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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发小之间的那根线

2018-11-23

时代邮刊 2018年22期
关键词:虎子海水同学

我们一年到头忙忙碌碌,很少想起发小—— 特别是在与发小失去联系很久的情况下,但静下来仔细想想,我们和发小其实并没有疏离,只是联系少了而已,发小之间的那根线一直没有断,只是牵扯得没那么紧而已。下边我们看到的,是5个关于“我和发小”的故事,从中折射出来的发小情谊,可谓多姿多彩,又五味杂陈。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沈杰群

世界仿佛总在围绕一场婚礼旋转。这年秋天,我终于收到发小朝文的婚礼请柬。

回忆是控制不住的东西。大红请柬一展开,就想起朝文一家四口住过的老房子,她家屋内阳光稀薄,昏暗卧房里摆了一张很大的木床,而我们两个小小的人儿,趴在凉席上疯玩一整天。夏日百无聊赖,我们扯出衣柜里所有的毛毯、丝巾,披在肩上,或罩在头顶,假装新娘子一样骄傲地走来走去。

朝文长得很美,脸颊小巧而精致,裹在脏旧的毛毯里却颇有几分公主气质。我们这两个小屁孩,会为了无聊幻想争执许久,比如未来婚礼喜糖应是巧克力还是水果糖,新郎迎亲的花车会不会比遥控四驱车样子更酷。

近20年时光,轻飘飘的,忽然溜走了。美丽的她,比我先穿上婚纱。

“毛毛,希望你能来。”标准印刷的请帖模版额外添了一行字,用的是儿时的称呼。可我对即将到来的见面有些害怕。我在担心,不能如其他宾客一般,神情自如地道出恭喜,或轻松笑出来。

其实很多人与发小之间的聚散,都不约而同落入一条难以抗拒的规律:情谊始于老屋,又止于老屋。起点由父母的居所和人脉决定。待到少年时,你和他可能经历一次搬家,生活圈子变道,从此花开两朵,天涯路远。

我和朝文家比邻而居,我们俩刚出生没多久,就被妈妈们抱着拍了合影。在15岁搬迁前,各自的家对彼此完全透明。

我、朝文和她哥玩起来真是花样百出,用塑料瓶自制捕鱼器,趴池塘边捞小鱼;只买一瓶可乐,你一口我一口眨眼底朝天。

等两家条件渐渐宽裕,我和朝文已升入忙碌的中学,搬到城市的不同角落。幸好彼此家长交情不减,时不时聚餐、郊游。记得考上大学的那个夏天,朝文的爸爸开车带我们到处兜风,观赏他在乡间购置的院落,他眯眼笑得很开心,说退休后要和爱人在此养老,朝文与哥哥偶尔回家也有了清静、宽敞的“度假酒店”。

可惜,这样简单的愿望终究未能兑现。

我再次见到朝文全家,是四年前在上海的医院病房。朝文爸爸被诊断为癌症晚期,时日无多,厄运偏偏选中这一户人家。妈妈带我走进病房,朝文爸爸脸色苍白,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朝文轻轻扶着爸爸的膀臂。两年未见,朝文清瘦了一圈,气质沉稳了许多。

朝文哥哥婚礼过去一个月,他爸爸就逝世了。

没有想到,两年后,朝文哥哥也突发重病,丢下妻子与出生半年的幼子,离开人间。原来我们现世活着的分分秒秒都在被植入永不停歇的悼念。

朝文放弃出国留学的计划,回到家乡小城,她不愿再离开母亲。朝文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却愈发坚韧起来,默默帮助母亲打理着生活,包括操办自己的婚礼。

日子依旧冷静往前跑,那个童年最亲密的伙伴,与我联络日渐稀少。今年春节回家乡,走过童年长大的旧楼房,窗口黑黢黢的,似能吞噬回忆的光亮。我蓦然想起一位作家书写与老屋及故人的重逢:“三言两语,就把童年时代最要好的两个朋友都交割清了。”

寒暄只剩三言两语,这或许就是我和朝文往后交汇的痕迹吧。但我明白,见与不见其实并不重要,真实存在过的时间永久忘不掉,也走不散。世事无常,各自安宁弥足珍贵。

“毛毛,希望你能来。”

