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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组合到黏合:“得很”的演化历程与表达功用

2019-02-22林玉倩

绥化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关键词:真值补语人民网

林玉倩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 上海 200234)

现代汉语的补语形式有很多种,其中“得”字作为补语标记已久。《说文解字》:“得,行有所得也。”“得”连接补语的用法约在魏晋南北朝出现,见例:

①虽事不必多,且使见文得尽。(梁沈约《宋书.范晔传》)

当中的“得”义具有两可,既可以表示“得到”,也可以表示“得以某种结果可能”。随着“得”被高频使用在动词后并紧接补语,“得”连接补语的功能得到强化,“得”的语义虚化程度提高,伴随着结构助词的功能的明确化,最终走向了语法化。

一般来说,“得”连接的补语形式有组合式与黏合式,其中“得很”是以黏合的形式表示高量主观程度的补语。[1](P48-55)本章以“得很”为例阐述高量主观程度在补语系统的实现。

一、“得很”的演化历程

(一)方言反作用下的发展。关于“得很”的来源,大多数学者都以“很”为起点,通过研究分析“很”的源头,探究格式“X得很”的来源。学界看法主要有二:一是认为“很”源于“狠”,旧“很”同“狠”,“X得很”中的“很”是由此虚化而来;二是认为“很”源于“哏”,“哏”在元代就出现于戏曲中,用作程度副词。[2](P50-52)例如:

②但见的道我哏憔悴,不嫁人等甚的?谁敢对俺娘题!胜如继母,只贪财物,岂辨贤愚。(《金元曲全集》)

根据在CCL中所搜索到的语料,古代汉语中“得很”共1956条,“得狠”137条,“得哏”0条。由此不能判定“很”的来源,但在“得很”与“得狠”的语料中可发现,许多同样的语料中,只有对“得很”与“得狠”的选用不同,可见两者的互换使用。魏德胜(1992)提出“很”是本字,表示“凶狠”,而同样表示“凶狠”的“狠”是后起的俗字,发展的结果是俗体取得了统治地位,而正体只用来表示一个很后起的意义,即甚、非常之义。[3](P140)对比同样具有程度义的“得慌”,被选择使用的应该是“得狠”,但在报刊新闻、文学作品和网络平台中可发现,“得很”在使用中占统治地位,“得狠”消失。

也有学者通过其他的角度来探讨“X得很”格式的来源。王国栓、宁彦红(2002)认为语法格式“A得很”是来自于江淮官话等方言。[4](P68-71)本文认同这个观点,原因有:1.在现代汉语中,作为程度补语,“X得很”并不是当今骤然出现的流行格式,而是在明清时代已经被广泛使用的语法格式,并且一直被使用直到近年来更频繁地出现在交际中;2.活跃于明清时期文学作品中的“X得很”在口语的使用中呈现出不平衡的状态,部分地区的方言,如粤方言、客家方言、闽方言并没有这个格式,而是西南官话、江淮官话却有。

那为何“得很”最终能为人们广泛接受并使用?原因有:1.人们对于更高程度量的表达需求;2.语言的经济性原则;3.“得很”的附缀化。

(二)韵律作用下的凝化。“得很”并未成词,但两者之间已经十分黏合。“得很”中的语义焦点在“很”,一般来说,信息焦点即重音所在点,语义虚空的结构助词“得”是轻读的。汉语讲究韵律,音步(foot)是韵律节奏的基本单位,汉语中一般由两到三个音节组成一个音步,其中有一个是重音。[5](P48-57)

1.一些女孩子一听说美容,纹眉、割双眼皮、染头发,带劲得很。可是我又讲了,每个人条件不一样,千万别随大溜。(人民日报1995年)

从例子可看出“得很”为一个音步。尽管“得很”与单音词搭配,“得很”仍然是一个音步。

2.他们供给女儿大学毕业,已经尽了责任,没心思再料理她的事。假如女婿阔得很,也许他们对柔嘉的兴趣会增加些。(钱钟书《围城》)

端木三(2007)曾提出“信息—重音原则”(Information-Stress Principle),认为“信息量大的词有重音,信息量小的词无重音”[6](P61-65)。意义虚化的轻读成分“得”附在邻近的重音成分“很”组成一个音步,符合汉语两个音节组成一个音步的韵律要求。而且,“得很”只出现于句子的标点停顿前,具有完句的作用,因此“得很”连读符合韵律规则。[7](P515-523)以下一例恰好证实本文的观点:

