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杰

近期，随着叙利亚问题升温，美俄矛盾进一步凸显。美国甚至发出全球禁令，不准购买俄罗斯军火！对一直意欲购买俄罗斯S-400凯旋防空导弹系统的印度，美国更是发出强烈的威胁信号，甚至提出印度未来不再从俄罗斯购买任何武器—“最好是一颗子弹都不买”。作为与俄罗斯有着较为密切军事合作传统的印度，能否顶住来自美国的巨大压力？显然，印俄之间的军事合作关系决不会因为美国的威胁而止步。

印俄军事合作传统由来已久

印俄（苏）之间的军事合作始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一直持续至今，期间无论国际风云如何变幻，两国之间的军事合作从未中断。

一是友谊根深。苏联是印度独立后最早与其开展军事合作的国家，也是持续时间最久、合作力度最大的国家。在与印度的军事合作上，苏联一开始就比美国等西方国家更慷慨、更显诚意。印俄（苏）军事合作从一开始就突破了单纯的买卖关系，印度不仅引进了武器装备，而且还获得了这种武器装备的生产许可，如1960年代初在购买米格-21战斗机、安-12运输机的同时，也引进了生产线，这不仅提升了印军的武器装备水平，而且有力助推了印度的国防工业建设；印从俄（苏）引进的大部分武器装备都是当时最先进的，有些是俄（苏）向国外首次出售的高精尖项目，如上述1960年代的米格-21战斗机、1970年代的米格-27战斗轰炸机、1980年代的米格-29战斗机、1990年代的苏-39战斗机和T-90坦克等，而且在提供这些先进武器时从来不掺杂政治条件，与美国对外军售的处处设防相比，俄（苏）无疑要慷慨得多。此外，在军火贸易中，苏联还给予印度诸多方便和优惠，如低息贷款、延期付款、卢比结算、以货易货等，这样印度不至于因购置大量军火使用外汇而陷入财政困境，对国内经济建设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冷战结束后，印俄军事合作形式更是不断翻新，如租赁俄武器装备、联合研制、对老式俄制装备进行技术改造、军事人员的交流与培训以及联合军事演习等。同时，两国政府领导人积极参与、推动，双方的高层互访不断，签订了大量的军事合作协议。正如普京2014年在新德里与莫迪会晤时所讲，印度是俄罗斯在军事技术领域“久经考验的伙伴”。此外，几十年来，俄（苏）在印度与巴基斯坦、中国发生边境争端、申请加入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核武器试验等重大问题上始终站在印度一方，两国传统友谊可谓根深蒂固。

二是依赖度强。几十年的军事合作，俄（苏）一直是印度最大的武器进口国，这也导致了印军对俄制装备的依赖度较大。目前，印度陆、海、空三军武器装备的60%～70%都是由俄（苏）引进，如陆军的T-90S坦克、BMP-2步兵战车、Krasnopol-M制导炮弹、9M311/SA-19防空导弹系统，空军的Ka-31预警直升机、Mi-17运输直升机，海军的戈尔什科夫号航空母舰、塔尔瓦级护卫舰、Project-971I/Akula核潜艇、AK-630 30毫米舰炮等。并且印军拥有了几十年的使用俄（苏）制装备的经验，如果突然改换他国装备，必然牵扯到武器维护保养、后勤保障、设备更新以及人员培训等一系列问题，这些都不是短期内可以解决的。退一步讲，两国间军事合作多是由“合同”“协议”约束的，尤其是一些长期合作项目，如若印度单方终止合同，不仅会使自身承受巨额经济损失，而且对国防研发与生产也将产生严重影响。