“朝文,希望一切都好。”

这一生还能和他们见几次

□韩浩月

记得还是三四年前,回家见到了虎子,那是从小一起掏鸟窝、游泳的玩伴。记忆里,虎子虎头虎脑,憨厚异常。如今已是身材硕大的汉子,这中间相隔了差不多近30年。

上中学时,我考上了,虎子没有,就意味着分离,再加上我们举家搬迁—— 在那时候的小孩子看来,30多公里的距离,足以称得上遥远。

搬家时虎子专门来看我,我把父亲留下的几个精致的会计算账本留给了他。我永远难忘的是虎子的表情,那是属于一个孩子的难过,想哭又羞涩得找不到理由哭。我坐在拖拉机的尾部,看着村庄变得越来越小,心里充满了茫然。

到了县城,我给虎子写过信。虎子也回信,只是内容有点儿少。有了新朋友之后,虎子就慢慢在我的生活中淡去了。

除了虎子之外,少年时还有两位重要的朋友,一位是健健,还有他美丽的姐姐。健健是我在县城结识的第一位朋友,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在深夜把县城逛了一遍又一遍,一起翻电影院的围墙看连场电影。

他姐姐的房间则充满女孩的温馨,平时不允许别人进去,但却对我和健健开放,她的房间里总是有最新的杂志,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坐在凳子上翻看杂志,成为最静谧的一段时光。

和健健在一起总是跟别人打架,一般都是他惹事,我冲上前去帮他打出第一拳。有一天晚上,健健的姐姐在街头唱卡拉OK,被县城里的一个小流氓摸了一下,我和健健义愤填膺,追着小流氓把他痛打了一顿。小流氓叫来了同伙,展开一场激战,我的后脑勺被打开了一个口子,鲜血直流,健健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但这次“以二敌多”的战争我们并没有输,很长一段时间,我俩都觉得很自豪,也以为战斗的情谊会天长地久。

和健健慢慢走远也是因为我又一次离开,我离开县城要去市里上学,只能寒暑假见到了。每到假期,我和健健形影不离,也无非是打台球、打电子游戏、看电影、吃路边砂锅,惬意无比。除了他,还有小军、峰峰、小强等等。一些男人总是离不开他长大的城市,因为那里有他熟悉的生活和知心的朋友,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也没有积郁在心的情绪,因为有朋友可以分担。

健健前不久加了我的微信,时不时地聊上一两句,每次总是以他的“我还有事要忙”结束。青少年时期的朋友,还是见面时更有话说,现在的社交软件,更适合于工作和与陌生人交流,亲近的朋友,还是要见面的。

和我的这几位朋友,这一辈子大约还能见三四十次,多一点的话,可能四五十次?谁知道呐。但这个想象并不让人悲伤。我们行走在不同的人生道路上,各自有着无法摆脱的生活圈子,能够见到,喝上几杯,聊那么几个小时,已经是人生中的好时光。所以我一直真切地觉得,和他们并不是疏离,只是联系少而已。因为我们感情从未变质。

最是童年留不住

□文心

每当我送女儿上学,走在那条无比熟悉的胡同里,就会产生错觉,童年的小伙伴仿佛还会从哪个门洞里跑出来,依然扎着橡皮筋、拿着跳绳,约我去疯跑。我努力辨认那些大门都是谁家,可每个门洞都不是记忆中的样子。虽说依然有秋日艳阳高照,老树浓荫,但因为小学扩建,摊贩扎堆,门脸叠加,早已没有早先宁静安适的气氛,而是散发着典型的胡同城乡接合部气息。道路变窄了,大门变矮了,因为时代变迁,也因为我早已长大了。

我至今记得这条胡同里每一个玩伴的名字。我们都在尽头的那所小学读书,既是同班同学,又是发小。每天放学排路队,都是按远近先后跳进自己家门,赶紧写完作业,再跑到要好的同学家,挨个儿把他们叫出来。我们跳皮筋、扔沙包、捉迷藏。有时候男孩女孩搅在一块儿玩,但多数是各玩各的。我们的父辈往往本身就是发小和朋友。爸爸是中学教师,总去找刘芳的五叔聊天,那时候五叔刚考上研究生,属于上世纪80年代难得的人才,也是胡同里少有的戴眼镜的人。

刘芳住我家斜对门,聪明又倔强,数学题总是比我解得快。记得有一次她来我家玩,我爸给我俩出个脑筋急转弯,她先算出来了。我爸说:“你就没人家聪明!”气得我哭了一场。还有另外两个好友,马莉和燕子,她俩是表姐妹,分住胡同的两端。马莉的爷爷是旧时的知识分子,独门独院,家里有钢琴。我每次去她家,总是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马莉从小就是学霸,后来考入海淀区一所著名高中,失去联系,但想必现在一定过得非常好吧!

