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

那天是周末，妈妈打来电话，声音里是小女孩才有的欢欣雀跃：“明天单位组织春游，你下班时帮我买一袋椰蓉面包。”

“春游？”我大吃一惊，“你们还春游？”想都没想，我一口回绝，“妈，我跟朋友约好了要碰面，我没时间。”我跟妈妈讨价还价了半天，可她一直说：“只买一袋面包，快得很，不会耽误你……”最后她有点儿生气了，我才不情愿地答应了她。

一心想速戰速决，一下班我就飞身前往妈妈说的那家面包店。但是远远看到那家面包店，我的心便一沉：店里人头攒动，排队的长龙一直蜿蜒到了店外。在新出炉面包的芳香中，裹着我一触即发的火气：“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想的，春游根本就是小孩子的事，她都什么年纪了，还去春游！”

前面的人为了排队次序爆出了激烈的争吵，便有人热心地站出来，统计每个人买的面包品种和数量，给大家排顺序。算下来，我是第三炉的最后一个，多少有点盼头，我松了口气。就在这时，背后有人轻轻叫了声：“姑娘……”我转过头去，是位不认识的中年妇人，她的笑容是谦卑的。“姑娘，我们商量商量，好吗？你看，我只排在你后面，就得再等一炉。我这是给儿子买的面包，他明天春游，我想，嗯……”她的神情里有说不出的请求，“请问你是给谁买的面包？”

我很自然地回答：“给妈妈买的，她明天也春游。”真不明白，整个店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寂静，所有的目光同时投向了我。售货小姐笑了，说：“今天卖了好几百袋面包，你可是第一个买给妈妈的。”

我身后的那位妇人连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你妈妈明天春游……”她脸上忽然浮现出的神往表情，使她整个人都温柔起来，“哪怕就在草坪上坐一坐，晒晒太阳也好呀，到底是春天。大概，我也只有等到孩子大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才有机会吧？”

原来是这样，妈妈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内心深处一个已经埋藏了几十年的心愿。可我怎么一直不知道呢？我可是妈妈的女儿啊。仿佛是醍醐灌顶（注：比喻灌输智慧，使人彻底醒悟），我感到自己竟是如此自私。瞬间，我想起了自己的推三阻四，整张脸像着了火一样热了起来，而我的心开始狠狠地发痛。

这时，新一炉热腾腾的面包被端了出来，芳香像原子弹一样炸开了。我前面那位妇人转过身来，说：“你先买吧。”

我一愣，连忙谦让道：“不用的，您等了那么久。”

她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略显苍老的脸上明显有着被生活折磨的痕迹，声调却是只有妈妈才会有的温煦：“但是你妈妈已经等了二十几年了。”

此时，我前面的一位老太太微笑着让开了，更前面的一位回身看了一眼，也默默地退开去。我看见，她们就这样，安静地、从容地、一个接一个地，在我的面前闪开了一条小径，这条小径一直通向柜台。我目瞪口呆，徘徊不敢向前。

“快点啊，”有人催道，“你妈妈在家里等你呢！”

我分明感觉到，在这一瞬间，她们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她们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

是不是所有的妈妈都已习惯了不提辛苦，也不说要求，唯一的小小的愿望，只是盼望有一天，儿女们会在下班的路上为她提回一袋面包呢？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通往柜台的路一下子变得很长很长。我慎重地走在每一位妈妈的情怀里，就好像走过了长长的一生。我终于读懂了妈妈的心。

（马春美/荐）

思考练习

1.起初顾客为了排队次序而爆出激烈的争吵，到后来却一个个为“我”让路。这是为什么？

2.第五自然段中说“所有的目光同时投向了我”，这“目光”里饱含着什么？

3.最后一个自然段中画线句子蕴含了什么道理？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参考答案

1.因为当知道“我”是为妈妈来买面包时，在场的人的内心受到了触动，纷纷让“我”先买。而归根结底，是每位妈妈内心都寄托着对儿女和自己美好未来的希望，前后形成对比。

2.这目光饱含了敬佩、惊讶与感动，她们心领神会地知道妈妈等这一刻已经好多年了。

3.一个微笑，一个让路，妈妈们的目光触及的不再是一个为妈妈买面包的女儿，而是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更是对自己美好未来的信心；“我”后悔于自己答应为妈妈买面包时的不情愿，感动于天下妈妈对儿女细致入微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