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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上海双年展: 在艺术新外滩,集体打造怀旧乌托邦

2018-11-23马怡舟陈海平

南都周刊 2018年11期
关键词:日全食乌托邦秋千

马怡舟 陈海平

从空想社会主义创始人托马斯·莫尔提出“乌托邦”的概念以后,人们对乌托邦的追寻就从未停止,并将其逐渐演变为一个不带任何意识形态,只是存在于理想中的“完美社会”。

人们曾经认为乌托邦在未来,认为人类和科技的发展,总能带我们抵达幸福的彼岸。然而,随着物质文明的急速发展,精神上的焦虑,开始让人们回溯过去。有些人选择怀旧,将确定的历史美化为“乌托邦”,从而使内心得到安慰。

在第12届上海双年展“禹步”上,我们看到了无数对历史、对未来、对时间的探索。艺术家们通过不同的表达形式,向我们展现了主体在时间的长河中不断回顾前行的图景。他们心目中的“乌托邦”,并不局限于某个时间段,就如同在展览底层的正中央,放置的那4000个由废纸板组成的文字矩阵表示的,“前进一步,后退两步;前进两步,后退一步”。

回到过去

从小小的猿猴到现在几乎称霸地球,人类的发展经历了数百万年的历史。当我们企图在时间的长河中寻找答案时,历史是不可忽略的一部分。但我们的历史视野,不应该被怀旧所限定,艺术家通过回溯过去,试图向我们传达历史真实的力量。

步入展厅,抬头向上看,最大的装置应该是博路斯帕·哈尔帕的“纪念碑”。这个从三楼悬挂而下的装置,几乎全部由被黑色条块抹除内容的文件组成。这些文件其实都来自美国情报机构的解密文件。

艺术家通过对1948到1994年之间,包含14个国家的解密档案细致分析,呈现了冷战时期南美洲的画面。“很多人都会觉得自己懂历史,觉得历史不就是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你看了这些文件之后,你会说不,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哈尔帕这样叙述历史的价值。将解密档案制成艺术装置,本质上与雕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充满着对消亡之命运的抵抗,以装置铸就了一部历史。

当看见这些档案被印在塑料材质上,并由透明绳索从高处悬挂起来时,观众不由产生了一种与宏大历史对话的感觉。我们触摸到的,不再只是冰冷地印刷在书上的历史年表。事实上,如果你有耐心,可以尝试仔细辨认那些档案上密密麻麻的“碑文”。但即便只是穿梭其中,将自己淹没于浩瀚的档案海洋,也足以感受到纪念碑的宏大意象与真实记录所塑造的静默力量。

解构历史

博路斯帕·哈尔帕选择将历史完整地呈现出来,以期引发我们的思考,但更多的艺术家却选择解构历史,通过对历史的再创造,直观地去探讨我们究竟能从里面获得什么价值。

在展厅的另一边,有一个巨大的西方启蒙英雄后仰式铜像,和我们平时在街头所见的雕塑并无二致。但很快,我的目光就被在雕塑上嬉戏拍照的人所吸引。西班牙艺术家费尔南多·桑切斯·卡斯蒂略异想天开地在雕塑上吊了一块木板,让每个前来的观众,都有机会在这个西方启蒙英雄后仰的手臂上荡个秋千。

秋千摆动的时候,我很自然地抬腿伸腿,仿佛我只是在一个普通的秋千上,然而在一旁的拍照和围观者,却又提醒着我,这个秋千原本是个需要被仰视的雕塑。到底秋千是雕塑的一部分,还是雕塑是秋千的一部分呢?再想远一点,如果将雕塑比作历史,将我们这些嬉戏的人比作现在,那到底在这条无垠的时间轴上,谁又是谁的一部分呢?

带着疑惑来到二楼,我看到圆弧形外墙上贴满了人物肖像。那些肖像都没有“脸”,或者说,他们的脸都一模一样,甚至无法分辨其是男是女。它们仅仅代表着一张“人类的脸”,而不具有其他任何会引起普遍联想的特质,这似乎颠覆了这个“看脸社会”通过判别五官构成的不同组合,来感知身份个体性和感情的模式。

亚历山大·阿波斯托尔为他这组照片取名“剧中人”。一共由60张以过去20年委内瑞拉政坛人物为原型的肖像组成,每个肖像皆没有真实的人物名字,只有政治、经济、文化领域中特定的角色名稱,包括戴着防毒面具的战士,西装革履的政界精英,妆扮精致的上流名媛。

当历史中的人们模糊了他们的具体面容,只能通过衣着来辨认其角色时,个体身份在历史大背景中的作用,便自然地浮现了出来。看着周围那一个个匆匆而过、形形色色的身影,再看看墙上单一突出的照片,现代社会中纷繁复杂的多元性别、女性主义等我们为之彷徨迷茫的边缘问题,似乎也给出了某种答案。

未来的实验

未来是不确定的,没人知道下一刻会重复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还是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这或许是有些人更希望将乌托邦寄托在“怀旧”上的原因。

但在一件事上,人们似乎拥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我们通过天文预测,能明确知道未来一千年里会发生的日全食日期。

于是在这次双年展中,我有幸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看到了未来会发生的景象。

推开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以下简称PSA)三楼外侧的门,穿过露天的隧道,有着百年历史的发电厂烟囱就在眼前,这个博物馆的前身,正是南市发电厂。

抬头向上看,烟囱顶黑漆漆的,略带弧形,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小孔。假如再多些光,可以想象自己正在地面上仰望漫天星空。

