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国共产党人的价值取向与精神系统在新时代如何调整、转化和重建，进而推动整个内在精神世界与使命担当能够良性互动，乃是时代赋予我们的重大课题。本文以建构和梳理清晰的内在精神结构及其运行机制作为分析框架，并回到共产党人精神世界重建的思想源头，研析共产党人的精神基地和精神家园。以构建分析框架和运行机制为经，以从精神基地出发为纬，并在对中国共产党人与人民大众的精神世界重建问题进行参照性的比较研究中，初步提出了一些建设性方略和具体路径。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人；精神结构；运行机制；精神家园；精神重建

中圖分类号：D2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18）11-0010-05

作者简介：王海滨（1983-），男，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人的精神世界重建问题。

在现代化进征程中，当代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一定程度上出现了意义失落、精神贬值、价值坍塌、道德失范、理想缺失、虚无侵袭等诸多问题。中国共产党人这个特殊群体，应该成为走出精神困境的开路先锋和追求崇高精神境界的带头人。今天，坚定理想信念之于中国共产党人至关重要。习近平总书记把这种重要性提升到“共产党人安身立命的根本”、精神上的“钙”“政治灵魂”和“精神支柱”的高度。中国共产党人从“红船精神”以来的精神谱系，乃是我国人民精神文化建设的引领旗帜。如何坚定理想信念，如何继续引领精神文化建设，如何提升精神力量和精神境界以保持精神先进性和精神影响力等一系列相关问题，可以概括为“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世界重建问题研究”。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于：中国共产党人的价值取向与精神系统在新时代究竟如何调整、转化和重建，进而推动整个内在精神世界与使命担当能够良性互动。

一、分析框架：内在精神结构及其运行机制

因为历史传统、现实国情和政党政治的差异，西方学者很少直接关注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世界及其重建问题。在国内党史党建研究领域，与本方向相关的研究主要出现在思想史和思想建党等方面，直接从整体性的内在精神世界出发研究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状态及其重建问题的研究成果甚少。追根溯源，如果缺乏一个清晰严谨的内在精神结构及其运行机制作为逻辑起点，就难以“胸有成竹”地描绘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生活图景，也不易找到中国共产党人精神世界重建的具体路径。

在此基础上，我们反复思考，能否运用一种基于宏观与微观之间的视野或维度，通过建构一种中观的理论分析框架，以走向精神世界的深处和把握精神世界的整体？这里通过划分内在精神世界的形式结构，并概括和提炼其各自遵循的基本逻辑和适用的主要原理，尝试探寻和建构一种作为分析框架的中观理论，以研究和把握人的精神世界及与其密切相关的文化形态。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之所以使用内在精神世界的“形式结构”，首先是为了研究的便利。这是因为只有先把复杂多变的心理或思维的具体内容隔离开，才能远离每个个体因环境与生物遗传等因素导致心理内容的无穷无尽的差异性，才能对精神现象进行让人容易理解的研究和把握。当然我们都知道，在现实的精神世界中，精神的形式结构是不能离开其内容的，如当我们感觉的时候，我们总是感觉某物；当我们思考的时候，我们总是思考某物；当我们体会或理解的时候，我们总是在体会或理解某物；当我们说话的时候，我们总是在言说某物。在为了研究的便利而暂时抽离内容进而把握了内在精神世界的形式结构之后，我们以之为分析框架就可以分析不同的个体或形形色色的精神现象。

现代化进程中的精神世界重建问题始终无法取得与人们的呼声相对等的研究成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缺乏一个清晰严谨的内在精神结构作为分析框架。这里超越传统的“知情意”三分法，依据涵摄因素、遵循逻辑和适应原理的差异，重新划分内在精神结构，以探寻解释人类精神问题的框架与走向精神深处的“路标”。

作为自然科学用语，机制，原意是指有机体的构成要素、运作方式、作用机理和实际功能及其相互关系，或机器的构造和工作机理。这里对精神运行机制的探索，主要基于内在精神形式结构的划分，探索内在精神世界的运行程序、运作方式、驱动逻辑、作用机理和实际功能及其相互关系。从总体方位上来看，如果说机制位于现象和规律之间，那么精神运行机制就位于精神现象（诸多精神因素及其运行与相互关系）和精神运行及其发展的规律性之间。这里，我们探索建构这样的精神运行机制体系，即将精神运行机制作为一级机制，主要包含精神运行控制机制、精神运行动力机制、精神运行平衡机制、精神运行整合机制等四个二级机制。实际上，这四个二级机制既是相对独立，又是相互联系的。

