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达明

启功先生曾讲过一个他自己“被当兵”的故事。

那是1971年冬，启功作为“封建余孽”在北师大接受监督劳动。

一天中午，他正在打掃学校的操场，忽然来了一个人，对他说：“我是学校军代表派来的，让你马上去一趟。”启功不知道是福是祸，只好硬着头皮跟着来人去了军代表的办公室。

刚进门，军代表就问道：“你就是启功？”

启功赶忙认真地回答道：“没错，我就是启功。”

军代表用很怪异的眼神把他又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这才郑重其事地宣布道：“接到上级电话通知，从今天开始，你就算正式入伍了。”

启功一听，第一感觉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心里想：自己一个被监督改造的老右派，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光荣的人民子弟兵？这个变化也太突然了吧。何况自己已经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了，也拿不动枪啊！一定是军代表搞错了。

想到这儿，启功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军代表，你们是不是搞错人了？”

军代表不耐烦地摆摆手：“这学校不就你一个叫启功的吗？”

启功说：“是啊！”

“那怎么会搞错呢？不要再在这闲磨牙了，赶快收拾收拾，下午就去报到！”

启功一听急了，心里说：这是要被充军了啊，既然如此，也得问明白自己要被发配到哪里去啊。于是再次壮着胆子问道：“让我去哪儿报到啊？”

军代表说：“电话里也只是说调你去二十四师工作，那你就去师部报到吧。至于到了那里具体做什么事，你还是听二十四师师部的安排吧。”

“那二十四师师部在哪里啊？总得有个大概地址吧？”

“好像说是在王府井大街三十六号。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兵，还真不知道那里有个二十四师。”

启功一听这个地址，便乐了，那儿不是中华书局吗？当天下午，他就去中华书局报到了，到了那里才明白，原来是调他去参加《二十四史》的点校工作，具体是做点校《清史稿》的工作。

讲这个故事时，启功乐得前仰后合：“那个军代表也真是的，竟然将《二十四史》听成了二十四师，差点让我这快六十岁的老头临了去当兵。不过还真要感谢军代表，是他制造的小误会让我乐了好些日子呢，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原载《文史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