日全食在正下方发生。虽然没有失重感,但还是满足了人类俯视太阳的愿望。顺着螺旋形的走道一圈圈向上,看着地上那个圆盘越来越远,走道构成了一个个同心圆,视线不自觉地便被引向了圆心——一个由125块马赛克组成的黄色圆盘。

这个黄色圆盘已经在美国和墨西哥的足球场、音乐厅中展出过三次,而“上海日食”则是它的第四站。艺术家巴尔加斯·卢戈邀请一组学生实时表演了未来一千年间,上海地区能够观测到的两次日全食:一次发生在2309年6月9日,另一次是2635年6月7日。

“在整个人类历史里,日全食在不同文化中扮演的不同角色,非常令人着迷。要对这个现象有所理解,也就是本质上要对太阳与月亮运行的轨迹有所理解,离不开两个领域:科学和带有仪式感的实践。”巴尔加斯·卢戈认为日全食是最具主观性的天文现象,因此对于他来说,日全食并不只是宇宙的一次巧合,它还将我们带到一个集体仪式中——某种程度上与体育有些相像。

随着黑色和黄色的正反面不断翻动,无论是纸板底下的125个学生,还是回廊上挤满的观众,都在共同分享着一份激动和期盼,这将素不相识的所有人都密切联系在了一起。而这种感觉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更加强烈,旨在模拟真实的观看日全食的景象。

当然,你也可能有完全不同的感受,毕竟这是一个最具主观性的天文现象。对于如今在世的人来说,除非有什么灾难发生,这一生我们可能都无法体验日全食了。站在充满悖论的时间漩涡中,让人不禁幻想几千年后,日全食笼罩下的城市会是怎么样的。而身旁熙熙攘攘,一同经历这场仪式的人群,最终还是会将你拉回现实,着眼于人之一生所能占有的一张A4纸表格中。

从烟囱出来,回到底层,我发现从一楼到二楼之间,除了电梯外还有一个巨大的楼梯。时间尚早,这次我选择步行上楼。气喘吁吁地抵达二楼时,我的视线立刻被一片强光所吸引。这是一片纯白的空间,步入其中甚至需要微微眯起双眼,好像是梦里走入天堂的样子。

这是个360度的弧形房间,里面放置了360个时钟,每一个都比前一个快4分钟。而360个“4分钟”,正好形成了24个小时。在一片寂静里,你只能感受到一种让人耳膜发胀的密闭感,还有那时钟转动时的滴答声。

而其实,在这样纯粹的时间流动中,还隐含着空间的概念。360度塑造了地球的圆弧,而在这里,360个时钟同时发声,也意味着全世界的时间在这个场域中被同步感知。时间和空间并不是截然分割的两个维度,在这里,我感到自己仿佛孤零零地站在了无垠的时间与空间的交叉点上,两边坐标正在无穷尽地延伸。

艺术新外滩

所以,乌托邦到底在何处呢?在这次上海双年展上,无数艺术家从无垠的时间长河中提取了那些有价值的部分进行创造,然而这些创作所展现的矛盾迂回,真的指向了乌托邦所在之处吗?如果它不在过去,也不在人类一路高歌猛进的未来,那到底在哪里呢?

走出PSA的大门,我依然是困惑的。

上海的11月已经很凉,黄浦江畔一片霓虹灯闪烁,回头看看那根大烟囱,我突然想起书上记载的南市发电厂第一次发电的景象:1898年正月初一,30盏路灯在黄浦江畔太平码头至公义码头路段同时亮起,“几疑朗月高悬”。

近百年过去,它旁边又陆续建造起江南造船厂、求新造船厂、印染厂等一系列厂房,然而随着工业时代的远去,这些厂房许多都被闲置下来,南市发电厂也面临着时代更迭的尴尬局面。

所幸,在2010年世博会上,发电厂被改造成了城市未来馆。设计师在烟囱外加上了螺旋形钢架构成的轨道,取名“太空舱”,并且运用了多种生态建筑的技术,如太阳能光伏发电、江水源热泵。从此,来自各地的人们在这座工业时代的老建筑中,勾勒著世界未来的模样。历史、现代、未来在这座8层建筑中不断地交融、碰撞。

而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的构建,似乎是顺应了“城市未来馆”的理念,黄浦江沿岸无数的世博遗址以及老式粮仓厂房,都被改造为艺术馆和工作室。这些带有工业设计感的结构,还有室内的开阔空间,为艺术展览和创作提供了绝佳的场所。因此,这个艺术片区吸引了大量的国内外艺术家,也带动了上海民众参与艺术的热情。

在这里,我们丝毫感受不到当代艺术界的“高冷“:展览的早鸟票是需要“抢”的,博物馆的公众号阅读量是破万的。当一家艺术馆本身成为了品牌,实现“艺术大众化”便不再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PSA的展览就是会让人觉得很有意思,即使没有接受过艺术建筑方面的专业训练,看着海报和介绍就会让人想要去了解的冲动。”还在读高中的Amy关注了6个艺术馆的公众号。在她看来,这些艺术展的表达形式都非常多样化,同一件作品会以手稿、图片以及影像装置等多种形式呈现,打破了艺术高冷的壁垒,让没有专业基础的她也能和艺术家实现“交流”。

老厂房老发电厂变成了艺术新外滩,对于上海这座城市而言,是不是一座乌托邦呢?下定论似乎为时尚早,但这确实指向了更光明的方向。

矛盾、摇摆可能本身就是人类的常态、也是历史演变的常态。艺术的未来,城市的未来乃至人类的未来究竟要去向何方,没有人能够预测。但我们所能确信的是,如果有乌托邦,它的坐标应该在未来,而抵达的通道则会在不断地回溯历史、反思自身中慢慢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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