在现代化的征程中，精神运行机制需要把握现代化的时代精神精华，通过精神运行控制机制、动力机制、平衡机制和整合机制等四种根本机制，发挥内在建设性，为中国式现代化正在优化的党政主导力量、资本的力量、劳动的力量和思想的力量及其关系，提供内在力量的支撑，并在这种推动时代发展的过程中追求自我实现和自我价值。优化精神运行机制的能量发挥，探寻与现代化主导力量的合力共振，可以从内在精神世界的诸多力量和能力中找到支撑点或抓手。比如，充分发挥智商和情商的综合性作用，就是比较有效的方法。此外，在优化精神运行机制的过程中，还应注意到现代性所高度凸显的“主体间性”问题。

二、精神基地：《共产党宣言》与共产党人的精神世界重建

不能因为走得太久，就忘了当初为什么而出发。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世界重建，应该不断地回到共产党人的精神基地和精神家园，从中汲取前进的精神力量。习近平总书记曾明确提出，党性教育是共产党人修身养性的必修课，也是共产党人的“心学”。作为共产党人的第一个党纲，《共产党宣言》也是共产党人的“心学”之源，可以为中国共产党人的“心学”修养提供重要支撑，可以为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世界重建提供理论基础、输送智慧滋养和激发精神力量。

其一，共产党人的精神世界重建之“体”在于把握规律和顺应民意。作为共产党人的“心学”，党性教育首要的就是把握党性和规律性、人民性的统一。党性就是党的根本属性和党的观念之统一。中国共产党历来高度重视党性修养和党性教育。古今中外关于人生信仰的精神财富在近代中国被中国共产党人批判性地继承并发扬光大[1]。毛泽东在1929年就明确提出应教育党员使党员的思想和党内的生活都政治化、科学化。《中国共产党章程》开宗明义规定了中国共产党的“三个先锋队”，即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同时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先锋队”，还明确规定了中国共產党党员的共产主义觉悟和为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身。在这里，无论是对党员思想和党内生活政治化、科学化的要求，还是对维护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和有共产主义觉悟的强调，都蕴含着在把握规律和顺应民意中强化党性教育的精神。

纵观《共产党宣言》（以下简称《宣言》）全篇，“把握规律和顺应民意”这一“活的灵魂”跃然纸上。恩格斯在1883年德文版序言中概括《宣言》的基本思想时，首要的就是强调了这样的历史规律，即“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2]380。《宣言》第一章揭示了这一历史规律的具体表现形式：“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2]413，即基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危机，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掘墓人、最革命的阶级和代表绝大多数人利益的无产阶级，在斗争中必将取得胜利。自觉推动这一历史发展趋势，也顺应了这样的人民意志，即建立每个人都能得到自由发展的“自由人联合体”。提高马克思主义理论素养，可以为共产党人“把握规律和顺应民意”奠定理论基础。在《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明确提出，共产党人的理论原理是依据现实的历史运动和阶级斗争而不是依据原则的表述。《宣言》中的基本结论是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深入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的运行逻辑、内在机制及其内在矛盾所得出的。

其二，共产党人的精神世界重建之“用”在于注重条件和抓住机遇。修养共产党人的“心学”，还要培养共产党人注重条件和抓住机遇的能力素质和自觉意识。

“两个不可避免”“两个最彻底决裂”和“一切人的自由发展”构成《宣言》的基本线索和基本结论。其中蕴含着这样“活的灵魂”：把握规律和顺应民意、抓住根本和坚定理想、精神状态和奋斗姿态，这些也可以说是《宣言》中具有历史穿透力的精神要义。在这样的基本线索及其“活的灵魂”中，为共产党人的“心学”之用，即如何具体注重条件和抓住机遇，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智慧滋养。

