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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多苓:俄罗斯是我这一代人的精神故乡

2018-12-11

世纪人物 2018年12期
关键词:何多苓白银时代托娃

主人馬不停蹄,西安美术馆150幅左右的“史上最大个展”《山水光气》刚刚结束不久,保利香港艺术空间又将呈现他的首个香港个展《顽固的艺术》。一直备受关注、被视为何多苓积淀多年后的爆发之作“俄罗斯系列”,也会在这次个展有相对集中的呈现。

对何多苓这一代的中国艺术家来说,苏联写实主义是他们共同的艺术起点,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受过系统的苏联写实主义训练,或者长时间地浸润在相似的社会审美之中。

森林是俄罗斯人的教堂

2014年,何多苓去了一趟俄罗斯。虽然是第一次去,却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俄罗斯的文化和地貌在心里萦绕多年,已经相当熟悉了。

“以前一直不敢去,因为听过一些负面传闻,怕去了之后破坏印象。没想到这次去,俄罗斯就是我心目中的样子——当然我们去的地方都是精选的,该看的美术馆都看了。难以想象这个国家经历了那么惨烈的一次世界大战,建筑和艺术品却保存完好。我看到以前在画册里看过无数遍的那些作品,虽然现在我们已经不那么画了,但还是非常震撼。”

他特意选择在深秋抵达,广袤的俄罗斯大地在寒风中呈现出列维坦笔下的风貌。气温几乎每天都在下降,树叶从一片璀璨金黄迅速过渡到一无所有的凋零。在彼得堡附近的小镇诺夫哥诺德,典型的俄罗斯中部风景,虽然只是10月,但户外已经降到零下2度,再过几天就要下雪了,看不到一个人。“很多人选择夏天去俄罗斯,那里消夏很舒服,到处一片绿色,但是深秋才符合俄罗斯的气质。”深秋里最后的叶子飘落下来,树木被剥出原本的骨架。“俄罗斯不单国土很大,连天空看上去都特别大。”天气郁沉,云霭层层叠叠,只有天边有一抹亮光。何多苓摊开在列宾美术学院现买的画具,用俄罗斯的方式写生俄罗斯。

“因为我在当地买的材料,画布质地很粗,俄罗斯那种非常浩大、密度紧致的森林,也不适合我以往的画法,我自然就会用一种比较传统的油画方法去画。”即使在世界尽头,在阿拉斯加,何多苓也没有见过可以和俄罗斯等量齐观的森林,森林仿佛是俄罗斯人最初的教堂,是俄罗斯精神可以外化的深刻根源。

在俄罗斯的四幅实景写生意犹未尽,回国之后,他画出了“俄罗斯系列”。这批尺幅庞大的作品,几乎每一幅都耗去他两个月的时间。

阿赫玛托娃的忧伤

何多苓经常跟他的学生说,所谓风格,有个定义就是“技术上无法克服的困难的总和”。这个拗口的定义,实际上体现了一种对极致的追求。画家有主动的一面——他就是要这样画,也有被动的一面——他再也画不下去了,画面就此定格。几乎所有画家的风格都逃不开以上两个成分。

画了一段时间“俄罗斯系列”,何多苓也要被迫停一停了,春节的时候画阿赫玛托娃,画到几近抑郁。“外面天气很阴冷,那个画面也很阴冷,自己有点太投入了,以前很少有这种情况。”

他把自己的俄罗斯系列划分为“黄金时代”、“白银时代”和“青铜时代”,阿赫玛托娃属于白银时代的代表人物。

普希金无疑是“黄金时代”的代表人物,对应着俄罗斯历史上最辉煌的彼得大帝时代,虽是皇权统治,但是整个政权独立、强势、自信,孔武有力,文化上也极为自信。“那是大师辈出的时代,俄罗斯文学正是从那时起奠定在世界上的地位。然而到了‘白银时代,革命开始了,内战开始了,文化人以为新的时代到来了,欢欣鼓舞,不光文学,包括艺术,现代派、未来主义都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当时俄罗斯很前卫,出现了像康定斯基、马列维奇这一大批出色的大师。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新政权不是那么回事,新政权更加不能容忍他们,要求的东西完全是倒退,退回到最古典的时代。这些艺术家在政治上遭受迫害,很多人被时代吞没了,有的被迫流亡,留下来也颠沛流离,比如阿赫玛托娃,命运极度悲惨。”

女性,单个的女性

他陆陆续续画一些少女来维持手感,有时候是职业的人体模特,在健身房里锤炼出没有一丝赘肉的完美裸体,在他的野园里拗出种种造型,有时候就画学生。他说自己不挑剔长相,但画面上还是清一色的美女。除了年轻时找不到模特不得不画了一段时间自画像之外,他一般不画男人。在他眼里,男人天生就是干活的,他们应该做事情,而不应该成为被打量的对象。

他的画面上都是单个的人物,从来不画群像,唯一画过的一幅,就是大名鼎鼎的《第三代》。在画面上,共和国的第三代青年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风貌,站在最前面的是翟永明、张晓刚们,常常有人谐谑他会算命,他选来入画的人都发达了,都成为名流翘楚。“其实我哪里晓得,我画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屌丝。”《第三代》他并不满意,也是这幅画之后,他决定不再画群像。对于个人来说,群像的标签永远是简单化的,他的画面上应该是一个人独自面对世界,是一个人与这个世界的关系,而非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群体反而有一种彼此抵消的感觉,我很难把人物之间的联系画出来。群体性的画面我们这代人是看得最多的:列宁坐在中间,四周工农兵围着他……类似画面我们看得太多,我对这种纪录性的大场面好像天生有一种排斥。”

在他画的女性里头,他自己也打趣,“只要画面上出现的是翟永明,就被认为是重要作品。”画面上的“小翟”,总是沉默、神秘,有体积和力量感,像深邃的源泉,仿佛一切复杂女性的总和,跟他后来画的那些轻盈、脆弱、即将被伤害、转瞬即消逝的“兔子”系列迥然不同。兔女郎在西方语境里常常有色情的意味,但是何多苓笔下的“兔子”们,哪怕是裸体的,也是脆弱大于性感,表情惊恐,不谙世事,单薄到半透明。兔子是不发出声音的动物,敏感,胆小,随时准备逃开,但注定成为受害者——而成都是一座以吃兔子著称的城市。

对何多苓而言,“我画画的过程,就是我所要表现的东西,它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我不需要在画完之后用语言文字来解释它,让观看的人看到画面上所没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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