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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西厢记》之“主脑”

2019-01-06宋天宇

戏剧之家 2019年33期
关键词:金圣叹西厢记李渔

宋天宇

【摘 要】基于李渔所认为“古人作文一篇定有一篇之主脑,主脑非他,即作者立言之本意也”,再结合李渔的论断,《西厢记》之“主脑”不外乎三种情况了:其一,张生的“白马解围”;其二,崔莺莺的“自主择婚”;其三,则是综合来看,即分篇有分篇之“主脑”,整体之“主脑”也不需局限在一个人身上,它可能是两个,甚至是多个人之间的联系,有时作者对于关键事件中几人描述之笔墨多少难分上下,总览全文又亦是如此,恰如崔莺莺与张生,则便其“主脑”非是“一人”了。

【关键词】《西厢记》;主脑;李渔;金圣叹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33-0012-02

后人合李渔《闲情偶寄》中《词曲部》《演习部》为《李笠翁曲话》,在《李笠翁曲话》中说道,元代王实甫所著《西厢记》之“主脑”当为“白马解围”①。对李渔而言,他认为一部剧作需要作者将之与舞台演出和台下观众联系起来,但只做到这些还不够,考虑到了互相的联系之外,还是要回到伏案而作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塑造的作品的结构、语言、本意、人物等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一、张生之“白马解围”

就如金圣叹所认为的那样,张生和莺莺的爱情是危险的,甚至会毁灭莺莺,哪怕金圣叹是歌颂这样的爱情。也许就是因为金圣叹认为,张生和莺莺的爱情是一个特例,无法将其认为成具有普遍性的意义,毕竟《西厢记》中张生对莺莺真挚的情感在封建专制社会下,显得那么少见。我们这样来看,崔老夫人的严密看管,有力地避免了《莺莺传》中的结局。同样,恰是因为这样的爱情少见,王实甫发出的“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呼唤,便被打上了至情的烙印。莺莺面对危险,道出了“不如将我与贼人,其便有五。【后庭花】第一来免摧残老太君;第二來免殿堂作灰烬;第三来诸僧无事得安存;第四来先君灵柩稳;第五来欢郎虽是未成年人。”又道“您孩儿别有一计:不拣何人,建立功勋,杀退贼军,扫荡妖氛,倒陪家门,情愿与英雄结婚姻,成秦晋”。不难看出,莺莺是个愿意为了他人而付出的人。同样,也不难看出,莺莺内心的想法,即“情愿与英雄结婚姻,成秦晋”。都是因此事,张君瑞终于成了“英雄”——莺莺的英雄,故而二人的结合在心理上有了联结,在行为上也有了“信”这面大旗遮风雨,这也是崔老夫人悔婚,受到了莺莺和红娘反抗的一个主要原因。因为即使红娘和莺莺内心认同了张君瑞,同样受限于封建礼教道德束缚,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应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论调。但偏偏因为这件事,作为封建家长代表的崔老夫人许可了莺莺的做法,认为莺莺这种举动和想法是可以的,在事情结束之后,却又反悔了,置“信”字于不顾。

这时候,无论是道德的层面,还是自身内心的想法,都成了促使莺莺和张生在一起的合理的因素。那么,红娘反抗的举动,莺莺失身的行为,都不会被诟病了。这样来说,张君瑞的好事必然成功,这也符合了李渔所说的“一部《西厢》止为张君瑞一人,而张君瑞一人,又止为白马解围一事”。那么自然,“白马解围”便成了《西厢记》的“主脑”。

二、崔莺莺之“自主择婚”

可单从方才分析便可看出,此“白马解围”所叙之人物,王实甫文中关于莺莺所用之笔墨,已决然不输于张生了。若言《西厢》止为张君瑞一人,显得有失偏颇了。王国维先生曾提出过异议,却没有深究,吴梅先生的《顾曲塵谈》则是认同。首先,从题目上讲,我们常说《西厢记》全名《崔莺莺待月西厢记》,追溯源头,唐人传奇则是名《莺莺传》,那么以此来说,《西厢记》的“主脑”究竟是不是与张生密切相连,而又被认为是“白马解围”了呢?就此而产生了第二种观点,即《西厢记》之“主脑”为与崔莺莺密切相关的,同在第二本中的“自主择婚”。

