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洱海“风雅”

2019-01-12

大理文化 2019年9期
关键词:风雅洱海大理

在古代,“风雅”泛指诗文。《礼记》说:“诗之所至,礼亦至矣。”也就是说,诗是文明社会的征兆。这时所说的诗,还应该包括那些写得很美,或抒情、或叙事,生动感人“颇有诗意”的散文。苍山洱海远在西南的崇山峻岭之间,与中原山川阻隔。尽管如此,由于蜀身毒古道之长期存在,人流往来依然不断。这些人来到新奇之域,不免有感而发,故任情歌呼、吟咏风谣之辞不绝如缕,令人目不暇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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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出昆明万里师,汉皇习战此穿池”,是唐代诗人胡曾七绝律诗《咏史诗·昆明池》中的一句。这首诗被收入《全唐诗》卷647第148首,原文是:“欲出昆明万里师,汉皇习战此穿池。如何一面图攻取,不念生灵气力疲。”

胡曾,唐邵州邵阳人,号秋田。关心民生疾苦、针砭暴政苛刑。以《咏史诗》著称,有咏史诗三卷150首。每首皆以地名为题,评咏当地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如《细腰宫》“楚王辛苦战无功,国破城荒霸业空。唯有青春花上露,至今犹泣细腰宫”,以及此《昆明池》七绝。

《昆明池》所写的题材与后来引誉中外的昆明大观楼长联中“汉习楼船”为同一典故。只是此“昆明”指的是现在的洱海,而非今之滇池。“汉习楼船”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与洱海历史关系最为密切的皇帝汉武帝的大手笔,也是云南所发生过的重大历史事件中的第一件。杨慎有《滇海曲》八首,其中有一句就咏“汉习楼船”:“昆明池水三百里,汀花海藻十州连。使者乘槎曾不到,空劳武帝御楼船。”可惜,他把昆明池误指为现在的滇池。

话说西汉时,北方的匈奴时时威胁着朝廷的安宁,汉武帝集中兵力常年与匈奴作战,以致人力和物力耗费过大。武帝为此寝食难安,希望能联络西域的大夏国(今阿富汗)来夹击匈奴,以除心头忧患,他决计派遣一名勇夫去西域一带探个究竟。这一招果然出奇致胜。他派遣的这位勇夫叫张骞。使者历尽艰难险阻,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几经周折,终于探清楚了“北方丝路”的情况,同时还意外地根据大夏集市上的蜀布和筇杖发现了一条古道。这条信息对于具有雄才大略的汉武帝,无疑是一种震撼。这条叫“蜀身毒”(蜀,四川;身毒,印度)的大道,很早以前已经悄然从成都经大理达印度和阿富汗到了罗马。虽然这条全新发现的路山高水阻,还有不少陌生的少数民族盘踞,但毕竟比北方那条路便捷和安全得多。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武帝派将军郭昌入滇,先征服滇池东北方面劳浸、靡莫等部落,然后大兵临滇。汉武帝一方面在滇中心区域设立益州郡,一方面又封其统治者为“滇王”,并赐滇王金印一枚。这标志着从此云南地区划入了中央王朝的统治。

然而,要实践战略,新的阻力又出现了,这就是从滇国往西行,使者遇到凭借一个叫昆明水域的强悍族群挡着不能前进。鉴于汉帝国的士卒尽是一群“旱鸭子”,于是汉武帝就命下属在长安仿造了一个叫“昆明”的水域,用楼船操练水兵,后人称之为“汉习楼船”。结果,“汉德广,开不宾”,民间通道终成官道,洱海成就了帝王的野心。

据古书称:“龙关以西曰天威径。”即西洱河往西的路段名字叫“天威道”,意思是一条“天道威严”的大路。唐代诗人顾云有一首咏“天威径”的诗,其中“车遥遥,马阗阗,平如砥,直如弦”的句子,描写的就是显现出中原王朝威严的通途。据说“天威”二字出自蜀汉南征时,云南少数民族首领孟获被诸葛亮七擒时的感叹:“诸葛亮,您老人家真是天威啊!”天朝的这种引领八方的声望,由来已久。

早于蜀汉王朝300多年的汉武帝时,在这条被称为“南方丝绸之路”上艰难跋涉的一群群苦力就已经无可奈何地吼出了对王朝威力不可名状的愤怒:“汉德广,开不宾。度博南,越兰津。度兰仓,为他人。”

这首诗叫《行人歌》,是目前我们能见到的大理最早写洱海的诗歌。这首歌被记录在由东晋常璩撰写专门记述古代中国西南地区地方历史、地理、人物等的地方志著作《华阳国志》中,以后的《水经注》《后汉书》皆予以转录,其影响至深。歌前有说明:“通博南山,度兰仓水,行人苦之。”博南山,一名金浪颠山,俗称丁当丁山,位于永平县城西南20公里,是从海洱经过西部“越之渡澜沧江水”的要冲。诗开头曰“汉德广,开不宾”,表达的是,汉武帝开疆拓土的艰辛,深入“不毛之地”行路难于上青天。直至东汉永平十二年(公元69年),汉明帝才“得哀牢地,始通博南(设博南县),度兰津(澜沧江渡口)”,使这一带疆域归服于大汉王朝。

这首六句三言歌谣,用的是古典诗词中常见的扬抑手法,先扬“汉德广”,后抑“为他人”。诗论评:“诗之摇曳,难离扬抑。”扬抑手法是古典诗词中常见的表现手法。扬抑,有时是对比。宋朝诗人梅尧臣的《陶者》诗,即如此,对比中有扬抑:“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挖尽了门前泥土用来做瓦,可是自己屋顶上却没有一片瓦;那些人寸指不沾泥土,却居住着瓦片如鱼鳞似的高楼大厦,安居乐业。

《行人歌》的作者,无疑是洱海边世代生息的民族,外人称他们为“洱河蛮”,简称“河蛮”。到了唐初,他们已经从任人驱使的苦力成长为跋山涉水的自由商人,终年行进在与澜沧江并排的高黎贡山中,吃尽了苦头。于是他们也有新的“行人歌”《贾客谣》:“冬时欲归来,高黎共上雪。秋夏欲归来,无那穹赕热。春时欲归来,囊中络赂绝。”同是行人歌,澜沧边上的《行人歌》粗犷、直率,明显出自汗流浃背的苦力之口,而高黎贡山上的《贾客谣》则婉约、哀怨,是一种无奈。

徐嘉瑞说:“诗原注云:‘络赂,财之名也。’今大理犹称钱财为财赂,此谣实为大理贾人苦热苦穷之歌,似无可疑。”

《贾客谣》的诗风运用传统歌谣中“复迭“的手法”,连续四叹,怨而不怒,质朴简练。复迭,复指重复,迭指重迭。重复是全部相同,重迭是形式局部的相同,内容并不重复。词语有复迭,也有错综,是民歌中常用的手法。像《诗·芣苢》:“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在这里,如果不重迭说,便不能表达出当时的情境;要是完全重复,又显得缺少变化,所以重迭错综,才能很好地把感情表达出来。

