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晓兰

假如我做一个问卷小调查，说，在中国，广西，中部偏西北的红水河中游，有一个隶属于河池市的年轻县份，问：它叫什么名字？我想，只要是居住在广西的大多数人，都会想到“大化”二字。广西以外的人就未必，但爱玩石头的外地人又除外。

假如我又继续提问：说到大化，你会联想到什么？那答案自然五花八门，但红水河、岩滩、电站、奇石、七百弄、玉米酒、瑶族自治县等几个关键词怕是要首先跳出来。没错，混合了这些元素的所在，就是成立于1988年10月的大化瑶族自治县。

大化不仅是世界瑶族文化之乡，也是中国观赏石之乡，还是水电之乡、硅石矿之乡、淡水养殖之乡，还有一个著名的“具有世界自然遗产等级的岩溶地质公园”……但更多的人在提到大化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恐怕还是大化的石头。大化产的彩玉石以皮细、色艳、质硬、形异而著称，因色彩、形态的与众不同也被称为“大化奇石”。它于20世纪90年代初一经崛起便广受瞩目，成为观赏价值、经济价值都颇高的一个新石种。

与大化独立成县一样，大化奇石的被发现，乃至整个大化的崛起都与大化县境的两座大型水力发电站——岩滩水电站、大化水电站有关。

这两座水电站是红水河十个梯级电站的第五级和第六级。其中岩滩水电站是广西第一座超百万千瓦的大型水电站，也是红水河梯级开发中的控制性骨干工程之一，是华南和广西电力系统中容量最大、调节性能较好的水电站，于1985年3月开工。而大化水电站的建设则更早。1988年，原分属河池市都安、巴马瑶族自治县和南宁地区马山县的2716平方公里土地就独立成为了大化县。

所以老家都安的作家凡一平在去到大化的时候也会说自己是回到了老家。而原本也是都安人的现任《广西文学》杂志社社长、主编覃瑞强，因为老家所在的古河乡由都安划给了大化，也在1988年“摇身一变”成了大化人……

看，我们广西的大化，不仅有一个响亮大气的名字，还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国家级的两座水电站，还有独特而秀丽的山川，以及哪怕走出广西也非常著名的文化人。

作为一个在邕宁出生长大的南宁人，我对大化乃至河池的认知算不上有多么深入。至少在成年以前都没有太多的机缘去领略同属八桂的诸多山水人文，当然桂林除外。不仅因为桂林的山水甲天下，是广西人短途旅游的首选，还因为家中兄长就在桂林读书，所以只十来岁时我就吃过桂林的米粉，游过桂林的七星岩、象鼻山。

但广西的山水，哪里只阳朔桂林那么简单？宁明的花山、上思的十万大山、大化的七百弄、上林武鸣的大明山，还有涵括了红水河、郁江、柳江、桂江、贺江等的西江水系……说一句山灵水秀各有风骚实不为过，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也有很多。不幸的是，我可能是个比较迟钝的人，外在的景物哪怕扑面而来也总是有点浑然不觉。比如大化，至少十多二十年前，我就到过不止一次。一次水路一次陆路，水路是沿途领略了岩滩的风光，陆路呢，已记不清是个什么由头，总之是一伙人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原本都已经饿了，还要坐车走路去吃一家当地最好吃的米粉。而那米粉也果然好吃，有多多的生料，鲜香又爽口……

2018年的夏天，我又去了一趟大化。但若说这是我“第一次去到了大化”，也不为过。因为此前的两次，我的人是去了，心却没有带上。真不好意思说十多二十年前的自己还年纪小，没有大的视野胸怀和格局，不懂领略大好的河山就算了，一门心思记得的就是一个吃，什么电站、奇石、地质公园红水河之类的，能吃吗？跟我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没插过一根秧种过一天地的人，却也像极了眼里只有一亩三分地的“会过日子”的人……

好在日子有功，活到了四十多岁，也不好意思光想着一个吃了。但吃也仍旧是非常重要的。与我的认知非常契合，初到大化的第一顿饭起我就开心得不得了，因为菜很好吃！什么黄金玉米糊、生煎小排骨、白斩土鸡清蒸鱼……呀，怎么会那么好吃？连老虎菜都很好吃，还有作饭后甜品的黑凉粉……色、香、味俱佳！起先我还以为主要是食材好，你看那鸡，无论白斩鸡还是鸳鸯鸡，都好吃得转台转一圈就没了！但大化这山高水长的好地方有好食材不奇怪，怎么我看那菜的刀工、选配、调味乃至装饰都那么有模有样呢？不仅于此，此后的三两天里，我还吃到了大排档里好吃得要命的风味牛杂，夜宵摊上停不下嘴的烤鸡爪、油包肝、烤韭菜……原来，是政府于近年参与了有意引导，要把大化再打造成“美食之乡”，不仅开餐饮店有优惠政策，每年还会全县范围举办厨艺擂台赛！真是难怪呀，如今的大化，已经不仅是米粉好吃了！

诸位大拿也别取笑我是个吃货，民以食为天呐。我就谋划好了，南宁离大化也沒多远，自驾也行班车也好，出城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大化的县城。到了之后我们可以早餐吃一直就很好吃的有多生料的米粉；午餐就吃鸳鸯鸡和白斩鸡——别怕两个鸡点重了，就怕一盘不够吃；晚餐可以走进大排档，就一大盘风味牛杂大家抢；到了夜里，别急，洗了澡先街上随意逛逛，再随意找个烧烤摊子，然后你就随意的点吧，开两瓶啤酒，点一根香烟，啃两只鸡爪嚼一串油包肝……这日子，简直了，不要太惬意哦！

