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石

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担心、害怕、不安、不知所措……

如果谁曾经被上面这些词语形容过自己某一个时刻的状态，他多半安全需要正在失衡。

马斯洛认为人的需要由低到高分不同层次，最基本的是生理需要，其次就是安全的需要。

人都希望自己的处境是有保障的，生命、生活不被威胁，这种需要，就是安全的需要。人如果有工作，心里就有保障；失业了，就会不安。小孩子上学路上一切顺利，心里安然；如果天天被人在路上拦着欺侮，在校园里被霸凌，会觉得日子充满恐慌。幼儿园的宝宝可能会因为大人一句“不喜欢你了”“不要你了”而吓哭，大人可能觉得这孩子真“不禁逗”，但对一个小豆丁来说，那句话是“被抛弃了，孤零零的……”——太吓人了。

人们乐意在熟悉的环境里生活，不喜欢面对陌生、未知、危险。为了保持安全，满足对安全感的需要，人在行动方向上，会趋利避害。趋利是求安全，避害也是求安全。

他只要出门，哪怕天气很好，也总要穿上套鞋，带着雨伞，而且一定穿上暖和的棉大衣。他的伞装在套子里，怀表装在灰色的鹿皮套子里，有时他掏出小折刀削铅笔，那把刀也装在一个小套子里。就是他的脸似乎也装在套子里，因为他总是把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里。他戴墨镜，穿绒衣，耳朵里塞着棉花，每当他坐上出租马车，一定吩咐车夫支起车篷。总而言之，这个人永远有一种难以克制的愿望──把自己包在壳里，给自己做一个所谓的套子，使他可以与世隔绝，不受外界的影响。现实生活令他懊丧、害怕，弄得他终日惶惶不安。

——［俄］契诃夫《装在套子里的人》

这是大名鼎鼎的“套中人”别里科夫。他每天生活在不安当中，为了抵抗这些不安，他把自己包起来，裹起来，似乎回到像婴儿那样的状态才能让他心安。然后他以告诫、牢骚、叹息来制约别人，希望同事、周围的人都能循规蹈矩，别惹乱子，别出事儿。

再看鲁迅先生笔下的柳妈怎么样打破了祥林嫂的安宁：

“你想，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我想，这真是……”——鲁迅《祝福》

柳妈告诉祥林嫂，她嫁了两个丈夫，将来死了，要被阎罗王锯开，分给两任丈夫。这番话把祥林嫂吓坏了。她拿出所有的工钱，去庙里捐门槛，为自己赎罪，可是鲁四老爷并没有认为她捐了门槛就“洁净”了，这彻底击垮了她。除夕前夜她冻饿而死之前，仍然要向“我”打听：人死了以后，到底能不能见到以前的家人。

安全与不安全，来自人们的判断。同样是别里科夫生活的环境里，瓦莲卡和他的弟弟柯瓦连科就充满了朝气，总是眉开眼笑，喜气洋洋。别里科夫觉得这姐弟俩骑自行车如果传到校长和督学那里会非常不妙，可是柯瓦连科却认为，“我和我姐姐骑自行车的事，跟谁都没有关系！”把祥林嫂吓得要命的柳妈的那番话，让一个无神论者听了，他可能只是一笑了之。安全需要人人都有，但是到底哪样情况才会不安，人们是依据各自的判断标准而产生感受的。

但是有些不安全是绝对存在的。战争、失业、饥荒、灾害、盗窃、暴力、迫害、欺凌、侮辱、被孤立……这些都是威胁人们安全需要的事件。那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国家、秩序、法律、公约、界限、规章制度、道德准则，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帮助，才显示出它们的重要性。它为人们提供了安全、稳定的保障，使人免受不安的折磨。

“亲爱的朋友们，当你坐上早晨第一列电车驰向工厂的时候，当你扛上犁耙走向田野的时候，当你喝完一杯豆浆、提着书包走向学校的时候，当你坐到办公桌前开始这一天工作的时候，当你往孩子口里塞苹果的时候，当你和爱人一起散步的时候……朋友，你是否意识到你是在幸福之中呢？你也许很惊讶地说：“这是很平常的呀！”可是，从朝鲜归来的人，会知道你正生活在幸福中。”

——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

为什么从朝鲜归来的人，会知道那些平常生活是一种幸福呢？提示一下：这篇文章写于1951年，是魏巍从朝鲜战场归来后写的一篇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