和《诗经》中的“坎坎伐檀兮”(《伐檀》)到“抱布贸丝”(《氓》)一样,古代从洱海往西的《行人歌》和《贾客谣》,反映了从汉至唐的一千多年中社会的开拓发展史。据初唐将领梁建芳《西洱河风土记》中所载,在河赕贾客奔波的时代,洱海周边的社会经济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其西洱河从巂州西,千五百里,其地有数十百部落。大者五六百户,小者二三百户。无大君长,有数十姓,以杨、李、赵、董为名家。各据山川,不相役属。自云其先本汉人有城郭村邑,弓矢矛鋋。言语虽小讹舛,有文字,颇解阴阳历数……其土有稻、麦、粟、豆。种获与中夏同……菜则葱、韭、蒜、菁。果则桃、梅、李、柰。有丝、麻、蚕织之事,出絁、绢、丝、布、麻,幅广七寸以下。染色有绯帛。早蚕以正月生、二月熟。畜有牛、马、猪、羊、鸡、犬。”

洱海出海口西洱河上有一座崖桥天生桥。1961年,郭沫若来大理,曾有《天生桥》诗写道:“天生桥下水如雷,洱海西流不复回。水力自然成电力,人威毕竟助天威。两山成阙差寻丈,一将当关万敌摧。汉相传曾擒孟获,山头在昔有遗碑。”这里的“擒孟获“的典故,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作了惊奇的描绘。

《三国演义》第87回和第90回里,诸葛亮南征与孟获的交往故事,即所谓七擒七纵,是全书中篇幅最长,写得有声有色、脍炙人口的段落之一。故事讲的是,诸葛亮在刘备死后,花了三年时间整治国内,厉兵秣马,充分准备,于建兴三年(公元225年)春天,兴师南征。关于此次南征战事,《三国志》只有寥寥数语:“三年春,亮率众南征,其秋悉平。”《三国演义》则花了五回数万言的篇幅娓娓道来,可谓洋洋大观。尤其是对西洱河环境的描述,虽说作者罗贯中生当元末明初,又是山东人,远离边陲,能够描写得是如此逼真,让读者叹为观止。就如同从未到过大理的金庸,能生动地描写大理,提高了大理的知名度一样。

第87回里写道:“却说孔明自驾小车,引数百骑前来探路。前有一河,名曰西洱河,水势虽慢,并无一只船筏。孔明令伐木为筏而渡,其木到水皆沉。孔明遂问吕凯,凯曰:‘闻西洱河上流有一山,其山多竹,大者数围。可令人伐之,于河上搭起竹桥,以渡军马。’孔明即调三万人入山,伐竹数十万根,顺水放下,于河面狭处,搭起竹桥,阔十余丈。乃调大军于河北岸一字儿下寨,便以河为壕堑,以浮桥为门,垒土为城;过桥南岸,一字布下三个大营,以待蛮兵。”这段文字中,“前有一河,名曰西洱河,水势虽慢,并无一只船筏”一句颇为贴切。下关虽然风大,洱海亦常浪涛汹涌,但西洱河却温顺得风平浪静。又“西洱河上流有一山,其山多竹”,过去,苍山上的确多竹,当然“大者数围”却是夸张之词。

还有“西北上有一条路,山险岭恶,道路窄狭;其中虽有小路,多藏毒蛇恶蝎;黄昏时分,烟瘴大起,直至巳,午时方收,唯未、申、酉三时,可以往来;水不可饮,人马难行。此处更有四个毒泉:一名哑泉,其水颇甜,人若饮之,则不能言,不过旬日必死;二曰灭泉,此水与汤无异,人若沐浴,则皮肉皆烂,见骨必死;三曰黑泉,其水微清,人若溅之在身,则手足皆黑而死;四曰柔泉,其水如冰,人若饮之,咽喉无暖气,身躯软弱如绵而死。此处虫鸟皆无,唯有汉伏波将军曾到;自此以后,更无一人到此”,这些描写也大体与当年情景吻合。

“孔明用计二次擒获了孟获,孟获却还是不服,诸葛亮便又放了他。这次,汉营大将们都有些想不通。他们认为大家远涉而来,这么轻易地放走敌人简直是像开玩笑一样。孔明却自有道理:只有以德服人才能真的让人心服;以力服人将必有后患。”这段文字,使诸葛亮的形象跃然高大。

结果是“七纵七擒而亮犹遣获,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

把一个喜剧的结局放在西洱河畔,确实妙哉!

作为信史,在《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汉晋春秋》里是这样写的:“亮至南中,所在战捷。闻孟获者为夷汉所服,募生致之。既得,使观于营陈之间,问曰:‘此军何如?’获对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今蒙赐观看营陈,若只如此,即定易胜耳。’亮笑,纵使更战。七纵七擒,而亮犹遣获。获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遂至滇池。”

2

从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的演变起,明镜般圣洁的洱海已经有300多万年的地质史。从流传下来的民间故事《鹤拓》就是一段开拓者的漫长史诗。

据《新唐书·南诏传》载,南诏有个名字叫“鹤拓”。来自元代中原诗人康里子的诗《李景山归自云南谈点苍山》里有“有客新从鹤拓回,自言曾上五华台”句。李景山是元代出使大理的官员,写过几首关于洱海的诗作。五华台即南诏时都城里能容纳万人的国宾馆。那么,“鹤拓”的由来是什么呢?

《康熙大理府志·杂异》记录了一则“鹤拓平土”的民间故事:“古初苍洱之间,林薮蔽翳,人莫敢入。有二鹤自河尾往来其中。人踪之而入,铲刈榛鞠,果得平土,居之。今城南桥作双鹤志不忘。”象征意象是哲理性文学追求的艺术至境形态,因此从中华鹤文化的象征意义来解释,洁白的鹤有纯真之雅,古人以鹤为天上的瑞鸟,它代表着吉祥如意。《诗经·小雅》:“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皋,水边的岸地。人们传说鹤是长生不死的神禽,骑着它可上天与神仙相会,这是文学的象征意象。鹤鸣九皋,中国传统吉祥图案之一。

黑格尔认为:“象征无论就它的概念来说,还是就它在历史上出现的次第来说,都是艺术的开始。”他认为古典艺术最合“理想”。英国《现代评论术语词典》在解释“意象”时,曾慨叹这是一个“灵活得令人困惑”的术语。

人对自然应该努力寻求一种和谐的关系。有位作家说得好:“我们应向一切虔信的民族学习一个基本信念,就是敬畏自然。我们要记住,人是自然之子,在总体上只能顺应自然,不能征服和支配自然,无论人类创造出怎样伟大的文明,自然永远比人类伟大。我们还要记住,人诚然可以亲近自然,认识自然,但这是有限度的,自然有其不可接近和揭穿的秘密。”从这个意上说,“鹤拓平土”这则有关于洱海出世的传说,其表现的是人与自然和谐的理想,也是人们敬畏自然的心理特征。各个虔信的民族都把这秘密称作神,我们应当尊重这秘密。

