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红

叶露盈近照。A recent photo of Ye Luying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两千年前，才子曹植途经洛水，以精妙文字虚构了与洛神的邂逅。从东晋画家顾恺之到元代画家卫九鼎，历代名家无不对其幽思膜拜。

两千多年后，90后叶露盈以绘本的方式再续经典，创造了她心目中惊鸿一瞥的“洛神”。

在2016年的德国法兰克福书展上，这位杭州姑娘创作的中国传统经典故事绘本《洛神赋》被慕尼黑国际青少年图书馆收藏。去年1月，她还受邀参加央视《国家宝藏》节目，和“国宝”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同时展现在舞台屏幕上，讲述画中的每一寸场景。她说，“我的梦想就是希望全世界都能看到中国的古文化。”

跨越千年的告白

杭州姑娘叶露盈在挪威奥斯陆国立艺术大学留学时，被史诗般的北欧神话打动。为此，她经常思考：漫漫长夜下的北欧诞生了很多动人神话，他们可以将神话讲得那么好，那我们自己的传统神话故事呢？

叶露盈在艺术上的天赋开启得很早：从小热爱画画和编故事，并在插画领域崭露头角;2010年以优异成绩考入中国美术学院，之后顺利保研并获得国家奖学金，还没毕业就被十几家出版社“预定”……在斩获素有“全球华人动漫界奥斯卡”之誉的中国动漫金龙奖最佳插画奖金奖后，她很笃定自己未来的方向——人生就是要有明确的规划和目标，然后排除一切干扰向前。

经过无数次的思考，叶露盈觉得北欧神话有着一种宿命式的悲剧气质——诸神的黄昏就是诸神的末日，而且避无可避，但就像他们的天气一样，经历了极寒、极夜之后，凛冬终归会结束，一切又会重焕新生。中国也有许多人神相恋的故事，“既然同是有限的存在，就有了亲近的可能性。”

回国后，叶露盈一直带着这个问题学习和绘画，当她看到顾恺之的《洛神赋图》的时候，明白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只身去到异国他乡，完全从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与环境中抽离开，让我与过去的经验保持距离，重新审视它。正是《洛神赋》让我认识到自己的真正归属与血脉。”

因此，她决定创作出自己心中的“洛神”。

叶露盈《洛神赋》插图Two illustrations by Ye Luying for Nymph of the Luo River

一筆一画精雕细琢

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如同一座宝藏，一旦探秘其中，就会终生受用。每次创作时，叶露盈都会怀着一颗敬畏之心严谨探究。

顾恺之在《洛神赋图》中所展现的高古游丝的绘画手法，在内容、艺术结构、人物造型、环境描绘和笔墨表现的形式上，堪称“中国绘画美学的源代码”。有了在国外学习的经验，叶露盈对顾恺之以及东方绘画的理解更加深刻了。

打开绘本，你会发现洛神的耳环呈现流动散开的水花形状，特别好看。这是叶露盈的独创。女神还有一位贴身萌宠小金鱼，它实际上是洛神情绪的映射。正是这些表现东方细腻情感的细节组合，让我们引以为傲的传统文化以全新的面貌展现出来。

绘本《洛神赋》最想传达给读者的是什么？

叶露盈的回答有点出人意料：“现实是凄婉的，曹植的政治与爱情理想难以企及;洛神的太虚世界无限奇幻与美妙，曹植所在的现实沉默晦涩又郁郁不得志。这种强烈的对比令人震撼。我想传达的是，无论是创作，还是普通的生活轨迹，都是孤独的，而这种孤独，就是生活的本相。”

正是在参悟了生命的“本相”之后，绘本《洛神赋》更多地融入了叶露盈的个人情感。其中有对中华传统情难自禁的珍视。

“中国传统美学其实是以线造型，而且角色造型相对更为内敛，比如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中，角色与场景以多点透视叙述故事，且与读者有着一定的距离。而西方的创作手法相对会比较直接、开放，以面和光影造型居多。这样的区别也让我在创作中有所思考和取舍。”叶露盈在绘本中主要采用了以线造型的中国传统绘画方式，而构图方式则较为西化。“我想，可能因为我受到很多西式教育，看过多种西方的艺术创作形式，比如绘画、雕塑等等。”

然而，无论如何，正如清人石涛所言，“笔墨当随时代”，叶露盈的作品里永远充满时代前行的生气。为绘本《洛神赋》配译现代文的儿童文学作家、童书翻译家余治莹这样评价她：“运用传统的壁画、纹饰等技法，再加上现代艺术的重构与创新，完美诠释出新世纪的洛神之美。”

“时代在发展，古典故事绘本更应该注入年轻血液以及这个时代的印迹，保留灵魂，注入新颜。我在创作《洛神赋》的时候，先用传统工笔勾线，保留古典韵味，然后再电脑上色。创作之初，我最犹豫创作方式的问题，运用新的科技进行创作也是我的一个新的尝试。我希望选择与前人都不同的、有我们当下时代印迹的创作手法。因此，在风格上，我的作品也会保持色彩清丽饱和、层次丰富。”

顾恺之《洛神赋图》Nymph of the Luo River （detail）， a painting of 27.1 cm in height and 572 cm in width by Gu Kaizhi

找回传统文化根基

时间并未辜负这个女孩的付出。历时三年的创作，叶露盈的画作《洛神赋》一经面世，就斩获了被誉为“全球华人动漫界奥斯卡”的中国动漫金龙奖最佳插画奖金奖，又获得第二届金风车国际青年插画家大赛国内金奖、2016年张乐平绘本奖提名奖、2016年国际原创动漫大赛“新光奖”最佳新人漫画提名奖等众多插画奖项，之后她还获评2019“亚洲插画大赏”。

2016年，叶露盈受邀参加法兰克福图书展，其画作彰显浪漫，想象又不失东方韵味的神秘，让在场读者无不为之倾倒。书展现场，慕尼黑国际青少年图书馆工作人员在看到画作后，主动向她提出希望收藏。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叶露盈熟悉《洛神赋》里的每一句话。

“现在的我们站在一个很好的时代，有纵向的历史营养，也有横向的世界眼光。站在这个时间切片上，我希望能够继续对话千年，去学习、去创作更多更好的作品献给世界。”

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代表了中国绘画的创作高度，曹植的《洛神赋》代表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强大基因。这样的文化基因，在叶露盈的笔下被赋予新生，在当代生发出更坚定的文化自信，让我们引以为傲的传统文化以全新的面貌展现出来，也让我们这代人可以回溯历史，找回自己的文化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