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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2019-01-17王春鸣

视野 2019年1期
关键词:珍珠粉维米尔夜光

王春鸣

我一直怀疑自己是个美盲,从小就不觉得“床前明月光”是好诗,对蒙娜丽莎的微笑竟然没有感觉,梵高的画看第一眼就烦躁。然而,有一天我却想去海牙了,因为无意中看见了维米尔《戴珍珠耳环的少女》,不过是个电脑画面,惊鸿一暼,心里就下起了干干净净的秋雨。当然,有无数的人喜欢这幅畫、喜欢维米尔,我的心动原是平常。

这个朴素美好的少女,她刚和谁擦肩而过,又是在为谁回头?眼神像万里无云的天空,珍珠耳环在暗影里微微闪动。“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和她比起来,真是有点作了。画这幅画的荷兰人维米尔,生活在航海技术发展、跨洋贸易繁荣的十七世纪,可是他竟不爱市井,专画这尘嚣间的天籁,繁华里的单纯,人群中的天使。另几幅画作如《窗前读信的女孩》《持天平的女子》都是如此,很宁静恬淡,可是人看了画的那种感觉,不是一直在一个安静的庭院深深的地方,而是忽然从热闹的大马路走到了一条花木小巷。《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有一个高光点,在左耳的珍珠上。为什么是珍珠呢?也许,钻石太耀眼了,玉石太温润了,珍珠耳环正好,可以影影绰绰地映出身后的静物和景致,和青春少女的灵魂秘密一样,分明有,却看不清晰。那粒珍珠,仿佛代替了一切语言,它光芒柔和,形状圆润,像露水,也像泪滴,折射着画家的目光。他用油彩画出了空气、光线,看上去只是一个动人的瞬间,却又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情绪。

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珍珠是最老气的饰物,因为它历经岁月磨砺,烟火气尽消。甚至,我曾在初冬的湖边看见过一个老妇人,淡粉色羊绒上衣,灰呢裙子,灰白短卷发,圆润的白色珍珠耳钉,她不经意回头的时候,顾盼间有淡淡沧桑。当时我就妒忌地想,老了以后也要这么美。所以我虽然打了耳洞,却不急着佩戴珍珠耳环。现在维米尔告诉我:早就可以戴了,你错过了多少美。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珍珠,所有的珠宝里,它最是和生命密切相关,必产蚌腹,映月成胎。“凡珠在蚌,如玉在璞。初不识其贵贱,剖取而识之。自五分至一寸五分经者为大品。小平似覆釜,一边光彩微似镀金者,此名珰珠,其值一颗千金矣。古来‘明月‘夜光,即此便是。白昼晴明,檐下看有光一线闪烁不定……次则走珠,置平底盘中,圆转无定歇,价亦与珰珠相仿……次则累珠,次官雨珠,次税珠,次葱符珠。幼珠如粱粟,常珠如豌豆。卑而碎者曰玑。自夜光至于碎玑,譬均一人身而王公至于氓隶也。”这一段我是能熟诵如流的,《天工开物》的写法,把我看呆了。珍珠比金子好,金子吃了是会死的,而珍珠吃了可以不朽。

李时珍他们也说,珍珠磨成粉服食,治病养颜。怎么吃?元好问在志怪小说《续夷坚志》中细细说道:“洮水冬日结小冰,圆洁如珠,盛夏以蜜水调之,加珍珠粉。”吃着吃着,头晕、暑气和失眠就慢慢调理好了。我的视力一直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段时间总吃上海老字号的珍珠粉,一小瓶一小瓶的,渐渐就目中无翳,容不得一点瑕疵。有时也调来敷面,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想来到了老年,我应该会鹤发童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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