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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果

2019-01-17蒋依

润·文摘 2019年12期
关键词:背篓车窗核桃

蒋依

从北京出发到云南元谋县,进入川滇边界,车窗外,目之所及都是荒山野岭。火车在沙窝站只停两分钟,窗外一群约十二三岁破衣烂衫的男孩和女孩,都背着背篓拼命朝车上挤。我所在的车厢里挤上来一个女孩,很瘦,背篓里是满满一篓核桃。她好不容易把背篓放下来,满巴掌擦着脸上的汗水,破裤子裤脚一长一短,满是补丁。

车上人很多,女孩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一只手扶住椅背,努力支开自己的身子。我使劲让让身子,想让她站得舒服些。她向我露出感激的笑容,打开背篓的盖,一把一把抓起核桃朝我的口袋里装,我使劲拒绝,可是没用,她很执拗。

慢慢地,小姑娘对我不太拘束了。从她那很难懂的话里我终于听明白,小姑娘十四岁了,家离刚才的沙窝站还有几十里,家里的核桃树收了很多核桃,但汽车进不了山,现在妈妈病着,要钱治病,爸爸才叫她出来卖核桃。她半夜起身,走到天黑才赶上了这趟车。

“出这么远门你不害怕吗?”我问。

“我有伴儿,一上车都挤散了,下车就见到了。”她很有信心地说。

“走出这么远,卖一筐核桃能赚多少钱?”

“刨除来回车票钱,能剩下十五六块吧。”小姑娘微微一笑,显然这个数字给她很大鼓舞。

“还不够路上吃顿饭的呢!”我身边一位乘客插话。小姑娘马上说:“我们带了干粮,已经吃过一次了,还有一包在核桃底下,爸爸要我卖完核桃再吃那些。”“你带的什么干粮?”那位乘客追问。“红薯面饼子。”周围的旅客一时凄然。

就在这时,车厢广播播报要晚点半小时,我忙利用这个机会对旅客们说:“这个女孩的山核桃不错,希望大家都买一点。”

旅客们纷纷来买了。那种核桃是薄皮核桃,把两个攥在手里一挤就破了,生着吃很香,价格又便宜。一会儿就卖出去多半篓。女孩儿仔细地把零钱打理好,一脸欣喜。

很快到了站,姑娘要下车了,我帮她把背篓背在肩上,然后取出一套红豆色的衣裤,放进背篓,“这是我买来要送我侄女的衣服,送你一套,回家穿。”

她高兴地侧身看那身衣服,笑容中對我表示着谢意。此时一直在旁边玩扑克的4个农民工也站起来,一人捏着五十元钱,远远伸着手把钱塞给小姑娘:“小妹妹,我们因为实在带不了,没法买你的核桃,这点钱拿回去给你妈妈买点药。”

姑娘很着急自己不会表达心里的感谢,脸憋得通红。她在拥挤中下车了,却没走,转回来站到高高的车窗跟前对那几位农民工大声喊着:“大爷!大爷们!”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几位农民工都很年轻,这称呼显然是不合适的。她又走到我的车窗前喊:“你送我的衣服我先不穿,我要留到过节时……”声音是哽咽的,“我叫山果,山——果——”

车上一阵混乱之后又平静了,车窗外那一簇簇漫山遍野的野百合,静静地从灌木丛中探出素白的倩影倏然而过,连同小小的沙窝站,那个瘦弱的山果姑娘,那些衣衫不整的农民工,那份心灵深处的慈爱消隐在莽莽群山中……

(木木摘自人民日报微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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