3.觉得这歌词温柔敦厚,可爱得很!又念现在的小学生,唱的歌粗浅俚鄙,没有福分唱这样的好歌,可惜得很!回味那歌的最后两句,觉得我高堂俱亡,虽有美酒,无处可献,又感伤得很!三个“得很”逼得我立起身来,缓步回家。(《湖畔夜饮》丰子恺)

董秀芳(2003)曾提出“跨层音步”,例如“坐在沙发上”中的“坐在”就是一个音步。[8](P55-62)同理,“得很”也是一个跨层音步。韵律上的协调使“得很”在语音上得到进一步凝化,也是促进“得很”附缀化的一个重要因素。

(三)组合与黏合的竞争。根据补语与中心语的结构方式,述补结构可分为:组合式和黏合式。当“很”“怪”“太”无法满足人们对更高程度的表达需求时,人们就会自主地选择更具有主观性的表达方式。“X得很”比“很X”或者是“X得很Y”所表现的程度更深。例如:

4.理性的西方媒体说的很清楚,中国进行对外援助,是在积极承担相应的国际义务,彰显了负责任大国的形象。(《中国对外援助从不搞“猫腻”》2018-05-21人民网)

5.关于美方对中方采取单边主义措施,我们此前已经多次表明过立场,我理解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外交部:中国—阿拉伯国家合作论坛第八届部长级会议将在京举行》2018-06-14人民网)

6.公务员禁酒令下达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内容清楚得很:公务员在工作日中午禁止吃酒。(《艾才国:会前突击“酒精测试”可复制》2015-03-16人民网)

通过比较可发现,“X得很”的主观程度量最高。因此,我们可推测是人们对于高量程度表达的需求出现缺口,需要一种能够表达更高程度的方式的填补,而黏合式的“得很”明显更胜于组合式的“得”字补语,于是“得很”的使用得到泛化。

其次,在表达效用中,“得很”更多地被用在句末,它承担着完句的责任,“很”后的空位使“X得很”带有戛然而止的急促感,由此产生了程度高到难以言状的意味。例如:

7.这时候,我惊奇已定,觉得要尽点主人的义务,对来客说:“承你老人家半夜暗临,蓬蔽生黑,十分荣幸!只恨独身作客,没有预备欢迎,抱歉得很!……”(钱钟书《写在生人边上》)

8.他们总说这文是在百忙中挥洒成的,或小时,或二小时,多至三时已仅有了。仿佛在那边不断地说:“不周得很!不备得很!原谅罢!请原谅罢!”(《文训》俞平伯)

(四)附缀化特征的显现随着“得很”出现的语境越来越丰富,“得很”的附缀化越来越明显。

首先,体现在“得很”充当成分的功能多样性。“得很”与搭配成分在句中可充当多种成分,具有多样性。“X得很”可以充当主语和谓语,例如:

9.他听见附近学校合唱团歌声的女人,对正在倾听蟋蟀鸣叫的生物学家说:“好听得很,是吗?”(《读者》(合订本))

10.屋子里暗得很,连这个人的身材是高是矮都分辨不清。(古龙《陆小凤传奇》)

“X得很”还可以充当补语和定语:

11.“弟媳妇”说:“你别乱说,人家静秋书读得好得很,她这是在等着顶职当老师呢,呆家里没事干,出来打打工。”(艾米《山楂树之恋》)

12.试问,如果“无人监考”真的是好得很的“诚信教育”,为什么高考不推行“无人监考”?(《名不副实的“无人监考”与诚信无关》2015-01-18人民网)

“X得很”还可以叠加使用充当句中的定语,例如:

13.近100年来,对十月革命是好得很还是糟得很的争论从来就没有止息过。(《李慎明:实践已证明十月革命道路的正确与伟大》2016-06-15人民网)

从充当主语、谓语到充当定语、补语,可见“X得很”已经从充当句子成分拓展到充当句法成分,“得很”在句中充当各种成分的功能性增强。[9](P12-18)

其次,“得很”的附缀化,体现在“得很”的及物性,“得很”的及物性越强,附缀化程度越高,不论是书面语还是口头语。[10](P299-308)例如:

14.1989年吴书记号召俺们种桃树,还从山东、辽宁、郑州请专家手把手教,前年又教了高头换枝技术,桃好卖得很。(《共产党员的一天:吴金印的喜事》新华社2011-07)

