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像

秋天的花、冬天的果

与我共用一颗心

往高寒走

雪是迟到的药

教我领取一生苦寒

在结冰中看自己透亮

悲伤的半径有多大

双亲绝症

奔走于病房和家

伺候早期的父亲和晚期的母亲

百平之屋挤满药

豁口砂罐火上熬

化疗回来，母亲咒骂命运的话

使她坐冷雨里抹泪

不愿发生的发生了

她电话来——妈没了

提及妈曾用手绢

揩她的黄脓鼻涕与嘴角米粒

忍痛为她编麻花辫

那时稻草蓬松，母鸡产蛋

一日一枚，不误生计……

说不下去了，黑龙江黑河边

我为亡灵念往生咒

愿江南连夜芭蕉绿、玉兰白

太阳从她百会穴升起

一百种美到来

阳光打在河流、山脉与泪水上

不肯退下

相  续

有什么值得石头惊讶

有什么值得石头叹息

通往祖坟的路上

离开、归来的是同一个

松柏三十年前种下

还替那个名字绿着

碑文用悲伤刻出

还替那个名字红着

他已成为召回耕作者的炊烟

成为洗衣时捋下的泡沫

成为上山时，护着我们的那只手

时间是个谎言

一天燃尽

断成案几上的灰

她在造梦

穿过梦这个站台

活着并不带来安慰

梦中人续前缘，戏真做

隔世之雨打湿眼睛

她绊倒轮回里

才记起真身

久别与重逢的双重善意

轮  回

枯荷满池是大雄宝殿

从死亡往回走

用旧的污泥经得起轮回般的花期

芦苇残梗是怒目金刚

离秋天最近的飘絮

轻轻穿过暮色

归者衣衫泛白

在春天，万物被重新照料

残花败叶原谅了涂改

在春天，每颗星都是前朝青瓷

被老槐树挂起，又放下

我是海，那边是人间

试了试，直接成为海

我沙滩如镜，我百川归来

我的星空万念俱寂，周而复始

玩沙者把自己当造物主

要的是顷刻失去

失而复建，无中生有

挪亚方舟是神旨

为了更好地世界，值得毁灭一次

我扭头向一颗星走去

它是我掌心一粒痣

我是它眼中一汪藍

天宁寺旁

天空没一丝乱发

日落反复发作

十楼玻璃熔金

映现塔身圆满

柳树叶碧绿地

锤打都市躁狂症

十字路口

汗水般的归者向四面八方

化为毗陵驿，化为清凉月

无名无姓，倏忽不见

只在须臾间——仿采微

白塔大道取材于

太湖石、钟乳石、龙骨石

夕阳下，我们散步，你说

此处能场，温润似玉，曾来过

念及此刻，另一星球

你是我师兄，修道千余年

独坐幽篁里，送我至玉京

念力所至

我扁舟一叶，游湖遇雨

断桥尽头，湖面映照尘世

为彩虹造像

今生再别，荒草萋萋

你对伤秋的蟋蟀说

来无来，去无碍

归去来兮，水清月现

作者简介：

田字格，原名马莉，1983年生。江苏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参加首届星星·散文诗会。静居江南一隅，教书，阅读，写作。作品入选多种诗歌选本。著有诗集《灵魂的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