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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亭》舞台剧在日本成功传播的原因探析(下)

2018-11-24贾军芹

北方文学 2018年26期
关键词:牡丹亭意境色彩

贾军芹

摘要:在《牡丹亭》舞台剧在日本成功传播的原因探析(上)一文中,分析了昆曲和能剧在形式上的相似性和《牡丹亭》唱词的“物哀”性,本文拟从《牡丹亭》含蓄、朦胧、言在意外的艺术性和日本的“幽玄”、《牡丹亭》中演员服饰的改进和日本人的色彩观两方面分析日本观众接受它的另外两种原因,并探讨了《牡丹亭》的成功对其他艺术作品走出国门的启示。

关键词:意境;幽玄:色彩

一、《牡丹亭》的意境美和日本的“幽玄”

昆曲《牡丹亭》折射出的东方传统美学,是在叹谓感动中,表现出一种细腻、悠长、神秘、典雅与余韵袅袅的民族美学,它立体式展现了东方的含蓄、均衡、平缓和细腻感,同时隐隐约约嗅到背后的神秘与日本式的幽玄。日语中的“幽玄”是日本歌论、能乐论中的一个重要的理论观念,也是日本美学观里的一个重要的审美意识,它的核心是“余情”,讲究“境生象外”“意在言外”,描述对象不可言说,可以引起欣赏对象的联想和想象,传达出一种让人“心领神会”的丰富感情。如茶室内只安置一枝花,让茶客想象整个春天;仅放置一碗水,却隐喻了整个春日的湖面。中国戏剧也讲求意会,讲究神韵与意境相似。比如在《牡丹亭·寻梦》中,空旷的舞台只有杜丽娘一人出场,仅凭一把扇子的表演就让观众想象到舞台上满园的花花草草,好像看到了芍药栏、牡丹亭和梅树。在《游园》表演中,杜丽娘唱到“原来妮紫嫣红开遍”时,演员的眼中要有景、有情,一声叹息后的身段表演,几乎全是情思了。演员要用自己的手、眼、身、法、步,创造出“以形写神”、“形神合一”的舞台艺术。[1]除了唱、念、做、舞之外,戏曲中还有许多内涵丰富、意蕴深远的“牡丹亭意象”,如牡丹亭畔、芍药栏前、柳枝、梅枝、梅树等,环境的咤紫嫣红、诗情画意烘托出杜柳二人的爱情,赞美了杜丽娘青春的美艳与爱情的美丽丰盈,而湖山石边,一湾流水更显风流婀娜的美学。

日本的“幽玄”之美是一种精神内在之美,它不会一览无余,它的审美对象总是收敛的、隐蔽的,寂寥的、微暗且朦胧,具有飘忽不定、不可言说的情趣。譬如画月,不画月亮本身,而画月光下的情境,以线条和光感烘托那轮不存在于画纸上、却高悬于画外之境的月亮,而这种隐晦朦胧之美也是《牡丹亭》的基本特征之一。如《惊梦》一节中,用“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以朦胧意象揭示了人物内心的寂寥与落寞的愁绪,感叹现实韶光的漫长和容颜的易逝;又如用“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的朦胧意象烘托出杜丽娘出众的外貌。

日本的“幽玄”之美是一种无限深幽之处的意境之美。日本戏剧中的概念“间”,就是这种深邃、幽玄的表现,它的表演动作极少,却要唤起观者的丰富联想。无独有偶,意境也是我国古代美学的独特范畴,它认为艺术的最高境界是“境生于象外”。王国维也说“语明白如画,而言外有无穷之意”。戏曲作为一门艺术,也讲求出于实、表于幻的意境美。比如《惊梦》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这首曲子,可看作是一首情景交融的小诗,姹紫嫣红、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等,它用极强的画面感传达出一种渺远而感伤的、愁肠万种的情绪,这就是意境美的魅力所在。再如杜丽娘和柳梦梅幽会时,舞台上出现的十二月花神撒花的舞蹈场面,表现了封建的礼教抑制不住人的正常情感要求,即使是在梦幻中,也要冲破他的藩篱,体现了汤显祖“情之至,是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主题。

日本的“幽玄”之美贵在意在言外。最能表现这种言外之意的日式美学当属日本俳句,它用最短小的语言带出悠远的意境。像“我庭の小草萌えいでぬ限りなき天地今やよみがへるらし(我庭小草复萌发,无限天地行将绿)”,不过寥寥十余字,天地间的蓬勃生机竟欲透纸而出。松尾芭蕉的“雪間より薄紫の芽独活哉(雪融艳一点,当归淡紫芽)”,意象色彩素雅清冷干净,就像教科书一样的日式美学。而《牡丹亭·惊梦》作为明代南曲的代表作,无论人物形象的刻画、还是内心独白的体现都是通过选取具有美学价值的意象来刻画和揭示的,这些意象突出体现了汤显祖戏曲超凡的美学意义,他用诗一样的语言给我们勾勒出很多唯美的意向,汇成一种古典戏曲独有的美感。[2]如“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烘托出杜丽娘出众的外貌;“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构成一种缥缈空灵的朦胧意境;“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梦回”唤醒了杜丽娘的春情,“乱煞”写出杜丽娘的心旌摇荡,意绪撩乱,“小庭深院”说明她的生活天地极其狭窄,“尽”“抛”“残”三个字生动点出了杜丽娘沉闷单调的生活,“望断”“凭栏”等让人不难体会到杜丽娘对环境的不满以及朦胧跃动的春情。