在洱海的传说中。除鹤之外,恐怕就是龙了。洱海古诗中,常把这个窄长的湖比作龙。如明正德年间保山文人张含写的《两关》诗:“朝过龙尾关,暮抵龙首关。龙飞何处去,雪落点苍山。”

龙的传说世界各地都有。通常而言,与西方传说中龙的凶恶形象不同的是,中国龙是善美、神秘、吉祥、威严和尊贵的象征。闻一多先生在《神话与诗》中指出:“龙有一种广大无边的超自然的法力。”众所周知,龙在中华古老传统文化中,占有异常重要的地位。“龙”作为一种文化的凝聚和积演,已深入在每个中国人的潜意识之中,已渗透在中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白族作为有着与中华文化强烈认同感的民族,概莫能外。

虽然,洱海的白族龙传说很多,有《大黑龙小黄龙》《段赤城斩蟒》《母猪龙》《玉白菜》《杨都师驯黑龙》等等。但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这里的龙与中原龙是有差异的。与威严不同的是,白族的龙有善龙和邪龙的区别。据日本著名的白族民间文学学者君岛久子女士调查发现,《大黑龙小黄龙》故事在中国东北和山东均广泛流传,善邪分明,她认为其母体是从大理白族移民传过去的。

洱海西岸正对大理古城的龙凤村有洱海神祠,这里是这个村白族的本主庙,所祭祀的神是段赤城。传说段赤城奋力斩蟒,为民除害,葬身蟒腹;死后,化身小黄龙,纵入洱海,追杀危害生灵的大黑龙。在祭祀时,人们颂扬他“神威感地”。段赤城是洱海及其子民的保护神,理所当然地受到人们崇敬。人们认为,祭祀段赤城,洱海母亲就得以平安无事。洱海也是段赤城的母亲。《玉白菜》也如此,故事里的洱海龙王,居然发善心用一片玉白菜叶,救活了湖边无辜孩子母亲的绝症;《雕龙记》里的剑川木匠,竟然雕出一条活灵活现的善龙,赶走了洱海里为非作歹的母猪龙,让湖上风平浪静……从古至今,每年人们都要以虔诚敬畏的心祭祀洱海神祠,祈求神灵消灾赐福。过去,洱海西岸还有一座洱水神祠。这两座都是本主庙,本主神都是斩蟒英雄段赤城。农历四月“绕三灵祈祷队伍要鱼贯而绕至洱河神祠(“仙都”)娱神一天,祈求段赤城赐予风调雨顺的恩泽。农历七月二十三则是另一个祭祀洱神的盛大节日,据师荔菲的《滇系》描述:“西洱河滨有赛龙神之会。至日则百里之中,大小游艇咸集,祷于洱海神祠。灯烛星列,椒兰雾横。尸祝既别,容与波间。郡人无贵贱、贫富、老幼、男女,倾都出游,载酒肴笙歌。扬帆竞渡,不得舟者,列坐水次,藉草酣歌。而酒脯瓜果之肆,沿堤布列,亘十余里。禁鼓发后,踉跄争驱而归,遗簪堕舄,香尘如雾,有类京师高梁桥风景。”

前面提到清代大理文人师茘菲将洱海称作西洱河,而如今人们说的西洱河指的是从洱海出口的大关邑锁水阁向西到天生桥江风寺这段河道。其实,明代李元阳的《西洱海志》中就说:“叶榆水,一名西洱河。出浪穹县罢谷山下,数处涌起如珠树,世传黑水伏流别派也。自太和西北来,汇于县东,为巨浸。”故游国恩先生《说洱海》载“洱海异名凡八”“西洱河三也,见《通典·边防三》《蛮书·山川江源》、两唐书《韦仁寿》”。

明明是湖为什要称“河”或“海”呢?在这里,海和河都是洱海周边一带古代民族对湖的称谓,因此洱海在古代也有称“洱河”的。另外,在南诏入主太和城之前,洱海周围的族群就叫“河蛮”(河边的族群),这个“河”字,实际上也是湖的意思。但在汉语里,河、海、湖倒是分得很清楚的,故称湖泊洱海的出口河段叫西洱河,则是河的汉语本意。西洱河是洱海的泄水通道,对于洱海出水口的这条河,本地人则另有称呼,南中兴二年画卷的末尾有两蛇环形图,图上有注文:“西洱河者,目西河如耳,即大海之耳也。河神有金螺金鱼,白头,额上有轮,爰毒蛇绕,居之左右,分为二河也。”北方注有东西南北即大理四至,南方注“龙尾江”,也就是龙尾城下的水(即樊绰《云南志》卷五“龙尾城”的“城门临洱水下”)。在民间则又称“清风河”,从景观上看,此说更为贴切,因下关风多,西洱河正当风口,风一来确有清风“飒然而至,披襟而当之,有快哉此风”之感。

20世纪30年代,瑞士作家路德维希写过一本《尼罗河传》。他把尼罗河当作一个伟人而给它写传记,他把非洲的这条河看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将地理融化在历史中,把自然现象跟社会现象交织在一起,讲述一个伟大生命的故事。洱海又何尝不如此呢?

数千年来,桑沧巨变、烽火连绵,然而西洱河却永远是淡定、深沉和恬静的,这就是它博大精深的涵养。

天宝战争是唐与南诏之间的一场生死战,甚至埋下了唐王朝垮塌的根子。南诏记录这场战争的文献《南诏德化碑》有这样的描述:“(南诏)大军将段附克等内外相应,犄角竞冲。彼弓不暇张,刃不及发,白日晦景,红尘翳天,流血成川,积尸壅水。三军溃衄,元帅沉江。”南诏王对阵亡的对方将士采取“生虽祸之始,死乃怨之终,岂顾前非,而忘大礼。遂收亡将等尸,祭而葬之,以存恩旧”的礼遇。

这是一出悲剧,一场硬战,其结局是:“元帅沉江”,此江即洱海!