前文言到,莺莺在面对绝境时,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即“情愿与英雄结婚姻,成秦晋”。先说莺莺在王实甫《西厢记》中的地位,金圣叹《贯华堂第六才子书西厢记卷之二·圣叹外书》中读第六才子书《西厢记》法第五十言道:“若更仔细算时,《西厢记》亦止为写得一个人。一个人者,双文是也。若是心头无有双文,为何笔下却有《西厢记》?”②金圣叹将《西厢记》中人物做了个排列,即先是双文,后是张生,以此观点,李渔所言“一部《西厢》止为张君瑞一人”便是相对的了。不仅如此,读第六才子书《西厢记》法第五十五又写道:“《西厢记》写张生,便真是相府子弟,便真是孔门子弟,异样高才,又异样苦学;异样豪迈,又异样淳厚。相其通体自内至外,并无半点轻狂,一毫奸诈。年虽二十已余,却从不知裙带之下有何缘故。虽自说颠不剌的见过万千,他亦只是曾不动心。写张生直写到此田地时,须悟全不是写张生,须悟全是写双文。锦绣才子,必知其故。”③

凡此种种之言,俱都道出了莺莺在文中的地位,王实甫笔下的崔莺莺必然是与过去前人所写之崔莺莺一脉相承而又妙笔生花,添砖加瓦。《莺莺传》中,直到她被张生无情抛弃,仍然在言“临纸呜咽,情不能伸”,王季思先生说,这些都是莺莺内心性格中深沉的一面。而后张生与莺莺劳燕分飞,又各自与他人做伴,张生再想见莺莺时,莺莺赋诗一首“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以拒绝,即指出张生举止不妥之处,又言出为其妻着想。至此,莺莺之才情、聪明、善良可见一斑,只可惜了结局的悲惨④。王实甫的《西厢记》,他在这场纷争中,让莺莺说出“情愿与英雄结婚姻,成秦晋”时,其实莺莺便放出了无限的光芒,虽然莺莺无法直接吐露情感,但却在时间的调剂下,溶去了那些陈规,跨过了那些陋矩,倾心于张生,亦便倾身于张生。

对于大众而言,这样的举动又使得莺莺之前的情感移至此处,金圣叹将其点为“移堂就树”。再说莺莺的“自主择婚”之举,除了为后文莺莺敢于失身张生埋下了伏笔,也使得两人的感情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认可。“主脑”之论中李渔道出“即作者立言之本意也”,那么无论对“主脑”概念的解读如何,这句话断然不会有误。而王实甫所书《西厢记》之本意若何?自然是“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西厢记》第一本第三折中,莺莺夜烧三炷香时,一炷燃给了父亲,一炷燃给了母亲,最后一炷,则是红娘口中“愿姐姐早寻一个姐夫,拖带红娘咱”,却又是将心中无限的伤心事,尽附在了深深的两拜中,后又“月度回廊”,更加突出了莺莺的内心。莺莺是个内心深沉的女性,这点就许是王实甫从董解元笔下的莺莺中相承下来而又加以添写的一个极打动人地方,同样也引起了当时的社会反响,不得不说,谁家的女孩儿不思春?莺莺与张生月下和诗,后又经历了孙飞虎的事件,有了老夫人的“许”,有了张生的“望”,又加上莺莺的“自主”,这场婚事,自然显得格外重要,又同样是莺莺的“自主择婚”,这样才契合了大众的真实心理,也契合了“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的作者本意。莺莺的“自主择婚”同样符合“一人”“一事”,又同样符合了“此一人一事果然奇特”。那么自然,说王实甫《西厢记》的“主脑”是崔莺莺的“自主择婚”就不无道理了。

