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祈祷
2019-01-10曹汝琛
○曹汝琛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愿望,而贺山的愿望是下雨,且雨越大越好,最好能把处在低洼地段的校门淹没一半,让人出不去又进不来。
好久没有降水了,海洋的水汽在这个季节异常孱弱,还没飘到目的地,就被干燥狂热的风冷漠地吞噬了。这儿的人几乎都盼着下雨,却没有一个人像贺山一样,怀抱着一种报复的情感。
贺山渴望下雨,一场惊天动地的洗刷万物的雨。他时时刻刻都抱着这样的心思,以至于我敢说再不下雨,他就要生病了。
贺山看了看窗外,天格外阴沉,灰蒙蒙的,像蒙着层黑纱,不似往常日头毒辣。终于要下雨了,贺山想。他抬头望着前面那个秀气挺拔的背影,她今天又戴了崭新的蝴蝶结,桌上放着一罐剔透的进口糖果。你无法再嚣张了,贺山想着。
下雨吧,快下雨吧。
等校门被大雨淹没,校门口积起水,变成污浊的泥潭,其他同学就收不到新衣裳、时髦小玩意儿,校门口就没有锃亮的高档小轿车出现。贺山就不用把父亲带到偏僻的角落,绞尽脑汁把上不得台面的咸菜、烙饼、缝补好的粗布衣服藏在寝室里了。
这令贺山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情舒畅,比任何一次考试成绩都让他快活。整整一个上午,贺山都满怀欣喜,上课回答问题时都语调轻快上扬。同桌诧异地看着满脸笑意的他,问道:“贺山,你怎么了?”
等贺山吃过午饭,太阳却从重重云霭中挤了出来,天也蓝了些,这样看来哪儿还有下雨的迹象?
贺山盯着一片挂在枝头的蜷缩起来的树叶,像盯着天庭掌水的雨神,他感到一种被戏弄的窘迫、一种希望落空的愤恨。他把上扬的嘴角狠狠地扯下来,强迫自己再也不去看窗外变幻的天气。
下雨吧,快下雨吧。
下午的课贺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班主任一到教室,就看见贺山坐在那儿,眉头紧锁,像下一秒就要倒下。
“贺山,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班主任说,“我看下午应该要下雨了,现在闷得慌,你身体不舒服可以先回寝室。”
贺山抬起头来看着班主任,说:“真的要下雨了吗?真的要下雨了吗?”
班主任后来说的什么他没听见,只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教室。还没走出教学楼,他便看见地上出现了铜钱大小的雨点儿。下雨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远处的树癫狂地摇摆着冠子,风一下把贺山的上衣吹得鼓起来了。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用瓢泼大雨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雨滴像不要命似的往下坠,坠,打在地上、屋顶上,噼里啪啦地响着。雷吼着,树冠癫狂地摇摆着,简直快拦腰折断了。大量的雨水在地上肆意横流,把那些干裂了好久的土地悉数填饱,更多无处可去的汇到墙脚,变成一团团小水洼。
贺山被这风这雨钉在了原地,他有点儿想哭,又有点儿想笑。他想要抬起脚冲进这久盼的大雨里。
“啪”的一声,一片瓦从高处被吹落下来,霎时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家的房子,能受得住这场迅疾的暴雨吗?家所在的山区会不会出现泥石流?家里的庄稼怎么样?父母和弟弟妹妹还好吗?
披着油布的校工从雨幕深处跑来,看到站着不动的贺山,吃惊地问:“小伙子,怎么站在这里?快回教室吧,校门被淹了,好多家长被困在那里,还有几辆小轿车都进水了。”
见贺山不应答,校工接着问:“你在等家长吗?”
“不是。”贺山说。说完他发觉,全身发冷,后背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