关于天宝战争历代著名诗人如李白、杜甫、白居易、刘湾等均有诗作,兹选白居易的《蛮子朝》诗:“蛮子朝,泛皮船兮渡绳桥,来自巂州道路遥。入界先经蜀川过,蜀将收功先表贺。臣闻云南六诏蛮,东连牂牁西连蕃。六诏星居初琐碎,合为一诏渐强大。开元皇帝虽圣神,唯蛮倔强不来宾。鲜于仲通六万卒,征蛮一阵全军没。至今西洱河岸边,箭孔刀痕满枯骨。谁知今日慕华风,不劳一人蛮自通。诚由陛下休明德,亦赖微臣诱谕功。德宗省表知如此,笑令中使迎蛮子。蛮子导从者谁何,摩挲俗羽双隈伽。清平官持赤藤杖,大将军系金呿嗟。异牟寻男寻阁劝,特敕召对延英殿。上心贵在怀远蛮,引临玉座近天颜。冕旒不垂亲劳俫。赐衣赐食移时对。移时对,不可得,大臣相看有羡色。可怜宰相拖紫佩金章,朝日唯闻对一刻。”

明李元阳《龙尾关楼》:“孤楼独上海门关,靡靡千山复万山。设险自天真奥绝,探幽容我任跻攀。昆弥岛屿苍茫外,鹫岭云霞缥渺间。六诏战争成底事,持竿人坐钓鱼湾。”

明邓子龙《万人冢》:“唐将南师以捷闻,孰怜战骨卧蒙昏。惟有苍山公道雪,年年披白吊忠魂。”

万历《云南通志·地理·冢墓》载:“唐天宝战士冢有二所。一在龙尾关东,一在赵州治北。天宝时,鲜于仲通及李宓击南诏,于西洱河大败绩,死者二十余万。诏曰:‘生虽祸之始,死乃怨之终,岂顾前非而忘大礼?’遂将将卒骸骼祭之。”

明代永昌判刘坊的《下关》诗“闻说下关前,十万一朝殁。化作黑罡风,千秋犹刺骨”就是咏天宝战事的。

元张道宗《记古滇说》载:“河尾关乃洱水之下流也,苍山之势,群波争道,叠水悬流奔注,云涛雪浪翻腾,声若如雷。合洱海有两关,曰龙尾关、曰龙首关,此上下双关也,皆神武王所筑之。八年,各城始完,兵亦练熟,结好土蕃,以逸待劳矣。唐玄宗天宝九年,虔陀饮鸩卒。十年,遣鲜于仲通帅师伐蒙,大战于赵州之西,唐师败绩。十三年六月,再遣前云南郡都督李宓、广南节度使何履光统雄兵二十万再伐大蒙,又战于龙尾关东,唐兵败绩,将士卒多死之。觉罗凤曰:‘天子致讨,兵士何辜!’遂敛尸葬之,为万人,其如山之高也。王遂得唐西泸令姓郑名回。回者巨儒也,蒙王请回以师礼之,赐爵国贤大丞相宰辅清平官,文风始大振矣。立蒙国大诏德政之碑在太和城。”

3

“区区西洱河,恰恰似钱镠得人和。”保山清末诗人袁文揆在《大理国》一诗中写道:“蒙氏得国本不仁,篡贼郑赵杨纷纷。天牖思平遂举义,方素为支伽罗臣。得戟波犬村,得骥镜湖涘。人从我江尾,马从三沙矣。尔国名大理,一一如妇指……区区西洱河,恰似钱镠得人和。”他把段思平比作五代吴越开国君主深得民心的钱镠。

公元九世纪末,南诏国内似乎成了火药桶,危机四伏。公元902年,阁罗凤时清平官郑回的后裔、权臣郑买嗣终于篡夺了王位,建立了大长和国。洱海边先后出现了大天兴国和大义宁国,三个政权仅维持了20多年就混不下去了。此时,出生在喜洲阁洞旁的南诏功臣段宗榜的六世孙通海节度使段思平,联合滇东三十七部少数民族头人蠢蠢而动,挥戈洱海边来到龙尾关渡口。面对浩荡的西洱河无法进阳苴咩城(大理城),只好在河边枕戈待旦。这一夜,段思平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被人斩首、玉瓶缺耳、镜子破裂。醒来后,他急召军师董迦罗,打算退兵。军师董迦罗用“天降神迹”的心理战术鼓励他:“你是男子,男子称丈夫,‘夫’字去头就是‘天’;‘玉’去掉耳朵,不就是‘王’;镜子破了表示没有对手,这都是吉兆。”段思平的情绪,这才稳定下来。

早上,段思平到河边饮马,顺便观察地形,巧好遇见一位妇女在水边洗衣。他就说起想过河的事。这个浣衣妇顺手一指说,那里不就有一个渡口吗?不过你入了关,千万记住:“人从我江尾,马从三沙矣,尔国名大理。”这一指,是段思平事业兴旺的关键。

段思平到阳苴咩城坐了天下后,记住了嘱咐,决定“粮税减半,免徭役三年”,开创了大理国的盛世。后来,他才得知,这位浣衣妇人不是别人,原来是观音大士的化身,从此他又将崇敬观音菩萨的密宗定为国教,喜洲庆洞庄的本主庙也成了“神都”。于是,大理国内“俗多尚浮屠法,家无贫富皆有佛堂,人不以老壮,手不释数珠,一岁之间斋戒几半,绝不茹荤、饮酒,至斋毕乃已。沿山寺宇极多。”

这个故事近乎神话,但却说明西洱河在大理国政权建立中举足轻重的作用。

4

情由景生,只有美景最能引发游人的情思。“于以见江山之美,有足称者。”

元代是第一个将云南统一于中华帝国的王朝。这时,为了削平原地方势力的威胁,元朝将省会迁往昆明,大理已非云南政治中心,但使节往来依旧如常,而西台御史郭松年是元朝第一个莅临大理的最高命官。后来,他将这段出使大理的观感写成著名的《大理行记》,产生很大的影响。他把苍山洱海描写得很极致:“若夫点苍之山,条冈南北,百有余里;峰峦岩岫,萦云戴雪,四时不消;上则高河、窦海,泉源喷涌,水镜澄澈,纤芥不容,佳木奇卉,垂光倒景,吹风嘘云,神龙所宅,岁旱祈祷,灵贶昭著;派为一十八溪,悬流飞瀑,泻于群峰之间,雷霆砰轰,烟霞晻霭,功利布散,皆可灌溉。洱水则源于浪穹,涉历三郡,渟滀紫城之东;北自河首,南尽河尾,波涛二关之间,周围百有余里;内则四洲、三岛、九皐之奇,浩荡汪洋,烟波无际。”他感叹道:“于以见江山之美,有足称者。”

明嘉靖年间,当时全国最知名的四川文人杨升庵因“大议礼”案被朝廷充军到云南边地,他到了大理,写了有名的《游点苍山记》,描述他的感受:“自余为僇人(遭罪的人),所历道途万有余里。齐鲁楚越之间,号称名山水者,无不游已。乃泛洞庭,逾衡、庐,出夜郎,道碧鸡而西也。其余山水,盖饫闻而厌见矣。及至叶榆之境,一望点苍,不觉神爽飞越。比入龙尾关,且行且玩。山则苍茏叠翠,海则半月拖蓝,城郭奠山海之间,楼阁出烟云之上。香风满道,芳气袭人。余时如醉而醒,如梦而觉,如久卧而起作;然后知吾曩者之未尝见山水,而见自今始。”这是一位遭罪者的自慰,写得何等深沉!