“好卖”就是口头语,它们都可以与“得很”搭配。除此之外,还有与流行语的搭配,例如:

15.到广州,破坏人家拍戏,被几岁小孩骗,被黑帮追打,连会员制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呆愣傻的乡下小子萌得很。(《“八爷”版叶问突围一靠功夫二靠浪漫》2013-05-07人民网)

再者,“得很”的附缀化还体现在“得很”走向定型化。例如:

16.鸿渐笑道:“这位姓许的倒有情有义得很!”(钱钟书《围城》)

随着“得很”的独立性越来越弱,粘附性越来越强,“得很”的附缀化也越强。而在附缀化的过程中,最关键的动因是韵律。

附缀化本质上是一种句法-语音现象(Pullum&Zwicky1986,Boskovie2001),是指同一个词在特定的句法语义条件下(如高频、虚化),主要因韵律驱动而发生句法和语音的某种不同步,从而表现出不同于“正常的”词却类似于词缀的某些特征的过程。[12](P506-518)轻重音搭配的“得很”在韵律上是和谐的一个韵律单位,具备韵律节奏中的“轻重抑扬”,有节奏,有韵律,“得很”正是“轻重抑扬”的结合。

韵律对句法有着制约作用,两者是相互影响的。“得”在语音和语义的层面上都具有明显依附性,韵律促使“得很”的句法结构的重新分析,使依附性成分走向附缀化道路。“得很”的独立性很强,根据汉语的韵律原则,“很”不可能脱离“得”单独为一个节拍,因为语义焦点在“很”,语音重心也在“很”的身上,这些条件都促使虚化的“得”产生更强烈的依赖倾向,黏附于“很”身上,例如:

17.我说:“夏风就是农民,他贪|得很!”赵宏声说:“你看见夏风娶了白雪,嫉恨啦?”(贾平凹《秦腔》)

18.邓云宣用双手捂住眼镜和鼻子,好像李槐英的拳头真的已经打到他的脸上,他急忙告饶道:“槐英!槐英!对不起,对不起|得很!……”(杨沫《青春之歌》)

刘丹青(2008)指出,在语音/音系学研究中,只要某成分表现出语音上的依附性,就要指出其附缀属性,因为它涉及附缀本身乃至其所在单位的音段和韵律属性的很多改变。[11](P377-386)“得”在语音、语义和句法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变异,其实质应该是一个附缀化中的后附缀(enclitic),所依附的成分就是它的宿主(host),它具有语音弱化、语义虚化、句法位置转移的特征。

从句法角度看,特定的高频的句法环境对某一成分附缀化的触动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得很”较多位于句末,具有煞句的功能,当“得很”后添加“了”时,说明“得很”之间的黏合程度已经很紧密了,“得很”的附缀化程度也很高。当“得很”被更为高频地使用于这种特定的语境时,“得很”之间的界限就不再存在,“得很”的附缀化完成。

二、“得很”的语义功能

(一)语义焦点下的增量功能。“得很”的搭配能力很强,既可以与形容词搭配,还可以与少量动词搭配,极少数小句也可以搭配,例如:

19.太监说道:“咱的张大人儿,你干的这水灾的事体,主子十分器重你得很呢!(坑余生《续济公传》(中))

“十分”是具有极量程度的副词,在“十分器重”的搭配下,仍可以再添加“得很”,说明“得很”具有更高的程度增量功能,主观性也更强烈。

20.华国锋说:摇鹅毛扇的是张春桥,这份《有感》是他的总思想,“又是一个一号文件”,他恨主席恨得很。(《华国锋主持政治局会议解决上海问题》2014-02-28人民网)

从上例可发现,“恨得很”比“很恨”的情感更强烈,甚至带有情感程度强到难以言状的意味。

当“得很”与形容词搭配之后,都会蕴含着更高量的主观程度。

21.“好!好得很。”(陈世旭《将军镇》)

从以上例子都可发现,在“X+得很”中,语音和语义重心都会后移到“很”身上,当语义重心后移,重心落脚点的信息得到强调,这就是语义焦点转换下的“得很”的增量功能。[2](P57-58)

(二)程度量化下的主观评价。沈家煊(2001)提到在话语中多多少少总是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这是语言的一种特性“主观性”(subjectivity)。[12](P268-275)而当基础的语言材料不足以呈现说话人需要传达的主观性信息时,说话人会再对语言材料进行加工以满足语言表达的需求。例如在形容词前加上程度副词,“漂亮”变为“很漂亮”,继而再出现“漂亮得很”,“得很”就是人们在程度表达需求下的产物。

