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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读格非

2018-11-21凌霄

金山 2018年9期
关键词:格非作家

凌霄

去 年冬天,我只身一人来到北京,开启一 段令我多少有些不安的新经历。在几乎完全陌生的环境中,阅读成了我排解孤寂和烦恼的主要方式。而著名作家格非的作品,在我的阅读计划中,占了很大的比重。

之所以选择读格非的作品,一是因为他作品中时常透露出的寂寥感很符合我此时的心境;二是因为他是我的镇江同乡,他的很多作品都是以家乡为底色和背景,能让我在阅读中感受到某种亲近和惬意。细细想来,这是一种似乎有些矛盾的心理——我是在享受寂寞,還是在抵御寂寞呢?

知乎上有网友说,格非的作品可能大部分人不会去读,但是一旦读了他的作品,你就会爱不释手,甚至终生成为他的拥趸。我觉得这句话有些道理。我想,格非之所以出色,在当今文坛中让人寄予厚望,一是因为他作品的风格独树一帜;二是因为他文采飞扬,足以令任何挑剔的读者折服;三则是其作品中透射出的广远而又深邃的思想。

坦率地说,这几个月我所读到的格非作品,大部分都已经不是初次阅读了。但每读一次,都能从中读出不一样的信息。我想这就是格非的魅力,是其作品风格令人称道的地方,即众多文学评论所点评的“千里埋线”“曲径通幽”。比如在《望春风》第一章中,谈到儒里赵村在解放后推选农会主任,县里来的严政委提议让村里最穷的赵德正担任,正当村民鸦雀无声不置可否时,一个妇女站起来表示反对,并举出种种理由。此后,该妇女被任命为农会副主任,后又被提拔到乡里任职。但小说在此处对这名妇女的其他信息按下不表。直到读第二遍时,我才从后文的多处情节中读出,其实这名妇女就是文中主人公苦苦找寻的母亲。而母亲在此处显露出的好强的个性,又为其检举父亲导致父亲自杀这一悲剧埋下了伏笔。

作为中国顶尖高校清华大学的教授,格非的国际视野毋庸置疑。他早期的作品就深受西方文学的影响,以故事结构和叙事风格的诡异见长。这也是他一以贯之的独特风格。但在格非新千年后出版的几部长篇小说中,你也很容易读出中国古典文学的质朴与优雅。比如我在读《江南三部曲》第一部《人面桃花》时,就恍惚有一种在读《红楼梦》的错觉。像这段秀米和张季元谈论花事的对话:

(秀米问)“表哥也会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吗?”

“那就要看它是什么花了。”张季元沉思片刻,这样回答她,“兰生幽谷,菊隐荒圃,梅傲雪岭,独荷花濯淖污泥而不染。其志高洁,故倍觉爱怜……制芙蓉以为衣兮,集芰荷以为裳。”

最后两句是《离骚》中的句子,只可惜张季元将它说颠倒了。不过,秀米却懒得去点破他。

张季元见秀米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忽然来了兴致,问道:“玉溪生诗中有吟咏荷花之句,堪称妙绝,你可记得?”

这原是《石头记》中黛玉问香菱的话。看来,这小胡子还有点酸。秀米真是不愿搭理他,便懒懒地答道:“莫非是‘留得残荷听雨声吗?”

不料,张季元摇了摇头,笑道:“你把我看成林妹妹了。”

“那表哥喜欢哪一句?”

“芙蓉塘外有惊雷。”张季元道。

听他这一说,秀米忽然想起小时候,她父亲带她去村外野塘挖莲时的情景,心里突然充满了一种空寂之感。父亲爱莲成癖,夏天时,他的书桌上总是摆着一盆小小的碗莲,以作清供。她还隐隐记得花朵是深红色的,艳若春桃,半敛含羞,父亲叫它“一捻红”。有时他也会将花瓣捣碎,制成印泥。

这样的描写在格非近期的作品中随处可见,这既体现了作家不囿于既有风格、寻求自我突破的精神,也反映出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探索、理解和认同。至于何以会出现这种变化,我想,一方面说明他在学术造诣上的渐深和创作思维上的成熟;另一方面,大概也与他本人的历练有关,譬如他在2000年后从摩登时尚的上海迁居到了古老厚重的北京。

小说作为文学品类中的集大成者,可以体现出作家在各种文学体裁和文字表达上的功底。在格非的小说作品中,你可以读出散文的优美、诗歌的隽永、寓言的讥讽和戏剧的冲突。你常常会惊叹于他的语言的丰富和精彩,他笔下锦绣的庭院、氤氲的荷塘、阒寂的原野、璀璨的星空,都是那样的令人神往,却又与故事的铺陈相得益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例如以下两个片段:

(其一)天上没有一丝风,四周一片岑寂。赵孟舒走不多远,就说走不动了。两人坐在路边的田埂上歇息。宝石般纯净的天宇,横贯着一条璀璨的星河。数不清的金屑,东一堆,西一堆,密密匝匝,铺成绚丽的缎带。不时有流星嗖的一下,像箭一样射向银河,拖着蝎尾似的光带,消失在耀眼的金粉堆里。