假如仅仅只为一个“吃”字，要求并不太高的我以为，大化已经足够爱好美食的人们专程跑一趟了。虽没啥特别招牌的名菜蜚声内外，可架不住它点点滴滴样样都很好吃呢！但假如还有更多更高远一些的追求，我们还可以期待大化什么？

我考据不出大化是因何而得名，只知道大化原本是都安的一个镇，后因建设需要与其他十余个乡镇独立为县，定名的时候就用了大化的名字。但“大化”二字好啊。大化，大化，大而化之，之谓圣啊！

据《孟子·尽心下》记载，有人问孟子，乐正子这个人怎样？孟子说，是个善人，诚信的人。又问：什么叫善？什么叫信？孟子就说：“可欲之谓善，有诸己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我理解的意思就是说，知道追求美好的叫作善，自己身上就有好品德的叫作信，好的品德充满全身的叫作美，充满了美德还能发出光辉的叫作大，光大并且能使天下人感化的叫作圣，圣又高深莫测叫作神。

“大化”二字，蕴含了可以引发联想的诸多美好的意蕴。而大化该地，也确有其独特而秀美的山川，以及独有的特色。

先看红水河，红水河在贵州省和广西壮族自治区之间，是中国珠江流域西江水系的干流，源出云南省沾益县马雄山，称南盘江，南流至开远折而东，至望谟县与北面来的北盘江相会，始称红水河。因流经红色砂贝岩层水色红褐得名。广西境内的红水河干流流经百色的乐业、河池的天峨、南丹、东兰、巴马、都安、大化，南寧的马山、来宾的忻城、合山、兴宾，延绵一千多华里，两岸风光秀美，也被人们称为“千里画廊”。它穿行于高山峡谷，坡降大，雨量充沛，多峡谷险滩，水流湍急，不利船只航行，但水量大，落差集中，适合梯级电站开发。而今也确实由国家建设了10个梯级电站，其中大化县境之内就有两个。红水河流域则是壮族及瑶族聚居地区。农业生产因喀斯特地形分布广，地表缺水干旱，多以玉米等旱作为主，上游高山区多产木材。流域内矿产蕴藏丰富，以有色金属及黑色金属为主。

红水河大化段的风光自然也十分秀美，原本湍急的水流、红褐的水色由于电站的建设早已水清河晏，其间由大化电站至古河乡府的河水两岸也被称为八十里画廊或百里画廊。

坐在船上游画廊，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多二十年前大脑空白的状态。扑面而来的山和水自然是美的，而且是纯天然的美。但我既不是一名摄影爱好者，也没从小就生活在这雄峻的大山里，这船上也没有渔娘织网轻唱。我不是在赶路，也不是会吟诗的李白，更不是庄子，会畅想腰间缚一只巨大的葫芦浮游于水面。沉吟良久，也只能承认自己不是智者，空负了这清粼粼的红水河……

那么我们就来看山吧，看大化七百弄处处高耸的峰丛。只见它重峦迭嶂，高低错落，偏偏群山围绕的谷底却有乡民在居住。哪怕而今的七百弄已是国家地质公园，似乎也没太影响它原本的社会生态。那山，是真的高啊！站在被誉为“天下第一弄”的甘房弄顶往下看，积木般的三五座瓦房在谷底，炽热的骄阳洒下去，也被大山劈去了一多半，隐约的，还有淡淡的烟雾在蒸腾。

假如你再登上了千山万弄观景台，举目望去，那真的就是山的海洋。所以也有一个名目叫“山海奇观”。那景致自然是壮观的，但居住在景致里的人，我难以想象，要多么的彪悍，才可以在这石头多，土层薄的地方安然地活下去。

然而大化也不仅只有山和水，还有贡川纸。

贡川位于大化境内的红水河畔，是一个风景秀美、群山环抱的小山村。没有都市的喧嚣与污染，清末民初时，全村有上百家造纸作坊。因桂西北石山地区盛产适合造纸的构树，当地也叫纱树皮、肥猪树，周边居住的瑶民和山民在1949年前普遍以卖纱树皮为重要的副业。贡川纱纸分品种也叫构皮纸、白棉纸、皮纸、云龙纸、绵纸，以山区特有的构树皮、野生植物皮、植物胶等为原料，沿用古代手工作坊21道工序加工而成，纸张纤维长，有韧性，吸水透气有弹性，可作书画用纸，也是历代人书写契约家谱经文的首选用纸，同时也可用作祭祀和各类包装用纸。旧时的纱纸应用广泛，当地人甚至还以纱纸做礼于年节赠送亲朋。

大约三四年前，应一位书画界朋友所托，我还请大化的文友、诗人陆荣斌帮忙，分两次帮着购买了一批贡川纱纸。听这位书友说，贡川纸很出名的啊，其质地是宣纸里的半生纸，手工制作，质量很好，价格也不算贵，很好用的呢！此后，我在搜狐网上也看到了一篇介绍贡川手工纸的文章，据说贡川村里至今还手工造纸的，也就剩下一两家了。

记得也是来自都安的广西著名作家李约热在一篇文章里说，1984年的时候，他和几个伙伴一起到还是一个小镇的大化去玩。大化正在建大坝。同样是小镇，可大化到处是灯火，到处都是说普通话的人，人来车往，比都安的县城还热闹。他感觉自己就像来到了大地方。是啊，坐拥两座大型电站，自然可以充满光明。又忆及文友陆荣斌那始终清澈如水的双眸，我相信的，大化，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而后化。未必要天下人都为之感化，凭着如七百弄大山般的质朴与坚韧，大化，也必能后发先至，化蛹为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