另一位引导杨升庵游苍山洱海的本地学者李元阳,他对故乡山水描写已经出神入化。在给友人的一幅《苍洱图》题的“说”中他这样道:“此大理之地图也。嶂峦万叠,戴雪腰云,如列屏十九,曲峙于后者点苍山也;波涛万顷,横练蓄黛,如月生五日,潴于前者叶榆水也……峰峡皆有悬瀑,注为十八溪;溪流所经,沃壤百里。灌溉之利,不俟锄疏;舂碓用泉,不劳人力。石家金谷园最夸水碓,此地独多……若夫四时之气,常如初春,寒止于凉,暑止于温,曾无褦襶冻栗之苦,此则诸方皆不能及也。且花卉蔬果,迥异凡常;岛屿湖陂,偏宜临泛。一泉一石,无不可坐;风帆沙鸟,晴雨皆宜;浮图钜丽,玉柱标穹;杰阁飞楼,连幢翠影;翠微烟景,荫蔚葳蕤;千态万姿,不可为喻。至其地者,使人名利之心消尽……沧波渔火,满地星辰;峡壁涧峰,植圭攒剑;时有隐君子诛茅其中……是为奥区奇甸,世称乐土,其谁曰不然。顾僻在西陲,非宦游莫至。今标二十四景,庶游者按谱而往,得以遍观。乃知此外别有胜处,非二十四所限也。”

明万历年间,徐霞客最敬佩的前辈旅行家临海人王士性的感悟则更绝。他在《广志绎》中写道:“乐土以居,佳山川以游,二者尝不能兼,唯大理得之。大理,点苍西峙,高千丈,抱百二十里如弛弓,危岫入云,段氏表以为中岳。山有一十九峰,峰峰积雪,至五月不消,而山麓茶花与桃李烂漫而开。东汇洱河于山下,亦名叶榆,绝流千里,沿山麓而长,中有三岛、四洲、九曲之胜。春风挂帆,西视点苍如蓬莱、阆苑,雪与花争妍,山与水竞奇,天下山川之佳莫逾是者。且点苍十九峰中,一峰一溪飞流下洱河。而河崖之上,山麓之下,一郡居民咸聚焉。四水入城中,十五水流村落,大理民无一垅半亩无过水者,古未荒旱,人不识桔槔。又四月五月间,一亩之隔,即倏雨倏晴,雨以插禾,晴以刈麦,名甸溪晴雨。其入城者,人家门扃院落捍之即为塘,甃之即为井。谓之乐土,谁曰不然?余游行海内遍矣,唯醉心于是,欲作莵裘,弃人间而居之。乃世网所撄,思之令人气塞。”

名人同赞洱海风光为举世无双,实属奇闻。

“叶尽村村树,花残岸岸芦。”是明代侨居大理的日本诗僧天祥写的一首五言律诗《题龙关水楼》:

此楼登眺好,终日抚平湖。

叶尽村村树,花残岸岸芦。

渔翁晴独钓,沙鸟晚相呼。

何处微钟动,云藏野寺孤。

登楼放眼洱海,一览无余,湖滨景物尽收眼底。这首诗一直被诗家评为写洱海的好诗。那么,这位日本僧人是怎么万里迢迢来到大理呢?

话说明洪武间,因受“胡惟庸谋反案”的株连,到南京“习汉文化,研学佛事”的“东瀛十僧”受到迫害,被明太祖朱元璋流放到这远离沿海的边疆地区。有些僧人到了大理,过着云游生活,由于种种历史原因,他们最终回不了日本。故诗人还有一首七言绝句思乡诗《榆城听角》:

十年游子在天涯,

一夜秋风又忆家。

恨杀叶榆城上角,

晓来吹入小梅花。

传说这些日本僧人中有逯光古、斗南、机先、天祥等定居大理,被安置在崇圣寺,受到大理人的友好礼遇。此间,他们写下不少优美的诗篇;圆寂后,皆葬于苍山龙泉峰下的绿玉溪畔。嘉靖《大理府志·古迹》曾记载有“日本四僧塔”:“在龙泉峰北涧之上。逯光古、斗南,其余二人佚其名,皆日本国人,元末迁谪大理,皆能诗善书。卒学佛去,郡人怜而葬之。”

这位天祥,还被崇圣寺雀巢长老“封为知客执事”。他远离故土亲人,坦然直面人生,无怨无悔。除写下了《题龙关水楼》和《榆城听角》外,还有不少佳作。如《弘圣寺题壁》绝句:

佛祖渡我无形舟,

东海茫茫顺潮流。

坦然慧根结舍利,

真是实成实是真。

《咏点苍》的古风:

盘古造苍穹,巨灵削屏峰。

青龙下冯河,寒暑瞬息中。

云锁横玉带,玉泉沃南中。

清溪濯足女,山花插鬓蓬。

山僧尘心净,因果一梦通。

在下关将军庙写有一首怀古诗:

天宝饮恨万骨枯,

西洱河畔葬征夫。

华清池边听谗言,

千家万户嚎啕哭。

以落魄异乡的建文皇帝朱允炆为题在龙尾关风雨阁写下的七律:

僧是龙种龙是僧,

几度梅花几度非。

景阳钟催断云雨,

秦淮泪洒湿玉阶。

王孙迷途觅前径,

尘缘断根识梵音。

纵然灵山路遥远,

削发落得一身轻。

天祥的《题龙关水楼诗》与后来李元阳的《龙尾关楼》诗有异曲同工之妙。李元阳的诗:

孤楼独上海门关,靡靡千山复万山。

设险自天真奥绝,探幽容我任跻攀。

昆弥鸟屿苍茫外,鹫岭云霞缥缈间。

六诏战争成底事,持竿人坐钓鱼湾。

《新纂云南通志》有:“《遗珠》(《沧海遗珠》)载:天祥《赠李生诗》有‘异域无亲友,孤怀苦别离’句;又《梦里湖山诗》有‘残睡鹭来倍惆怅,何堪身世老南滇’句,可想见其境遇也。”

俗语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在全国湖泊排名前40名(面积300平方公里以上)中,云南一个也排不上,在云南洱海也仅居第二位。但洱海历史积淀深厚,风光明媚,景色秀丽,有三岛(金梭、赤文、玉几),四洲(青莎鼻、鹦鹉双名大贯淜、鸳鸯、马濂),九曲(莲花、大鹳、蟠虮、凤翼、萝莳、牛角、波作、高岩);而且湖中有湖,据《大理县志稿》载,有星湖、神湖、太平湖、莲花湖、潴湖,琳琅满目。这些小湖点缀在大湖之中,“湖中鱼味颇佳,星湖之鱼尤为肥美。秋日水天一色,游人云集,八月尤盛,俗称‘小五湖’云”。过去,为给自然景观添色,人们在东南西北四岸曾分别建筑四阁,即天镜阁、珠海阁、浩然阁、水月阁,增添了洱海的文化含量。然而随着时光的推移,古人精心布置的妙趣横生的景致遭遇了摧残。这里固然有自然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人为的因素。如对海水资源的过度开发,造成水位急骤下降。三岛中赤文岛已沦为半岛,远离湖岸;面积在6500亩左右的五湖已不复存在。如今人们只能在古人的诗文中,聊以怀旧。