22.比如五岁时,奶奶给我寄来一套衣服,她自己种的棉花,亲自纺纱织布缝制好的,结果穿出时,小伙伴说丑得很,我便脱了光着身子回来,爸爸好气好气,把我屁股都抽肿了。(《解密“种子”的基因》2018-05-02人民网)

从这句话可看出,“小伙伴”觉得这套衣服是“丑得很”的,但在奶奶的眼光里却不是丑的,更不可能是丑得很的,可见“得很”是一种带有主观性的程度评价。再如:

23.老王知道林宛芝不喜欢吃汤团的。果然林宛芝说:“汤团?腻得很。有啥清爽点的。”(周而复《上海的早晨》)

此处的主观性更明显了,上句的语言信息“林宛芝不喜欢吃汤圆”正好证实了“腻得很”就是说话人的态度评价。

综上所述,“得很”是说话人视角、情感和认识的载体,随着说话人的视角而承担不同的程度量,因为说话人的情感、认识而带有不一样的主观性。

三、“得很”的语用功能

(一)主观强度下的搭配自由。上文提到“得很”的及物性很强,对于搭配对象的选择具有很强的自由度,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中的词,能在人民网上找到用例的共有749个词。其次,尽管“得很”在很久以前便被广泛使用于文学作品中,但在当代流行语中仍不乏它的身影,除了上举例子,在人民网上还能发现许多“得很”与其他流行用语搭配使用的例子,例如:

24.最典型的是“二”这个字,常用于形容一个人分不清场合,掂不出轻重,说话不过大脑,做事不想后果。例如:那个人二得很!(《对微博新词汇的研究》2014-08-26人民网)

25.西安非遗绝活儿进基层获赞“撩得很”(2015-09-19人民网)

其中“二”“撩”都是当代流行用语,所蕴含的语义是词典并未收录的,它们都可以与“得很”搭配。

(二)自由搭配下的真值差异。本文以《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为词库,以人民网和北京大学语料库(CCL)为检验标准,发现有一类特殊的词,当它们与“得很”搭配时,“得很”的增量功能有损,语义真值有所差异。它们都具有[+符合一般规律]、[+平衡度]、[-区别度]的语义特征,分别是:“普通”“正常”“平常”和“一般”。

试对比一下几组例子(因为篇幅太大,语料有所删减):

26.音乐有音乐语言,文学有文学语言,舞蹈也有肢体语言,中国绘画当然不例外,有着自己的绘画语言。这正常、平常得很。(《画家陈永锵:将"笔墨"说得神乎其神无益国画发展》2013-01-06人民网)

27.对于网友们的热捧,他一脸平静地说,这些都是举手之劳,平常得很,乘客将钱物遗忘在公交车上的事,当司机以来他经常遇到,如果当场发现,就会立即归还了。(《“最美公交哥”感动网友 司机两次拾金不昧赢得赞誉》2011-10-17人民网)

上两例是关于“正常”“平常”的。

28.中国女排原来是可以再往前走一步的,最后在关键时候接发球、一传出现问题,对方发的球也一般得很,在那个时候也不敢玩命发,晃晃悠悠就过来了,咱们一接,坏了,丢一分。(《汪大昭:主帅竞聘每人五道题 解决具体问题成核心》2013-04-18人民网)

关于“一般得很”的用例最少,在北京大学语料库中没有,人民网中也仅见一例。

29.谁也没有注意散落其间的日记,当时我们只顾躲避倒袋扬起的尘灰,因为这本泛黄的日记本的外表,实在普通得很。(《首份国人所记南京大屠杀日记:传奇老人的珍贵日记(2)》2007-10-17人民网)

30.在猪栏外,几头死猪赫然暴露在日晒之下,尸体已经腐烂发臭。一旁忙碌的养猪场工作人员承认这些都是病死猪,“每天都差不多要死五六头,普通得很,不稀奇。”(《无良企业用消毒液“溶解”死猪 尸水直排湘江》2013-06-06人民网)

以上两例是关于“普通”的,再对比以下两例“正常得很”。

31.“住久了,破了正常得很,但要改造我百分百同意,谁不想住得更舒服啊,政府出大头,我们出小头是可以的。”(《小区怎么改业主说了算》2014-06-17人民网)