关于“两个不可避免”，既蕴涵着“凡是历史性产生的终将历史性地灭亡”的远见卓识，也包含着对“资本主义社会在长入社会主义因素”的预见，还揭示了只有具备了一定的历史条件之后“两个不可避免”才会得以实现。实际上，马克思恩格斯是诊断资本主义社会的“医生”，《宣言》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为解决资本主义的病症开出的良方。因此，资本主义社会也在感谢马克思。在西方20世纪末“千年思想家”和2005年“千年哲学家”的评选时，马克思总是能够得票第一。从一定意义上说，吃了马克思恩格斯所开“药方”的资本主义，已完全不同于工业化初级阶段的自由资本主义。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所批判的，以英国为典型的，主要盛行于十九世纪早期，由于人口红利的存在以及相关立法的缺失等原因，资本家肆意剥削而无产阶级缺乏畅通的利益表达渠道的资本主义，在一定意义上确实已经走向灭亡了。和西方政党不同，中国共产党历来高度重视思想引领和抓住重点带动一般。马克思和恩格斯对“两个不可避免”这一历史规律的揭示，为我们党带领人民群众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了重要的理论支持，也有利于培养共产党人的战略思维和历史眼光。

关于“两个最彻底决裂”，既包含着对“决裂”的前提条件的高度重视，也体现出反对极少数资本家占有由大众劳动积累起来的资本的不合理形式，更蕴涵着与拜金主义、利己主义、享乐主义等资本主义滋生的观念进行彻底的决裂的同时，也要坚决反对封建的腐朽观念，如专制主义、特权主义、官僚主义等。这里蕴含的是具体把握生产资料所有制与相关思想观念的关系，以及正确对待社会形态演进过程中的“扬弃”问题。

关于“一切人的自由发展”，既体现出共产党人一以贯之地追求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的精神，也体现出共产党人始终站在真理和道义制高点的品格。在现代性启蒙冲破对神的崇拜和迷信，进而彰显主体性和理性之后，要继续打破对世袭的专制的权力的崇拜，最终破除对资本和金钱的崇拜以及克服过度膨胀的占有欲。社会主义者和共产党人的这种矢志不渝的追求值得钦佩，永不过时。

其三，共产党人的精神世界重建之“魂”在于精神力量和理想信念。“心学”之要旨，在于心灵秩序和精神境界。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王阳明的心学正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也是增强中国人文化自信的切入点之一。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之精华的王阳明心学，主要认为拯救当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关键在于人心，并通过“致良知”“亲民”和“知行合一”等以延续道统。共产党人的“心学”之魂，就在于提升精神力量和坚定理想信念。

在《宣言》“第二章”中，马克思、恩格斯集中阐释了共产党人的本性。透过对这些内容的系统解读，我们发现，这样肩负使命而无暇顾及任何自身利益、财富和权力的共产党人，必然不仅需要培养把握规律和人民意志的能力，而且需要有坚定的理想信念、高尚的道德品质和无私无畏的忘我情怀，更需要不断提升自身的精神力量和精神境界。在《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毫不吝惜笔墨地高度肯定了资本主义文明的历史性贡献，并且在这些相关段落中都是把“资产阶级”放在最前面，作为那段时期内社会历史发展的重要推进者。但我们发现，马克思、恩格斯在揭示资本的历史性作用时，没有提到其对精神世界、精神生活和精神文化的积极作用。实际上，资本主义在推进精神文明建设、提升精神生活质量和提高精神境界等方面确实存在严重的局限性。资本主导下的发展逻辑主要是在物质文明建设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

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和科学性，不仅在于它基于实践的基础注重把握规律和顺应民意，而且在于马克思、恩格斯所具有的自我批判能力和自我革新精神，能够适应时代要求和实践发展，为自己的理论不断开辟新的境界。在1872年《宣言》的德文版序言中，马克思、恩格斯在谈到如何正确对待《宣言》中所提出的基本原理的时候指出，对于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2]376。马克思、恩格斯的这种精神追求，也要求我们应结合新的时代发展与中国国情及其演进过程来解读《宣言》，并从新的实践需求出发学习和运用《宣言》所揭示的基本原理及其所蕴涵的基本立场和基本方法。《宣言》内在蕴含的精神追求，及其对于共产党人提升精神境界的要求，必然能够为共产党人坚定理想信念、增强党性修养和勇于担当历史使命，激发充沛饱满的精神力量。