据《大理县志稿》载:“三岛:一金梭岛在洱河南,一玉几岛在洱海东南,均以象形得名;一赤文岛。”其中最大者为金梭,曾流传一首传为李元阳作的诗:“天生翼石似金梭,欲织银苍水上波。一树珊瑚藏海底,清光夜接月中娥。”对其余二岛李元阳亦有诗,《玉几岛》:“洱水狂浪撼碧天,岛浮玉几兆名贤。停骖汉代双司马,为启文章奕挥联。”《赤文岛》:“古来罗刹属邦魔,大士神通救难多。石镌赤文存卖卷,免教负约涌苍波。”玉几岛形如几案,赤文岛天书于岩壁,确为奇观。诗中“双司马”,指传说中司马迁和司马相如曾到过洱海,实并无确凿史据;而“赤文存卖卷”典出罗刹向观音签约卖地的传说故事。

东西两岸各有挖色的“鹿鹅”和喜洲的“海舌”两个半岛,东岸则有“九曲”如九龙缠绕、扑朔迷离。李元阳对“九曲”亦分别有诗。《清沙鼻洲》:“汪洋百二涌江天,日极沙洲紫气连。为念蓬莱山不见,觉来风景亦洞天。”《大贯淜洲》:“夜来浩月照淜沙,一片珠光上下浮。唱往无声歌逐浪,江楼雁影碧天秋。”《鸳鸯洲》:“马龙云晓月初斜,一绿江穿洱水涯。对对鸳鸯双落锦,余光漾动玉流霞。”《马濂洲》:“江天渔火夜悠悠,万派银涛九曲流,最爱波光秋上锦,月中独棹一孤舟。”

对此,古人有楹联称:“风花雪月苍山洱海缀景,四洲三岛东岸九曲称奇。”

四阁则为人工点缀。天镜阁在洱海东岸向阳村北,原地址在今观音阁。《大理县志稿·古迹》中记载:“在洱河玉案山,今圯(2006年移址修复)。崖间刻字曰‘此水可当兵十万,昔人客三千’。”元代李京有《天镜阁》诗“银山殿阁天中见,黑水帆樯镜里过”名句;明李元阳有《天镜阁》诗:“层峦耸翠洱水东,宛在塔村与镜同。梨满一溪堆白雪,水围三面照苍穹。鹤头献石云窥岭,塔顶摩空影射鸿。更上一层天欲近,还期泛艇学渔翁。”阁前水中有“石骡”(礁石),人称“定海桩”,白族民间故事《望夫云》中罗荃法师将南诏宫女之情人打入海里所化者即指此。又传南诏王凤伽异曾在石上刻有“国门于此”四字,故称“剖石岩”。水月阁在洱海北岸江尾地,杨升庵与李元阳曾结伴泛舟游此。李元阳有《水月阁》诗:“百二山河至此终,水晶皎皎漾蟾宫。鼓琴应许跤龙听,吹笛能教鸑鷟(凤凰)游。洱泛扁舟同未老,苍为赤壁待苏舟。天然胜景清心目,掩映渔潭混太空。”珠海阁在洱海南岸今下关团山公园,与水月阁南北对峙。此地古称息龙山,为南诏养鹿场所。李元阳有《珠海阁》诗:“山海分明有夜珠,天然玉案势如舻。比瞻雪撒庭云汉,遥听鸿垂震佛都。黑水上游鱼展翅,团山平列树遮涂。秋涛洲岛观不尽,唤作西南其庶乎。”浩然阁在洱海西岸龙凤村。据嘉靖《大理府志·览胜》载:“天风海涛楼,一名浩然阁,在城东八里洱河西岸海神祠前。嘉靖十七年,知府杨仲琼建。有诸人诗不录,录原唱:‘黑水波涛天地浮,叶榆城郭俯江流。千里重树日卸岭,一片丹青人倚楼。终虚自消龙洞暑,白云横阁鹫山秋。分明不似人间世,天纵先生作冶游。’”民间曾有一首传为李元阳《咏浩然阁》的诗:“背倚中峰对塔村,浮来云影欲当门。渔家烟柳都成画,山月江风尽入樽。清矣连天含日月,浩然一气阖乾坤。游人若问当前在,雨洗神碑迹尚存。”

写洱海的诗,最贴切的还有元代宦游诗人高昌雅的《点苍山》:“水绕青山山绕城,由来人杰地应灵。水光万顷开天镜,山色四时环翠屏。”

5

“忆昔此水涯,建立多英雄。”在平静如砥的湖面上泛舟是一件很惬意的事,也容易产生怀古的幽思。在明弘治年间,有一位叫张云鹏的进士,大理喜洲人,仕途坎坷,因此写了一首泛舟诗:“湖上渔人挥小舟,兴来鼓枻发清讴。数声欸乃冲烟出,一曲悠悠绕水流。日晚自为风雨伴,昼间常共鹭鸥游。浊清醒醉何曾管,了却灵均泽畔愁。”渔翁在水上乘着船儿荡漾,兴致来时歌声嘹亮。欸乃声中冲出烟波,渔歌声绕着水波流淌。白日和向晚都与风雨相伴,夜间则与鹭鸥一起相戏。浊清悲欢都由他去罢,彻底了却那份屈原式的情怀乐而忘忧,享受一番混沌的陶醉罢。这其实是一个陷入忧国忧民情绪中富有良知不能自拔者的自慰。

另一位同时代有名的学者李元阳,则不隐讳地直抒了情怀。李元阳从小就接受了白族家庭的良好教育,并对家乡大理有着很浓的乡愁。李元阳对故土的爱历来是很深沉的,尤其是对洱海格外地钟情。少年时,他“力学稍暇,辄登城睇览,见山海风云,藻思焕发,文益奇恣”。于是,他总是用他那支运用汉语纯熟的笔,饱含深情地写下不少洱海的篇什。比如他的少作《登城感时事》就是这样。他有感而发,借景生情:“城头闲步屟,拨闷当登台。黄菊从人乞,空江对酒开。无衣三户在,负石几村哀。工役何时息?科金有檄来。”为消愁登上古城堞,对着茫茫湖水,情思涌发,不免想到大理石工的苦难,显得何等早熟的深沉!长大之后,他赴京赶考,以“十才子之冠”选为庶吉士。刚到不惑之年时因性格耿直愤而归隐,只是本性依旧,乡情益深。这当中,和当时的正直文人一样,泛洱海是他智慧不竭的泉源。他写清碧溪,是那样的让人叫绝:“潭三面皆石崖,其净如拭,纤尘不染……下潭水光深青色,中潭鸦碧色,上潭鹦绿色。水石相因,水光愈浮,石色逾丽。予每至溪上,縠纹璧影,印心染神。出山虽染尘事,而幽光在目,樵唱在耳,屡月不能忘。”在洱海浩然阁水滨,他写道:“瞰临洪波,浩浩荡荡,令人心旷神怡。天朗气清之日,棹小舟对樽酒,泛柳荫之湖,歌明月之诗,东坡翁赤壁之后,其乐亦庶几矣!”他还有一首著名五言古诗《泛洱水》就是这种发思古之幽情“歌明月之诗”。