三、“主脑”系于多人

若是除开论说《西厢记》之“主脑”为张生的“白马解围”或崔莺莺“自主择婚”,还有另外一种思路,即从李渔“古人作文一篇定有一篇之主脑”来说。李渔的论断是“一篇”,那么将其认为成一部书,各篇其实有各篇的“主脑”,而最后有一个相合的总的“主脑”。

先拿张生的“白马解围”和莺莺的“自主择婚”来说,不论这二者如何,都有一个事件上的联结点,那就是孙飞虎兵围普救寺。对于这件事,金圣叹给了它一个因果循环的解释。《貫华堂第六才子书西厢记卷之四·圣叹外书》中道“佛言:一切世间皆从因生。有因者则得生,无因者终竟不生。不见有因而不生,无因而反忽生;亦不见瓜因而豆生,豆因而反瓜生”,他把这些缘由道出,借佛之口,言“因缘生法”,一切的果,只是因为早就种下了的因,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西厢记》第一本题名“老夫人闭春院”,毛西河将其解释为“闭,即门掩重关之意,虽出游犹闭也。”而金圣叹则直接道“老夫人开春院”,直言“一念禽犊之恩,遂至逗漏无边春色,良贾深藏,当如是乎?”此言道出恰是由于老夫人让莺莺游玩佛殿,莺莺美貌被人所见,并且传开,后来传到了孙飞虎的耳朵里,才酿成了祸患。那么自然可以将其理解为,这事件的因在老夫人。接着,老夫人又在这件事上悔婚,可即便是悔婚,莺莺却还同张生共在普救寺,这也使得莺莺与张生的结合有了可能。不论是事件上的延续,还是对主题的表达,老夫人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就以此而言,老夫人也可以说是“寺警”“此篇”之“主脑”了。

再看,在孙飞虎事件中,少不了提到的一个人就是惠明和尚。惠明和尚一出场便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金圣叹所言之“羯鼓解秽”,就是极合理的解释。一扫普救寺被围之阴霾,“一发泄其半日笔尖呜呜咽咽之积闷”,“便使通篇文字,立地焕若神明”了。惠明和尚设置的巧妙也同样体现在舞台呈现上,以“恁与我助威风擂几声鼓,仗佛力呐一声喊。绣旗下遥见英雄俺,我教那半万贼兵唬破胆”代替了董解元《西厢搊弹词》中法聪和尚等一众僧人与孙飞虎的打斗场面,既进行了合理的详略安排,又使得舞台上的调度更加简单,继而登场的杜确又保障了武打场面的出现,不可谓之不妙了。在董解元《西厢搊弹词》中大放异彩的法聪,改为了惠明,而惠明同样不失风采,这样一个人物的出现,并伴有不少的唱念,将之作为这“一篇”之“主脑”也说得过去了。既有“一篇”之“主脑”,那么全文之“主脑”结合“作者之本意”,说是崔、张二人也并无不可了。这是一部爱情戏,讲述了两个人的相知、相恋的过程与结果,又何必拘泥于非要将全剧设定为只一个人的主场呢?

综上所述,整部戏所要表达的本意,自然是“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基于这个本意,结合李渔的论断,《西厢记》之“主脑”不外乎三种情况了:其一,张生的“白马解围”;其二,崔莺莺的“自主择婚”;其三,则是综合来看,即分篇有分篇之“主脑”,整体之“主脑”也不需局限在一个人身上,它可能是两个,甚至是多个人之间的联系,有时作者对于关键事件中几人描述之笔墨多少难分上下,总览全文又亦是如此,恰如崔莺莺与张生,则便其“主脑”非是“一人”了。故而,对“作品之本意”的阐述有极大联系,其行为又属“一人一事果然奇特”者,系于该人之要事,就是一文之“主脑”了。

注释:

①徐寿.李笠翁曲话注释.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1.

②金圣叹.贯华堂第六才子书.江苏古籍出版,1986.

③金圣叹.贯华堂第六才子书.江苏古籍出版,1986.

④王季思.《西厢记》的历史光波.文艺研究,1989.8.29.

参考文献:

[1]李渔.闲情偶寄.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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