三、初步探索：有待实践检验和进一步深化研究的具体路径

以构建分析框架和运行机制为经，以从精神基地出发为纬，探寻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精神世界重建的具体路径，还应该充分汲取从思想建党、思想改造到精神文明建设等历史中的经验教训，更需要基于广泛的现实调研。其中的一个关键突破点在于对中国共产党人与人民大众的精神世界重建问题进行参照性地比较研究。同样生活于中华大地上，深受文化传统的浸染、革命文化的洗礼和现代文明的吸引，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和当代中国人的精神世界重建问题存在诸多关联和沟通。一方面，中国共产党来源于人民，其精神重建应基于中国人民精神世界重建的智慧沃土；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人居于中华民族复兴事业的领导地位，其精神重建应在思想引领、精神力量、道德品格和理想信念等维度保持先进性。

其一，首先应从劳动分工与社会分化、制度结构与规范体系、利益诉求与财富分配、现代传媒与价值符号、生活世界与生存方式等方面，深入探寻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精神现代化的先决条件或现实依赖条件，并致力于不断改善这些基础条件。其二，基于前面对内在精神结构的划分，针对其中的欲求世界过于膨胀、欲望主宰和感性至上原则而导致精神结构失衡的现代性精神问题[3]，我们提出“结构归位”作为解决问题的方案设计，并以之为当代中国人和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精神世界的重构图景。即通过“各回本位”，促使“一体七维”的内在精神结构找到自己的位置、遵循相应的逻辑、适应各自的原理、发挥自身的作用，并自觉找到结构间的关系，最终形成一幅六维结构之间井然有序又相辅相成的精神图景。约束欲求世界，丰富情感世界，重视科学的认知、理性的评价和坚强的意志，作为超越性维度的道德世界与信仰世界需要有适当位置，防止內在精神形式结构遵循的七大逻辑出现“逻辑越位”，避免内在精神形式结构适应的七大原理出现“原理失位”等，构成了该精神图景的基本底色。其三，针对当代中国人的精神文化生活受到传统文化认同危机、文化启蒙相对缺失、多元文化思潮冲击等历史性因素的综合影响，应该积极重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精神世界的历史传承性、主观能动性和整体统一性，以之作为引领当代中国人解决这些精神问题的具体途径。其四，基于前文对精神运行机制的分析，这里提出推动精神运行机制的能量发挥与现代化主导力量的合力共振这一路径。在现代化的征程中，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运行机制，需要把握现代化的时代精神精华，通过精神运行控制机制、动力机制、平衡机制和整合机制等四种根本机制，发挥内在建设性，为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正在优化的党政主导力量、资本的力量、劳动的力量和思想的力量及其关系，提供内在力量的支撑，并在这种推动时代发展的过程中追求自我实现和主体性价值。其五，“内向超越”的精神追求与对现代性制度的敬畏。新时代的中国共产党人应该“抽象继承”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在超越”，以弥补现代化征程中泛滥的功利主义取向。但与此同时，还必须强化现代西方人所具有的对现代性制度的敬畏意识。其六，启蒙心智、修养精神、规范言行和现代文明主流。一个现代人，从内在格局和外在气象来看，应该是经历过启蒙，能够独立运用自己的理性进行判断和选择，同时精神有一定的修养，言行符合法律制度和社会规范。就像一个民族一样，一个现代文明人，不能一味追求个性，而应融入现代文明主流。中国共产党人在精神面貌和气象格局等方面，应走在时代精神的前列。

最后，值得进一步关注的是，新时代的中国共产党人在自我革新其精神世界的过程中，还应该进一步引领从文化中国到精神中国的理念提升。当前中国正处于从文明大国向文明强国转变的关键时期，从文化中国中进一步提升和建构精神中国，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精神的力量，是历史赋予当代中国人的使命。自觉肩负起这样的历史使命，就应该致力于在借鉴人类现代文明的基础之上的中国式现代化征程中，积淀生长于中国和适合于中国的现代性的精神理念和文明智慧。建构“面向中国问题的人学”研究范式和构建中国精神史以及表达当代中国精神状态的话语体系，可以为精神中国的理念提升，积蓄资料或资源，奠定学术研究基础，并在民族精神与时代精神的统一中探寻提升路径。正如应该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把握中国文明向何处去一样，新时代的中国共产党人在引领中国人民关注当代中国的精神重建与中国式现代化的关系问题时，同样应该拥有一个“使命型文明”的历史自觉和精神自信。

参考文献：

[1] 梁军. 共产主义信仰与中华民族的复兴之路[J].理论导刊，2011（11） ∶ 61.

[2]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3] 王海滨. 精神重建与中国现代性的建构[J]. 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15（2） ∶ 188.

【责任编辑：梁 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