随着小学毕业,童年的玩伴星流云散。我上了重点中学,和我一起考入同一中学的发小,高中时没有继续在本校读书,于是我一个人继续求学之路,仿佛不知童年来处。我曾登录当时的“人人网”寻找“盔甲厂二小××级毕业生”,但不得要领,一无所获。

大三实习的时候,一次偶然踏进一家书店,突然发现那正低头收银算账的女孩正是刘芳!我几乎是惊喜交加地跳了起来,她当然也非常开心,但只是安静地微笑着。一个走入社会参加工作的女孩,比我稳重多了。

此去经年。冥冥之中,当女儿到了上学的年纪,我让她进入我从前的小学,人大概总是在熟悉的地方徘徊,仿佛想有新的发现,但其实只是又一个轮回。没有一种复合能真的回到从前。如今的通信方式能使人保持联络到老,如果你愿意,一生可以开具一串长长的通讯录,但人无法携带那么多过往前行,如同童年的小衣服,不知失落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哪一天突然想起,才明白好像忘记了,却并没有忘。

和某先生闹掰那一天

□徐辛酉

某先生大我一岁,他家和姥姥家是老邻居,从前寒暑假我总要在姥姥家待一段,某先生则是假期最好的玩伴。两个人追跑打闹,互换玩具。某先生的母亲常出差,每次都给他带新玩具回来,让我颇为羡慕。如果这些都玩腻了,两个人拿着苍蝇拍,在院里比谁打的苍蝇多,也能折腾一下午。搬了新楼房后,某先生家在我家正下方,我们之间的友谊得以继续。某先生手工好,我不少需要组装的玩具都来自某先生的手艺。敲暖气管,是我们的暗号。当当几声,从窗户探出头简单几句话,在他家或我家,便可消磨一个下午。

搬新家后,我转了学,某先生的小学在隔壁一条街上,我在新学校有了一帮新同学。一天下午,我和一个同学在家门口闲闹,某先生也放学,便一起玩。这一玩,我和某先生的交情被玩断了。

我同学提出一起去他家打游戏机。当年还是红白机时代,魂斗罗、赤色要塞什么的让男孩们着魔。某先生也是爱玩的人,自然欣然前往。我心里却一动,以我对同学的了解,他不会请不熟悉的人去家里,加之这个人又喜欢捉弄人,感到大概有事情要发生。

同学家距离我家有4站地。上车坐了两站,同学张罗下车,我知道今天绝不是去打游戏了。三个人在最繁华的商业街下车,在小店林立,充斥着吆喝叫卖的小街里兜转,唯不向同学家进发。要告诉某先生吗,有人在捉弄他。现在已回忆不起当时的想法,应该当时也有一番自我折磨的心理斗争吧。能回忆起的是,最终我也成了参与捉弄的一员。大约半小时后,某先生明白过来,愤而离去。我则去同学家看了一下午《雪山飞狐》录像带。我想回家碰到某先生,解释下就过去了,多大个事呢!

之后几天都没碰到某先生,敲管子他也不理。大概过了一周,和几个同学在门口玩,忽然另一拨儿孩子过来说,不许你们在这玩!透过他们,我看到某先生冷冷的眼神。晚上回家,敲门声响,母亲开门和来人寒暄,听声音是某先生的妈妈。母亲拿着几件玩具进来,说是某先生要妈妈来归还的。这是之前让他帮忙插的机器人,已经组装好。母亲问怎么了,我说没事。此时,我才觉得我和某先生可能不再是朋友了。