印俄军事合作正值枝繁叶茂时

自2000年印俄战略伙伴关系确立以来，印俄军事技术领域的合作也得到持续深化，合作水平更上一层，合作前景更加明朗。

一是合作内容多样化。传统军售仍然是印俄军事合作的重头戏。武器产品涵盖陆、海、空各军事领域，如陆军T-90S坦克、9M311/SA-19防空导弹系统，海军戈尔什科夫号航空母舰、Project-971I/Akula核潜艇，空军的Ka-31预警直升机、Mi-8MT/Mi-17运输直升机等，且规模较大，2000年—2017年俄在印度武器进口中的比重基本保持在60%以上；在联合军事演习方面，21世纪以来两国围绕反恐、反潜作战、打击海盗等内容开展了多次联合演习，如始自2003年的“因德拉”联合军演，截至目前已组织10次；在外空领域合作领域，自2007年以来两国达成了一系列合作项目，如联合建造新一代格格纳斯-K导航卫星、俄国为印度载人航天项目提供技术支持等；此外，核能的开发与利用也是近年来两国军事合作的一大亮点。

二是合作方式深入化。近年来，为了摆脱对俄罗斯的军购依赖，印度一方面在军购上采取多元化手段，在保持与俄罗斯合作的同时，增加向美国、以色列及欧盟国家购买武器的力度；另一方面为了提升自主研发能力，印俄军事合作方式也进一步深化。印俄间军事合作方式已经由传统“买卖”型转向印俄两国联合研发和生产。如T-90坦克的技术转让、维克拉玛蒂亚号航空母舰的现代化、布拉莫斯导弹的生产、新一代格洛纳斯-K型卫星建造以及第五代战机的共同研发等，印俄之间通过许可生产、联合研发、共担风险等方式，使印俄军事合作伙伴关系更加紧密。

三是合作模式机制化。21世纪以来，为了使两国军事合作制度化，印俄两国积极探索合作模式，形成了印俄首脑定期会晤和印俄政府间军事与技术合作委员会两大机制。印俄首脑定期会晤机制始于2000年俄罗斯总统普京访印，此后每年在莫斯科和新德里轮流举行，每次两国首脑会晤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两国间的军事合作问题；印俄政府间军事与技术合作委员会也是2000年普京访印后协议成立的，自2001年两国在莫斯科举行第一次委员会会议起，截至目前共举行17次，从总体上规划和指导印俄2001年—2020年军事合作项目。两大机制的有效运行，进一步密切了两国军事合作，正如莫迪在2017年6月份的一次演讲中所说，俄罗斯是印度一个持久的合作伙伴，“我们的战略互信关系，特别是军事领域关系得到了深化”。

印俄军事合作是两国国家战略利益驱动使然

在国际交往中，真正支配一国对外政策的是民族利害与国家利益。印俄（苏）军事合作之所以历经时代风云变幻而始终彩旗飘飘，根本上是由于两国战略利益上的趋同。在当下，坚持印俄两国军事合作，不仅可以给两国带来巨大经济实惠，而且符合各自战略需求。

从印度方面看，坚持和深化与俄罗斯的军事合作，符合印度根本战略利益。首先，利于印军武器装备的持续性（维护）和更新换代，提升军事实力。经过60多年的军事合作，印军已经形成了对俄（苏）式装备的强烈依赖性，且印度的国防科研也深深打上俄（苏）印记，因此，无论是从装备的维护保养、更新换代，还是从武器的研发、人员的培训，即或单从武器的性价比来讲，俄罗斯都是目前印度最佳军事合作伙伴。其次，利于以俄制美，维持南亚地区平衡。印度建国后一直奉行“不结盟政策”，其实质是在大国间左右逢源争取国家利益最大化。冷战期间印苏两国通过《和平友好合作条约》结成“准军事同盟”，来共同应对美巴同盟，维护印度在南亚的地位。冷战后，印度更是希望通过延续印俄友好军事合作传统，来平衡美国在南亚、印太地区的影响。再次，“有声有色”大国梦的实现，离不开俄罗斯的支持。核武器、太空技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等，这些在印度看来是成为世界大国的重要标志，而作为军事大国的俄罗斯在这些领域对印度的支持从来都不失慷慨而大方。

