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

前段时间父亲生了一场重病，我和我哥接到电话后急忙赶回老家。

自上大学开始，我每年和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就十分有限。工作之后远离家乡，我们相聚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也许是年龄长了，也许是经历渐多，这次回家期间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父母之间一生扶持的深情，而我之前居然从未留意到。

其实父亲查出疾病来已有月余，但他们俩怕我们担心，自作主张地到医院确定了治疗方案，如果不是出现意外情况，可能很久之后才会告诉我们。

父亲治疗期间白细胞突然急剧降低，连续几天高烧至40摄氏度上下，仿佛要闯不过这一关。母亲焦急地在床边陪伴了两天两夜，片刻也没有合眼，她说不放心别人看护。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刚刚有所好转。值班护士告诉我：“你爸今天刚刚有所好转，你妈早上听到这个消息后便一头趴在病床上睡着了，歪倒到地上也没有醒来。”我看到护士的眼圈都红了。

母亲本身身体也不是很好，而且快60岁的人了，当然熬不住。我和我哥心里一阵抽搐，好说歹说，强行让母亲先回家休息。然而，这边我和我哥刚找主治医生了解完情况，那边就接到母亲的来电。她还是放心不下父亲，一到家便打电话询问病情。其实她才刚离开三四个小时而已。父亲烧得迷迷糊糊，但坚持伸手要过电话，然后微颤着贴在耳边，露出一些笑容：“我没事……”我心里一动，这不就是老年版的神仙眷侣吗？而我居然只记得他们总是吵和闹，一丁点也没有小说中夫妻的感觉。

为了防止再出现意外状况，我们决定把父亲转到医疗条件相对更好的省城医院去治疗。母亲坚持要把我们送上车，絮絮叨叨着各种细碎的注意事项，仿佛我们都是不经世事的小孩。好容易才劝得母亲离开，我和我哥相视着咧了一下嘴角。汽车20分钟后才启动，我给母亲发了一条微信语音，说汽车要出发了，电话那头随即传来母亲的声音：“我知道，我看着车开出来的。”原来她蹲在转角处，一直没有离开。

因為是食道疾病，父亲很长时间都吞咽困难，甚至连流食都难以下咽。在医院的食堂，我看着父亲嘴巴张得老大，然后慢慢吞下一点点的食物，心疼得不得了，恨自己不能代替他。吃了小半碗后，父亲转过头来。我估摸着他不想吃了，正要再说一次保持营养的必要性，然而他只是“嘿嘿”低笑两声：“幸好是我，如果换成你妈那馋嘴的，那么多美食以后再也不能享用，岂不是要疯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几年前，母亲到兰州时我带她外出吃饭。某一家餐馆的饭菜味道不错，母亲乐滋滋地要拍照，手举在半空时停了一下，说：“唉，可惜你爸没这口福。”有些瞬间当时不曾留意，但是经过时间的发酵，就像酒一样醉人。

我们时常在看电视、看书时入迷，为其中的人物和情节热血沸腾、流泪喟叹，然后感叹自己怎么生得这么平淡。而年龄渐长，我们可能会越来越注意周围的世界、身边的人，更容易被这种真切的细节感动。生活远比故事精彩。我仓促地记下父母的点滴，他们也曾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其实，你看到的每一对夫妻都有着未必逊色于文艺作品的轰烈曲折，只是他们的故事没有人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