《泛洱水》诗是这样写的:“柳青春已半,晓日初曈昽。洱波三万顷,轻舟泛长风。琉璃泻万古,灏气开鸿蒙。风恬水无波,一镜涵虚空。澄明万象丽,照耀金银宫。中流棹讴发,心与境俱融。雪岭玉嶙峋,影摇尊酒中。明君迈三五,贤哲登三公。迂疏得自适,海窟寻渔翁。东风吹岸花,蒲帆逗芳丛。”这是一位年轻时饱含社会责任感的少数民族知识分子,在残酷现实面前人生美好的理想最终破灭,从而发出的感叹。落泊之后,他在故乡浩荡的湖中感慨道:在这万物葳蕤的暮春时节,初升的阳光照在柳荫上。在碧波荡漾的宽阔湖面上,轻舟载着风儿前行。从旷远精气中诞生的洱海在微风中水平如镜,接纳着深邃的天空,给予万物以澄澈明净的靓丽,岸上的房舍如同宫殿一般金碧辉煌。我们唱着歌儿划着浆,在湖心中轻快地荡漾,心和景融洽,联想飞扬。苍山雪峰突兀重叠,倒影在酒一样的湖水中,让人陶醉。人心不足,当了皇帝的都追逐如“三皇”“五帝”那般显赫,成了明智的书生都向往臣相那般的厚禄。我是一介隐士,却只愿意结交海窟里的渔翁。岸边的花被东风拨弄、招引帆船。近岸了,我们手拉着碧绿的树枝,看着一群鸟儿飞过天空。雪泥鸿爪,往事悠悠。君不见,此地曾经是刀光剑影的古战场,无数英雄在此耀武,然而最终不都灰飞烟灭了吗?浩歌也罢,洒泪也罢,天地就是如此地无穷无终!这真是一首情境交融饱含沧桑的纪游诗,是失意之后的文人对于洱海历史明智的感悟。

提到高昌雅的洱海,不由使我们想起明朝遗老著名白族文人高奣映的绝唱《登浩然阁观海有感限韵》一诗。高奣映是大理权臣高氏的后裔,后成姚安世袭土司,并在那里定居下来。他曾有一部诗集《妙香国草》,抒发了“故国情怀”。

他在《鸡足山志·清游闲话》一文中说:“挹山水之真气,探山水之真情,穷山水之真况,契山水之真理,庶几游不空,游学乃真学矣。然此非寡欲十年,心清如水,眼空天地,腹洞古今,人不能神领也。”这也是他对这种情怀的思想基础。

《妙香国草》在艺术上很有值得探讨的地方。在这里,试以其中的《登浩然阁观海有感限韵》一诗,分析高奣映山水文学的意象表达。这首诗写的是洱海边上的浩然阁:

碧波千顷落群溪,杰阁攒空洱水西。

柳影游镳鸣系马,棕篱渔艇立连鸡。

春风自我招携得,秋月何人感慨齐。

自是云龙真可以,樽前潦倒鹧鸪啼。

诗前有作者的题释:“由紫城(大理)东少缘此堑行,夹路皆迁折于平田中,绿吹麦浪,碧混远天。其阡陌间多香花,紫白绣错,至令行嬉迷返。将至,便入一小港,多渔人家焉。过渔家,渡石桥,则棕篱挺直,柳眼阴森。于稠阴中望之,而阁杰然出矣。”

高奣映的诗意境深远:麦浪、远天、香花、渔家、石桥、杰阁,意境尤深。“柳影游镳鸣系马”尤绝,暗含羁留已久,流连忘归。这是何等富有情趣的洱海风光!善于咏史、长于思辩的高奣映在洱海美景中“行嬉迷返”,这是清醒时满怀的乐天。然而登阁酒醉后,潜意识中的隐痛就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了,从而发出了“潦倒鹧鸪啼”的人生感叹。这有如李元阳在《秋夜独酌》一诗中所表达的“浊醪无羽翼,一酌欲飞扬”,隐藏的思绪随着酒的翅膀飞起来。在美景中,酒性能煽情,使醉者突然感到虚度时光,仿佛听到鹧鸪的啼声。鹧鸪的形象在古诗词中有特定的内蕴。它的鸣声让人听起来像“行不得也哥哥”,极容易勾起旅途艰难的联想和满腔的离情别绪。如唐李群玉的“落日苍茫秋草明,鹧鸪啼处远人行”;辛弃疾的“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据《妙香国草》序,诗集成于“康熙丙寅(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蒲月(五月)”,此正值清军平定云南五年之后,也是高奣映在经过乱世的宦海浮沉、归隐结璘山之时,他此时此刻的矛盾心情可想而知,这与辛弃疾有某些相通之处。这种情怀,在《清游闲话》中似乎有所反映,在谈到晋朝的周顗感叹“风景不殊,举目有山河之异”的典故时,高奣映写道:“余尝思胸中饶山水胜情,人一有感触,然后乃有山河之异耳。斯黍离故墟,诗人报以兴叹;若无山水胜情,人胡能有兴起之心哉?”

《登浩然阁》并非一般的写景之作和空洞的感怀抒情,而是“指事造物,穷情写物”,即把抽象的情附丽于令人可感的事和物上,表达出诗人内心的一种难以言喻的生命感悟,这就是意象式的写作方法。

“洱海昆池道路难,捷书夜半到长安”,是清代康熙皇帝写的一首《滇平》诗中的一句,全诗是:“洱海昆池道路难,捷书夜半到长安。未矜干羽三苗格,乍喜征输六诏宽。天末远收金马隘,军中新解铁衣寒。回思几载焦劳意,此日方同万国欢。”

康熙帝是多民族国家中华统一的捍卫者,他奠定了清朝兴盛的根基,开创出康乾盛世的局面,被后世学者尊为“千古一帝”。这位颇具雄才大略的君主,怎么像汉武帝似的关注起洱海来,并且还诗情洋溢呢?

