变成了传说中的“二十四孝”老公。他变得事无巨细，体贴入微。也慢慢学会了做家务，只要他在家，家务全被他承包了。他也常常让我为他揉肩，给他倒水。

我们边走边试的婚姻，开始渐入佳境。“我会游泳、先救你妈”那样举案齐眉的相处方式固然不错，但不免有着生疏和距离。而彼此需要彼此付出，却是夫妻的另一重境界。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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