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红松

大林每天挟着个包出出进进，整座家属楼都知道他忙，在忙什么呢？连老婆也搞不清楚。

“你成天在忙什么呢？”老婆见丈夫忙得早出晚归，每月又没有钱进，忍不住问。

“在跟朋友搞一个公司，快搞出一点名堂了。”大林很疲惫的样子。顺便跟老婆聊了一下，这年月想干点“大事”的艰难。

听到这个，老婆除了叹气，也不好说什么。能说什么呢？丈夫在忙碌呢，赚没赚到钱，那是本事，那是命。

眼看快过年了，大林还是没钱往家里拿。老婆心里急，跟他商量说：“他爸，你也四十出头的人了，该有点家庭责任啦。你瞧，快过年了，家里什么也没有。要不，你把手头的事放放，去帮赵愣子开几天出租车？”

“开出租车？”大林的眼睛瞪得铜铃大，老婆这么低估他，让他又伤心又愤怒。夜里睡在床上一想，又摸了一下口袋。这个年，怕是糊弄不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同意去开出租车，很委曲的样子。

老婆就去找那个赵愣子。

“开出租车苦啊，我听说你家那位可是个干大事的人，能吃这个苦？”赵愣子在市面上混，早打听清楚大林是那种郎不郎、秀不秀的货。老婆请赵愣子吃了顿饭，还搭了条好烟。赵愣子勉强答应了。

第一天出车，大林耻于跟的哥们为伍，将车开到一个清静的路口等着。等了一个多小时，没人租他的车，倒引起路人好奇的观望。大林不好意思，便又开始忙碌起来，不停地给张三李四打电话，偶尔还将头伸出驾驶室，东张西望一下。果然，观望的路人马上走开了，以为他在等什么人。

终于来了个租车的，一男胖子。

“哥们，你开出租啦？”胖子坐进车，就认出了大林。“不是说，你在那个什么公司当副总么？”

大林也认出胖子了，以前一个单位的，冷汗刷地流了一背。

“不，朋友的车，我没事开出来玩玩。”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胖子也不客气，身子已经坐进车了，说是到市邮局有点事，能不能捎一程。大林捎了。胖子下车时，给他一支烟，客气地邀他有空回单位玩。一个子儿也没给，扬长而去。

车在邮局打拐时，又碰上熟人，高中同学玲子。

“老同学，你开出租啦？”玲子认出大林，惊讶地问。“不是说，你在那个什么公司当总裁么？”

大林嘴巴张成一个黑洞，半天才回过神来。

“啊，啊，是的。不是总裁，不好意思……充其量也就一白领。是这样，我的车坏了，有急事进城，顺手开了朋友的车。”

“好啊，太好了，我回娘家，你瞧，一堆东西。你送我一程吧，老同学。”玲子发嗲说。

只能送了。这一送，就跑了三十几里山路。到目的地后，玲子过意不去，要给他油钱，想到人家都白领了，掏了掏口袋不敢掏了，买了两包好烟给他。

眼看中午了，一分钱进账也没有，中餐就成了问题。大林咬咬牙，把车开到了闹市。

闹市的生意果然好，车刚到，就有人打车。

上来一老者，约六十开外，到民政局。

老者上车后，闷不过，没话找话。问大林开出租收入还可以吧，大林不好回答，苦笑了一下。老者想了想，说：“每天三百块钱总有吧？”大林忽然悲从中来，叹气说：“糊张嘴吧，有能耐，谁开出租车啊！”

老者说：“开出租怎么啦？总比没工作强。你瞧我多可怜，一直病着，没单位没退休工资，吃低保。”

“吃低保也好啊。对了，申请低保难不难？”

“够条件也不难。”

车到民政局，老者从口袋里抠好半天，抠出一张百元钞，递给大林。大林没零钱找，老者想了想，说去买包烟，把钱找零。

望着老者一步一步向马路对面的商店走，大林心里阵阵酸楚，为老者也为自己。

他把车开走了。

晚上收车以后，老婆已经做好饭菜了，还给大林倒了点酒。酒足饭饱，老婆亲昵地问：“第一天出车还可以吧？”

“老婆，我天生运气好。你猜怎么着，第一天出车，就遇上一个老板包我车，送他孩子上学，一月结一次账，绝不拖欠。”

这话，他在路上就想好了。

睡觉时，老婆给了儿子十块钱小用钱，说：“孩子，你爸挣钱了，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从今天开始，你也像别的孩子一样，有小用钱了。”又对大林说。“过年后，你还是去忙你的正事吧。要不是我那小摊生意不好，家里急用钱，哪会让你开什么出租！”

那夜，大林失眠了。

第二天一早，大林就把车开到了火车站……他真的开始忙了。

过完年，大林还在继续开出租。这次，是真有几个小老板包他的车，送老板孩子上学，每月的收入很可观也很稳定。

当过去那些朋友约他一块干“大事”的时候，大林在朋友圈里说：“刚整了个出租公司，最近有点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