从俄国方面看，紧紧抓住印度这一传统军事合作伙伴，是其重新走向大国的重要战略举措。首先，军火贸易获取经济实惠。俄罗斯对外军火贸易一直是推动其国内经济发展的一大动力，通过军火贸易，俄罗斯不仅赚取了大量外汇，而且解决了国内庞大军工企业发展的资金瓶颈问题。而印度一直以来就是俄（苏）军火贸易的重要市场。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的报告称，2008年—2012年，印度已经取代中国成为最大的军备进口国。另据《简氏防务预算》预测，到2020年印度的国防开支将达到654亿美元，成为仅次于美、中、俄全球第四大国防消费国。对印度这一武器进口大国，俄罗斯不可能轻易放手。其次，与印合作赢得战略空间。冷战后，美国利用北约、欧盟持续东扩，不断压缩俄罗斯在欧洲和中西亚的战略空间。俄罗斯以军事合作这一纽带加强与南亚大国印度在这一区域的合作，为俄罗斯拓展战略空间、提升其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力起到了巨大作用。再次，强强联手迈向大国。冷战后，俄罗斯与苏联相比，国力已大不如从前，不可能靠一己之力单独与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抗衡，俄罗斯要想恢复昔日世界大国地位，必定走强强联合之路。印度作为雄心勃勃的南亚第一大国，也是21世纪全球经济活力之源的重要新兴市场之一，印俄两国在经济、科技、太空、国防、能源等领域互补性较强，加之有两国良好军事合作传统为牵引，印度必然成为俄罗斯在南亚首选的盟友。

外界刺激也是促成印俄加强军事合作的重要因素。对于印度来讲，首要的就是中国因素。在印度的国家战略中，一直是把中国作为最大的对手和潜在威胁。随着中国综合国力尤其是国防实力的迅速提升、“一带一路”的实质性推进，印度对中国的恐慌与猜疑加剧，印度急需通过与俄罗斯军事技术合作增强军事实力和区域影响力；而对于俄罗斯来讲，牵制中国、削弱中国在亚太影响力自然是其加强与印度军事合作的考虑因素，但俄罗斯的头号对手一直是美国。近年来，随着美国在南亚地区反恐及“重返亚太”战略的实施，美国越来越重视加强与印度的合作。在军事领域，美国放宽了对印度的一些武器出口限定，同时力图扩大美制武器在印度军火市场的份额，这无疑刺激到了俄罗斯敏感的神经，俄罗斯必然要通过深化与印军事合作来巩固自身在南亚的利益和地区影响力。此外，美国不断对巴基斯坦出售F-16战机等先进武器装备的行为也强烈刺激到了印度，构成了进一步密切印俄军事合作的外界刺激因素。

因此，笔者认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印度均不会迫于美国压力而放弃印俄军事合作，但美国的强烈反对，也并非对印俄军事合作一点影响没有。一方面，印俄间军事合作并非亲密无间。近年来，由于俄方武器质量、合同拖延、随意涨价等问题，印俄之间经常产生龃龉，影响两国军事技术领域的合作。如2004年两国签署了关于改造戈尔什科夫号航空母舰的合同，但是俄罗斯由于受国内通货膨胀等因素影响，维修成本增加，导致交付期限一拖再拖，印方对此颇有微词；另一方面，随着印度军售上多元化策略的推进及印美军事合作上的升温，印度对美国的依赖也越来越大。印度目前已从美国购得大批特伦顿号两栖运输舰、P-8I反潜机、AH-64阿帕奇武装直升机等先进武器，并且两国正在进行引进NASAMS-Ⅱ防空导弹、F-16战斗机的谈判，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有更多的美制装备列装印军。面对世界头号军事强国和重要战略伙伴，印方不会对美方的强烈要求置之不理，短期看，印会对美就印俄军售问题达成某种妥协，但是，从长远看，60多年的合作表明，俄罗斯才是印度“真正”久经考验的好伙伴，印俄之间仍会继续保持紧密的军事合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