(其二) 如果把目光从赵先生家庭院上空移开,稍稍偏向东南,就可以看见王曼卿家的花园了。与方伯府邸繁复而精巧的宅院不同,曼卿家的园子,不过是用蔷薇花枝密密匝匝地编织而成的一个篱笆院落。桃、杏、梨、梅,应有尽有;槿、柘、菊、葵,各色俱全;蚕豆、油菜、番茄、架豆,夹畦成行;薄荷、鸡冠、腊梅,依墙而列。花园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桑林和麦田,斜斜的坡地一直延伸到菱塘那弯月形的波光水线。

这两个片段都摘自《望春风》第二章,虽说是描写景致,但却对人物形象的展现和故事情节的铺陈用意颇深——其一是以璀璨而又纯净的星空衬托出赵孟舒渊博却又单纯、脆弱的形象,为其悲剧性的结局创设出空灵而又凄美的场景;其二所描绘的“曼卿的花园”缤纷多彩、意趣盎然,体现出王曼卿妖娆多姿、豁达乐观的生活情趣,也为在她身上发生的一系列离奇故事,以及她对人对事的态度提供了些许合理的解释。

格非的作品少有直白式的思想灌输,其早年间的很多作品甚至让人读后感到不知所云。但就思想性而言,作家通过笔尖向读者传递出的信息,不可谓不广博,不可谓不深邃。

在《江南三部曲》中,格非将大量的笔墨用在对“花家舍”的阐释和演绎中,体现出他对于“世外桃源”这个千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所向往的理想社会的不同见解,反映出他对于理想主义者的一种既尊重又同情、既无奈又有些蔑视的复杂态度。在他早年间的另一部作品《欲望的旗帜》中,也表现出了同样的感情。通过书写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巨大差距,格非对知识分子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事与愿违的行动力进行了生动的揭露和尖锐的批判,极具现实主义的感染力。

在《春尽江南》中,作家通过信马由缰式的漫谈,涉及婚姻、家庭,教育、医疗,商界、政界,黑道、白道……道尽了现代人在生活中面临的种种矛盾、迷惘与困惑,也是对当下流行的“中年危机”的一次恰当的诠释。

在《望春風》中,作家从一个普通人的视角讲述了一群普通人的故事,展现出一段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江南农村变迁史,以小见大,图景恢宏,透露出浓浓的乡土情怀、家国情怀。小说中对资本主义勃兴、生态环境恶化、传统乡村消失等当代社会问题的描画,颇值得玩味,令人深思。

我在读这些作品的时候,常常有一个疑惑,仿佛作者仍生活在自己的家乡,很多平民化的语言和思维都让我一时忘了他作为“学院派”代表作家的身份。毫无疑问,作家的作品中渗透着他自己的思想,包含了他对人生的感悟、对生活的态度。但小说不是写给自己看的,也不是写给一小部分人看的,必须能激起大部分人的阅读兴趣。成功的作家应该明白一个道理:老百姓的思维就是作家最好的思维,群众的思想就是写作最好的思想。从最近的几部长篇小说来看,格非已经深刻地领悟并运用了这个道理。他在保持敏锐的洞察力的同时,摆脱感性的表达方式,身在学苑而不为学术思维所束缚,心系乡野却工于化艳俗为风雅。其作品构思巧妙、立意深远、生动有趣、令人回味,足以为他赢得任何赞誉。

我在北京的住处,虽说临近长安街,但却破败、杂乱。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下班后躺在宿舍的床上,总能听到窗外不远处传来“咯咯咯、嘚嘚嘚”的声音,我一直以为那是胡同里大人在逗着谁家的小孩。直到一个盛夏的傍晚,我看见隔壁屋顶的平台上,有一个光着上身的中年男人在喂鸽子,嘴里发出了同样的声音。这个画面让我想起了格非在他的作品中一再揭示的道理——很多我们深信的真相,未必就是事实。

回忆起我最初读格非的作品,是在刚上高中时。第一次离开家在外求学,一次偶然的机会,了解到同乡有这样一位“先锋”作家,于是就在学校图书馆借阅了几乎所有能借到的他的书——《褐色鸟群》《树与石》……现在想来,这些书籍的名字和封面,以及书里那些晦涩、玄奥,让人如坠云雾却又意犹未尽的文字,已经和我的青涩岁月无法分割。这么多年过去,每次看到“格非”的名字,捧起他的书,我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他在我懵懂、蠢动又脆弱的青春期带给我的感动,或许将会伴随我的一生。

作家在写作的时候,会将自己的想法渗透到他的作品中,再通过这些作品影响到他的读者,读者也会将这种影响及于他们身边的人。推而广之,一个作家的影响,会在千千万万的人群中传递。这样看来,一个优秀的作家,他在写作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担负起了改变他人进而改造社会的责任。能和这样一位作家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出生在同一片故土,让我感到惬意。

澳门葡京大酒店

澳门葡京大酒店内设葡京娱乐场,是名闻中外的大赌场。建于1970年。葡京大酒店除赌场外尚有客房、商场、银行和商务中心。各类风味餐厅更是美轮美奂。葡京大酒店的一幢大楼形如鸟笼,其入口处有雨篷大张。故当地人称为狮子口。为万万进不得之意。或寓人入其中,如鸟投笼,将不能脱身之意。澳门人称赌博为搏彩,在葡京娱乐场亦张贴告示,称搏彩为娱乐,只可用身边小钱,不可倾家荡产云云。犹如香烟盒上告诚人们“吸烟有害健康”一样,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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