32.有官员落马后狡辩:“中国是礼仪之邦,春节收红包属于礼尚往来。送者是出于情意,收者岂能驳他们的面子;这就像小孩子们收压岁钱一样,正常得很,不违法!”(《反腐不止步,年关变廉关》2015-02-25人民网)

上文我们提到“得很”具有程度增量的功能,但通过对比可发现,当“普通”“正常”“平常”“一般”与“得很”搭配使用的时候,会出现正常的程度增量和无效增量两种情况。以上例子中的28、31、33句,“得很”发挥的是明显的增量功能,在原有语义的基础上增加程度。但在例子中的27、28、30、32句可发现,“得很”的增量功能失效了。

分析上面所举的四个无效增量的例子:“公交哥”锲而不舍得屡次为失物找回主人,并不常见;尽管日本队的发球并不出色,但对比普通人来说也是很不一般的球;猪场每天死五六头猪,以至于养猪场外死猪尸体发臭腐烂,这是不普通的事情;官员受贿很不正常,甚至是不应该出现的事。

因此,当这类形容词在与“得很”搭配的时候,是需要考虑“得很”的程度真值的,但我们同时也可发现,尽管它们并不具有真值,却没有影响听话人对信息的获取和判断。

“普通”类形容词搭配“得很”具有歧义,因此是无法通过知觉、语言解码这两个途径获取语义真值的。在人们的现实生活经验中,很少出现公交车司机能想方设法地为车上的失物寻找失主的事例,尽管“公交哥”说“平常得很”,但因为定识,所以人们能通过定识来获取语义真值,明确辨别这只是“公交哥”的自谦之语。同样地,“一般”是相对于专业选手与该队伍正常发挥的水平而言的,并非一般人,听话者因为定识而能够正确解码。

要获取句子的真值,需要根据记忆中储存的定识图式及其演绎这一途径,根据生活经验,人们对于这两个具有矛盾的发生可能性的事件,都会有着一定的认识,形成定识图式,根据这个定识图式可判定可能性,获取语义的真值。我们可归纳为以下几条原则:

1.事件发生是否为常态;2.是否符合社会规范;3.是否为大众所接受。

“猪场死猪横遍普通得很”与“官员收取红包正常得很”并不能肯定地满足以上三条原则,故语句的真值有误。所以当事件发生频率、社会规范、大众接受都是肯定的时候,语义取值才是“P”,即“得很”的增量才是有效的。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

张志毅、张庆云的《词汇语义学》中介绍了布龙菲尔德所说的“夸喻和曲意”。从结果的角度说,布龙菲尔德认为夸喻是“意义由强烈而变微弱”,这是由于滥用夸张手法造成的词义由重变轻。因此,“得很”本身所具有的高量程度义,是由于说话者的滥用夸张而导致“得很”的增量功能失效,整体语义真值有误。[13](P113-116)

(三)焦点指派下的信息突显。除了在日常对话中,在新闻标题中也较多地发现“得很”的使用,例如:

33.“这个扶贫干部亲得很”(2017-01-04人民日报)

34.精准用药厉害得很 警惕四种用药问题(2016-07-29人民网―生命时报)

由以上标题都可发现,“X得很”整体语义都带有着强烈的主观性[11](P36-39),虽然语句的焦点在于“很”,但突出的信息在于前方的“亲”“厉害”的程度。正是因为“得很”所具有的信息突显功能,即具有突出说话人希望听话人格外注意某些信息的功能,并且能够更简洁有力地吸引读者的关注,所以新闻标题倾向于使用“得很”。

尽管有些搭配会因为主观性过强而有所夸张,但夸张就是因为人们主观感受到的极性程度已远远超越了语法所能达到的极限时,为了将这种程度表现出来所采取的一种话语策略,“得很”正是为了满足“夸张”的需求而产生并使用的。[14](P181-183)例如:

35.二婶说:“辈辈人都这么说的。黑社会黑得很!”夏天义说:“多黑?”二婶说:“黑得就像我现在的眼睛,啥也看不着!”(贾平凹《秦腔》)

综上所述,从共时角度看,“得很”在句法层面上,具有充当句子成分和句法成分的功能,附缀化特征明显;在语义层面上,具有程度增量的功能,主观化特征明显;在语用层面上,“得很”的及物性强,搭配自由,在新闻报道中常见,但在与“普通”类词搭配时要注意语义真值。从历时的角度看,本文认为“得很”源于方言,因为具有高量程度语义和符合语言经济性的优势,“得很”的附缀化程度日渐增强,使用得以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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