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特约记者 张爽

面积仅有0.013平方公里的开山岛，距离最近的陆地江苏省连云港市灌云县燕尾港约12海里，人迹罕至。

面朝大海，海风呼啸，王仕花就站在风中，眼睛望向远方。挺拔的脊背让人忘却了她瘦小的身材。32年，风风雨雨，她都守在这座足球场大小的岛上。这座野草丛生，没有树木、淡水的岩石岛，留下她和丈夫王继才的青春。作为民兵，她和丈夫在这座国防战略岛上为海防事业付出了一切。

“如今他走了，我还是要回到岛上去，坚守我的誓言。”

未曾想过的永别

在高湿、高盐的开山岛上生活的时间长了，王仕花落下很多毛病。夏天的开山岛湿气腾腾，没有空调、电风扇，王仕花和丈夫只能爬到民兵哨所的房顶，吹吹海风。秋天和冬天，日渐寒冷，海风格外凛冽，“就算躲进防空洞，还是冷得彻骨。”年复一年的海风，砭入肌骨，王仕花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股骨头坏死。”王仕花说。

2018年7月25日，她乘坐渔船离开开山岛到灌云县医院看病。“没有想到，那一次，竟然是永别。”当她赶回开山岛时，再也没有看见曾早早眺望迎接她的丈夫。

曾经的鲜活面孔，成了遗像上的黑白脸庞。王仕花忍不住时，还是会偷偷抹泪。

破旧的民兵哨所里，一只望远镜，一台测风仪，静静地摆放在褪色的办公桌上。王仕花轻抚着守岛日记。“他守到了他倒下的那一刻，我也要守到我倒下的那一刻。”这位56岁坚强的女性，字字铿锵，“我是党员，时代楷模，守岛是我的承诺，我会一直守下去。”

用青春守护国和家

1986年，灌云县人武部的领导向王继才下达了守岛的命令，“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们当时结婚还不到4年。”

丈夫在开山岛上的日子，王仕花每天都掰着指头算，“一天、两天……”一个多月后，还迟迟不见丈夫回家，王仕花就乘渔船径自上了岛。“那里不通电、没有水，荒无人烟。”望着才一个月没见，就被海风刮破了脸庞、吹乱了头发的丈夫，王仕花既心疼，又抱怨。她沿着坑坑洼洼的通道，踏上台阶，走到空荡荡的旧营房前，“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回家吧。”王仕花恳求丈夫。但王继才告诉妻子：“你不守，我不守，谁来守岛？”王仕花心里明白丈夫的决定。“开山岛不能没有他，而他不能没有我。”回到家，王仕花夜夜难以入眠。她决定，国和家，她都要全力守护。

不到一个月，王仕花就辞去教师的工作。看到妻子再次踏上开山岛的岩石，王继才没有惊喜，而是被雷厉风行的妻子吓了一跳。“他是心疼我，怕我吃苦遭罪。”但下定决心的王仕花告诉丈夫，她要和他一起守护国的海防和家的心房时，王继才感动了。他拗不过妻子，于是带着王仕花一起巡逻、瞭望、看管航标、测量风速……

为了能更好地守岛，王仕花开始学习海洋知识。每天她都会观察潮汐状况，记录天文、水文状况，慢慢地也能辨识过往船只。工作之余，王仕花把家庭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守岛的枯燥在夫妻快乐的笑声中化为乌有。海风吹得王仕花皮肤糙了，时间染白了她的头发，但她说：“青春无悔。”

荒岛上的伴侣和母亲

开山岛面积很小，走一圈连10分钟都用不了。每到夏天，台风肆虐，开山岛附近的海域就变得惊涛骇浪，往往十几天都没有船只过往。

“台风天很多，在被海水打湿的岩石上行走很危险。”于是，王仕花找来一根很粗的绳子，一头系在自己的腰间，另一头系在丈夫的腰上，用来相互保护。

岛上没有信号，王仕花和丈夫只能通过半导体收音机了解世界，一共用坏了二十多个收音机。为了解闷，王仕花常常带着丈夫一起引吭高歌，在静默的夜里，在无边的海上，歌声伴着他们飘荡了32年。

守护开山岛的工作很辛苦，王仕花甚至临产前还在岩石上巡逻。1987年7月，风雨大作的一天，王仕花被腹部疼痛惊醒，疼得满地打滚。茫茫大海无船可借，“要早产了，快给武装部打电话。”王继才赶忙拿起手摇电话，向武装部求助，接线的领导立刻联系了灌云县医院的值班医生。在海风的咆哮声中，王继才一边听着值班医生的指令，一边颤颤巍巍地将自己的白背心剪开作纱布，用开水烫过的剪刀剪断脐带——小岛第一次迎来生命的诞生。

1992年入冬以后，突然刮了半个多月的台风。粮食断了，火也灭了。小儿子志国才5岁，饿得直哭，王仕花和丈夫在狂风中沿着海边摸索，终于摸来些海螺。把海螺嚼烂，王仕花咽下了所有的腥臭味，再把稀释了味道的海螺肉喂给孩子吃。

日月如梭，再多困境、危险，王仕花和王继才都一如既往，坚定地守卫着国，守护着家。

我很荣幸当选为江苏省妇女十三大代表。我和老王都是普通的守岛民兵，做了分内的事。在今后的日子里，我将一如既往地做好工作，听党话、跟党走，守好开山岛，将老王没有走完的路继续走下去。

——王仕花

继续走下去

“我要继续守岛。”王仕花从丈夫突然离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立刻向组织上申请继续守护开山岛。虽然很多人劝她退下来，回到家里颐养天年，但王仕花说：“我知道老王离世前的最后心愿一定是希望有人能守护开山岛，我不想这成为他的遗憾，所以我会代替他守护开山岛。我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我们可以说把一辈子都给了开山岛，那里有我们的回忆。”

她的鼓励是王继才坚持的动力，他的执著是王仕花信仰的来源。面对丈夫生前、身后留下的名利，王仕花一如既往，不改初心。“回到岛上去。”她对着已经长大，成为武警警官的儿子说道。

“一玉口中国，一瓦顶成家。都说国很大，其实一个家。一心装满国，一手撑起家。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王仕花依然在守着国，守着岛，守着家，“老王的路，我会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