从此,我居然再也没有碰到过某先生,却总能听到他的声音,因为他一直住在我楼下。某先生脾气不好,常和他父亲争吵,吵闹声成了我了解他消息的唯一途径。许多年后,吵闹变成了他和妻子的争辩声,再后来是他家孩子的啼哭声。听着不同的声音,我也约略知道了他人生的变化。到我结婚搬出去,这声音也听不到了。

十几二十年,我们声音相闻,却谁也没有试图去挽回曾经的友情。是不想还是不愿,是不在乎,是忘记了,还是我们生性凉薄?到如今,我还没琢磨透。

那一拜的兄弟们

□明桥

和海水成为好朋友,是在我几乎没有朋友的时候。

那时,我因为与一个“克星”一样的同学闹对立,而这个“克星”同学又是男孩子的“头”,我因此常常与“克星”领导的那帮男孩子“对骂”。

其实海水原先也是聚众骂我的一员,但有一天,县里来人勘查山里的防空地道,小孩子们一哄而上,跟进去看新鲜。乱哄哄中,我和海水竟然在地道里一起迷路了!惊吓之际只好携手向前,七拐八拐之后,我俩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找到了出口。相视一笑,就此成了好朋友。

当然也有代价,同学、玩伴又渐渐和海水断交,也开始对他孤立。难得海水不为所动,继续和我在一起,这让我小小年纪就深感义气的可贵,把所有玩具和零食与海水分享,那些老邮票也送给了他。海水爱运动,身体壮,体育好,但学习成绩一般,我经常辅导他功课,甚至帮他写作业,从小学一直到初中毕业。

那时候,除了白天上学、晚上回家睡觉,我俩几乎总粘在一块儿玩,下棋,做手工,追跑打闹做游戏。玩着玩着,不知什么时候,我俩突然觉得多了一个人在身边晃悠,那就是春平。

春平是刚搬来的邻居家孩子,正“举目无亲”,三人迅速打成一片,成了好哥们儿。

春平总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而且总能撺掇着我和海水去试验。有次,春平说蚱蜢的肉能吃,且别有风味。我和海水真去抓到用火烤好。我没能鼓起吃的勇气,海水闭着眼咬了一口,然后猛地吐出来。我俩掉过头来逼着春平吃。春平态度好,先求饶,然后许诺马上回去拿了家里的炖肉来一起吃。

“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春平又有了新的想法,“咱们结拜兄弟吧!”那时候男孩子最爱看的就是《三国演义》《水浒传》,“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些话张口就来,瞬间就能燃起少年人的莫名情怀。

行,我去拿酒。海水起身就回家拿。我说,在我家拜吧。我想办法把爷爷支走,三个人如愿占领了我家。

肉摆下,酒也倒了三杯。结拜是要喝血酒的吧?春平提醒。对,水浒里也是这么说的。但面对真的刀,我们仨都有点怯意。最后,我们还是用指甲刀解决了问题。

我们仨成了“拜把子兄弟”。再强大的乔平也没能把我们分开。

初中毕业,海水没再上学,到县里的木业厂当了一名工人。每天早出晚归,除了休息日,我和春平几乎见不到他。当了工人,他的身体好像更结实了。春平读了一年高中,觉得学习压力太大,于是当兵去了内蒙古,探亲休假时才又相见。我和他有书信来往,看着他的钢笔字由笨拙潦草变得越来越秀丽,让我觉得部队还真是一个培养人的地方。

三年后春平复原回家,被分配到药材公司做采购员,经常出差在外。这时候海水所在的工厂已经倒闭,他和几个人合伙包了一辆客车,做起运输生意。而我考上了大学,要去北京。那天,他俩备了酒菜为我送行,喝到兴头上,突然拿出身份证讨论起年龄来。当年结拜时春平一直说自己最年长,是大哥。可今天一看身份证,比“二弟”海水还小了一岁。春平红着脸辩解说记错了,但这事显然深深伤到了海水,他肯定觉得多年来被“大哥”愚弄了。那天他喝得酩酊大醉,我去北京后他俩几乎不再往来。

我到大学后期也不常回家,毕业之后更留在北京,难得见面。三个人算是这样散开了。一年夏天夜里两三点,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一听居然是海水。他运煤到了北京,想问我的单位是否需要买煤。我觉得他一定是喝醉了,含糊对付几句,挂了电话,从此再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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