这要从“三藩”说起。清朝初年“三藩”是指三个割据一方的汉族藩王,即云南“平西王”吴三桂、广东“平南王”尚可喜、福建“靖南王”耿精忠。清军在进入山海关后,鉴于自身八旗军兵力不足和中国地域太大等原因,采取了“以汉制汉”的策略,利用“三藩”势力,作为攻击李自成大顺军和南明的先锋。但全国统一后,三藩却已成尾大不掉的潜在势力,他们拥有过大的兵权、财权和地方政治影响力。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与清廷分庭抗礼,成为了清王朝内部的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1662年,年仅八岁的康熙就继承了父亲顺治的帝位,稚童主政的年轻王朝面临着重重危机。14岁,康熙亲理政事,他力排众议,智除鳌拜后,决心平定三藩。然而,除鳌拜容易,平三藩艰难。康熙二十年十一月,当接到清军终于历尽艰险攻克昆明平定吴三桂残余势力的捷报时,他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朕心深为嘉悦!”即刻前往父皇顺治的孝陵,“躬行昭告”,并感叹万端地对随行诸臣说:“若以为摧枯拉朽,容易成功,则辞过其实。”同时感慨系之吟了这首《滇平》诗。

自元朝灭了大理国之后,就将云南省会从大理迁往昆明。平定三藩后,康熙却将云南提督(相当于现在的省军区司令)府设在大理。24年之后的康熙四十五年(公元1706年)春天,云南提督偏图奉命入都,朝见康熙。五年前,为了表彰南诏故都,平叛中有功之将偏图向康熙禀报大理为“文献名邦”,康熙对大理一直印象尤深。他虽然没有到过大理,但对这个战略要地却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他深知大理在云南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一反元明两朝将政治、军事转移昆明的惯例,别出心裁地将云南提督府衙设在大理。他对云南提督一直重视有加,每次晋谒自然超出了君臣间的觐礼,成了皇上礼贤下士的关怀。后来,偏图在《御笔钦赐中和山匾额记碑》中用“温纶叠沛(情意极厚),顾问频频”八个字形容康熙接见他时的神态,说比古代帝尧对臣下的雍睦还过之无不及(“难古之都俞喜起何多让焉”)。这与其说是康熙对宠将偏图的礼遇,毋宁说是对大理在稳定云南局势的首肯。当偏图提到苍山中和山上帝宫居高临下,最为显目时,康熙联想翩翩,欣然挥毫御书“滇云拱极”四个大字,让偏图带回大理。偏图回来后立即“精工临摹,刊石敬悬”,站在这块题匾下即可鸟瞰苍洱大地。北辰,即北极星,如果在能看得到全部天空的旷野里,仰望星空,定会发现天上的星星都在围着一颗星星绕圈,这就是北极星。因此《论语·为政》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拱)之。”从这个意义上看,则“滇云拱极”似乎肯定了大理作为稳定云南的中心地位,或者有“削藩”后,云南如众星拱辰般归顺清帝国的寓意。这是自元朝征服云南后,封建王朝对大理中心地位的重提。

“何处燕山最畅情,无双风月属昆明。”昆明湖一般指北京颐和园的半天然、半人工的一泓湖水。那么,远在云南千里之外这泓湖水却被称昆明湖,这是为什么呢?

昆明湖位于北京颐和园内,约为整个园区总面积的四分之三。这里曾经是北京西北郊众多泉水汇聚而成的天然湖泊,曾有七里泺、大泊湖等名称。其中有个湖地处瓮山(即万寿山)下而得名瓮山泊。瓮山泊因地处北京西郊,又被人们称为西湖。

到了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乾隆皇帝决定在瓮山一带兴建清漪园,将湖开拓为现在的规模,并取汉武帝在长安开凿昆明池操演水战的故事,命名昆明湖。

这个湖的得名仍然表现了乾隆皇帝“明君迈三五”的野心。

乾隆帝是清朝皇帝中活得最长的一位,活到了89岁,也是所有诗人中产量最丰富的一位,据统计他一生一共写了四万一千八百首。如果算在位六十年,他平均每天要写两首诗。这样的勤奋足以让当今诗人汗颜。

颐和园谐趣园内有一处建筑名湛清轩,是嘉庆在原清漪园时期墨妙轩基址上改建的。轩内有一屏风状的石碑,石碑的正面刻有乾隆咏“墨妙轩”诗句,在其背面刻有乾隆壬辰年(1772年)乾隆吟咏昆明湖绝句八首。即:

游八刻余诗廿首,羽林苑外侯将劳。暇云遣则归应可,兴所适当戒在豪。

来以轻舆返以舟,为欣顺水送乘浮。界湖回望高楼远,咲我当前缺句留。

两行绿树佈隂齐,不见黄莺听巧啼。曰色曰声镜光里,弗留而过几湾堤。

堤外鳞塍插秧遍,方方白水浸青苗。农工较比常年早,夏长秋收侯正遥。

渔村蟹舍遥相望,甓社菱丝夫豈殊。柔橹数声苇渚拂,却看漠漠起飞凫。

机声轧轧听来近,早识舟经耕织图。别舍蚕功刚灸箔,总关民计总廑吾。

玉带桥过出玉河,昆明湖阔静漱波。行来画舫艤石舫,路取山阴近几多。

山阴佳景颇堪寻,得句多哉弗重吟。便返御园问章奏,遥遥军务正开心。

这八首诗句道出了乾隆从玉泉山回圆明园所行走的路线,其诗句顺序也是按照这一路线顺序所做。

中国封建王朝中负有盛名的皇帝,竟如此屡屡关注洱海,这不能不说是洱海在帝王霸业者心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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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当代诗人艾青曾经写过一首震撼人心的诗《土地》,诗的最后两句“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诗人已经将对于土地之爱,表达得淋漓尽致,撼动人心。

20世纪50年代初,名叫杨文翰的白族少年凭学识考入武汉大学,毕业时他论文是《生活的牧歌》,这是以艾青为研究对象的长篇论文,不久以诗论成书出版,“晓雪”从此引起人们刮目相视。后来,他也成为著名诗人,诗风深受艾青的影响,多以故乡为题材,很多诗作对生他养他的土地——苍山洱海,一往情深。在此不妨摘引一些“浪花”:

不论到哪里,每天每夜,

我都能听到家乡的声音。

苍山洱海的每一丝变化,

都使我梦绕魂牵;

我的思念如今不再是乡愁。

它变成阳光下欢乐的喷泉。(《思念》)

我从小爱帆,

故乡蓝蓝洱海上的白帆。

它每天在晨雾中出发,

向着东方,

渐去渐远,

直到溶入

灿烂的朝霞。

我从小爱帆,

故乡蓝蓝的洱海上的白帆,

它总是闪着光,

总是前进着,

总是乘风破浪,

载着我天真的幻想

和美好的希望。

我从小爱帆,

故乡蓝蓝的白帆,

它能顺风而行,

也敢逆风而上,

不管风浪多大,

它总能朝着自己的目标

到达彼岸。(《帆》)

没有苍山这翠滴滴的画屏,

洱海哪里会如此碧绿透明?

没有洱海这亮晶晶的明镜,

苍山怎么能这般雄伟神奇?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才有这举世称羡的美好结合;

互滋互补,交相辉映,

才有这和谐绝妙的人间仙境。(《苍山洱海》)

啊,洱海,

谁说你很小很小?

你是我心中真正的海。(《洱海》)

编辑手记:

在历史的发展演变中,以洱海为中心的大理地区,在古代社会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我国西南的中心,广袤且如明镜一般碧蓝的洱海,与郁郁葱葱、如屏矗立的点苍山相为呼应,总能勾起人们的遐想与感慨。本文作者通过对历代诗文的解读,将洱海的辽阔与壮美、历史的演变与融合、百姓的善良与纯真一一呈现出来。在数百万年的时间里,洱海默默地滋养着周边的生灵,涵养着文化与情怀,虽无弦,却弹奏出流传万古的美妙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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