二、《牡丹亭》中的服饰和日本人的色彩观

服饰不仅具有实用价值和审美价值,而且它还是一种交际工具,人们通过服饰可传递信息,交流情感,而对服饰的第一印象往往来自于色彩。色彩,对于日本人来说,是用来表达情感和展示美感的重要手段。人的情感是复杂多变的,色彩的多变性可与之媲美,所不同的是,内心是看不到的,而色彩是可以看到的。比如在日本白色代表清明之心,紅色代表赤诚之心,用亮度差别小且为相近色系的浅淡颜色互相搭配来表现“无常”观念,运用弱对比的暗色来表达“幽玄”意象。对于色彩带给人的心理感受,日本人拿捏自如,并巧妙地将其运用、设计到生活之中。

走在日本的大街上,你会发现人流的服饰色彩整体不鲜艳,学生、工薪阶层、老人等各个行业与年龄层都遵循所属“圈子”的规律,鲜有个性张扬的鲜艳色彩,这与日本的“集团主义”有关。为了不被排斥在集团之外,个人与周围的人保持一致是非常重要的。低纯度的色彩,最有利于展现不张扬、不露骨、谦虚和谨慎,也是最保险的色彩,所以和谐朴素的色彩观是日本色彩审美的底流。

中日版的《牡丹亭》,服饰上除了保持昆曲的传统形式之外,吸收西方戏剧服饰彰显个性美的理念,融入现代人崇尚简洁、淡雅的审美意识,材料多用真丝面料,体现出一种既典雅又华丽飘逸的感觉,颜色多以淡雅为主,很契合日本人的色彩取向。在装扮上,坂东玉二郎饰演的杜丽娘,脸明显比青春版的白,有点像日本的歌舞伎,缺少色彩元素。日本人在歌舞戏曲中不喜欢把脸化地太红,坂东玉二郎化妆时,更是考虑到日本观众的接受能力,同时借鉴了梅兰芳的风格,眉毛的画法追求朦胧的美感等,这些创新使传统的昆曲达到一种更新鲜的境界。

三、牡丹亭在日本傳播成功的启示

改革开放以来,日本的动漫影视作品如潮水般涌向大陆,在日本动漫游戏中泡大的90后00后对日本的影视作品如数家珍,与此相反,日本年轻人对我国的文化作品却知之甚少。在这种输出入严重不平衡的语境下,《牡丹亭》在日本的成功传播为中国文学影视作品走出国门提供了一些启示。

首先,作品本身要过硬。《牡丹亭》的主要成就除了作品本身具有深刻的思想性之外,高超的文学性也是它被广泛认同的原因之一。剧中的唱词可以说句句经典,字字珠玑。比如“惊梦”一节,情节扣人心弦,唱词充满韵味,朗朗上口,充分展示了昆曲的唱腔之美。据说汤显祖在创作《牡丹亭》的过程中,是“充分利用汉语语音突出的音乐性,建构人物言语活动的音乐美,同时也利用音形、音义结合关系的多样性以增强《牡丹亭》话本语言的表现力和感染力。”[3]

其次,作品能够反映时代问题。无论是汤显祖,还是近现代在日本较有影响力的鲁迅、莫言,他们的作品都反映了一定的社会问题,他们都以自身的创作充分体现着变革时期的文学特质,从而成为这一阶段文学的标志性人物。所以文学艺术家们要创作出好的作品,必须要关注现实、以天下为己任,深刻地认识当今的世界与时代形势,吸纳人类历史上一切优秀文明成果,形成自己独特的艺术表达。

第三,因输出国不同,输出的作品也要有差异。

以戏曲为例,我国各地的戏曲剧种加起来约有三百六十多种,传统剧目数以万计,六大剧种有京剧、越剧、黄梅戏、评剧、豫剧、秦腔。我们假设去日本演出的是北方的秦腔,肯定不会受到日本观众的欢迎。昆曲之所以在日本受欢迎,除了它那委婉缠绵,轻柔婉转,曼柔悠远的表演充满了日本式的“物哀”“幽玄”之外,还因日本人的文化性格与孕育昆曲的江浙一带有相似之处。从地理上看,日本关东地区气候与我国江浙一带差异不大,食物也很相似,相似的气候特征和饮食习惯养育了相似的文化性格,日本人性格细腻内敛,他们能体会到昆曲这种婉转华丽又不过分张扬的表演情趣。所以我们可以大胆地设想,其他有名的昆曲如《长生殿》、《西厢记》、《十五贯》、《邯郸记》、《桃花扇》等,如若能借鉴《牡丹亭》的经验,走进日本受欢迎的概率一定会很高。

所以,一部作品能够成功走出国门,首要的条件是这部作品必须优秀,其次输出的国家要有选择性,由于不同国家、不同民族拥有不同的文化,即使是同一作品,在有的国家可能大受欢迎,在有的国家有可能被视为禁物。最后要根据输出国观众或读者的文化心理,适当改进,就如《牡丹亭》在服饰色彩和化妆上的改动一样。总之,《牡丹亭》的成功,说明中国作品完全有实力在日本乃至完全不同的文化领域吸引更多的观众,促进当代中国文化的传播。

参考文献:

[1]王文建.昆曲——中国的“雅文化”[J].安阳师范学院学报,2009,01:153.

[2]刘钊.论《牡丹亭·惊梦》意境创造的美感[J].名作欣赏,2013,10:139.

[3]刘颖.《牡丹亭》戏曲语言的修辞艺术[D].南京林业大学,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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