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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水,澈骨亲情的血痕(下)
———评冯明德的道性审美与《覆水》的灵波诗情

2018-11-15彭林家

散文诗 2018年15期
关键词:散文诗意象

◎彭林家

“而这个初夏的黄昏哟!没有夜深黑的茫然,没有沉重的疲惫。即使伴随羞涩而生的服饰,也抛于岸,伪装再也不束缚你的手脚和思维。”你读,文本中的语境流向着不以己悲的心河,一任大道明心的彼岸,让诗人了知自己的本性、本心、本灵,衔接文道的自然流程,更需要自我浩然之气,绽放“游”的云朵。如同苏格拉底所说,要认识你自己;然后,没有邪念而心灵透澈,坐照着沉淀中的张扬,上升着因缘体的通幽:“你却没有游过这窄窄的鸭肠子河。有人说,攀上去便是坚固的堤岸。岸,可是僵死的门槛?”出世的江面,载舟覆舟;彼岸的涅槃,化成超脱生死的境界,徐徐映照诗人的眼里:“有人说,停下来亦是松软的河床。河床,可是昏沉的摇篮?”活着的“河床”是为了纵容浪花的狂欢,顽强的自身却飞扬着“摇篮”的沉静,裂开世人无数双仰望的眼睛。

然而,天道无亲。天道者,日月的阴阳之理。地道者,昼夜万物的变化之理。人道者,圣人、君子和小人之理。那么,散文诗境比照的诗道,拧成天道、地道、人道的连襟关系:“你不是鸟寻找巢。你不是船寻找岸。你不是游子寻找家。你不仅仅是从牛场,回来。你是游鱼,寻找激流,寻找飞浪,寻找鳞甲的闪光。”一则,天道,盈而不溢的本体,是自然界变化的规律,不仅显示出征兆的天象,而且还蕴含盛而不骄的默然。你望:“笑仰于波涛之上——天不迷离,凸境迷离。山不走动,天走动。”二则,地道,大地的特征,在量体裁衣的规范中,具有为人合乎一定道德规则的特性。你想:“浮沉的黄昏星,混淆了夜与昼。不知是昼眺望夜的眼,还是夜悲昼的泪?”这样“混淆”的人道,谁能超越天道的亲疏,谁肯返回本相的原型!似乎今生的泪水已被钉在“夜与昼”的银河,再也爬不上六度那边的彼岸……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老子》第八章)。最善的人所作所为,如同诗家的胞弟,不争也不让人理解的德,也就差不多是神隐的道。故此,文本采用的反问句式,借喻着返古的幽情,让一切波念的假象移位,实现“反者道之动”的诗势空间。所以,心底泛起的笔浪:“一任思绪漂流于九曲回肠的河道。你知道河有回流湾,你也知道岸有古老的井。浑浊和清纯是一种过程,动与静是一种过程,生和死也是一种过程么?”那么,这种象征主义采用的陈述句式“没有回答。无须回答”喻隐着“反剪的双臂。激越的飞浪。只是一种动作和一种音响”。诗家运用取喻隐体的写法,借现象的规律表达本意,如同鬼谷子的“象比”概念,以象征和比类的桥梁,感悟天地的易象。试想,一个“双臂”在有限的太极里,犹如捆绑的背后,只是某个“音响”的一点倒影;意味着生存的地道,必然要返回天道,才能走向无极的世界。就这样,安慰的自我走向了庄子鼓盆的自然回归。

“记得第一次启程,跨过三寸高的门槛,走出摇摇晃晃的吊脚楼,穿过窄窄的麻石小巷,是不是仅仅因为月塘墈下,没有水,月塘墈里有条船。”散文的实象语言的流向,以往事的个性潜意识情节,反射生活的背景;为诗的虚象联姻埋下性情使然的伏笔。因之,时觉延伸的吟咏:“是不是无水的船,搁浅了你儿时的远航?”平铺淡绪的悠然交谈,宛如自我的天空富有月亮的陪衬,一种个性潜意识的伸张,磁化着一种童心的原始反射;可是,无水与有水的心灵牧场,将生起一种野马的腾飞,让作者的怀念之情系在理想与现实的栅栏。由此,诗家深情地说着:“船头是艳阳。船尾是月华。船舱里,盛着你无头无尾的梦幻。”文本以“船”的三种状态,抽象着精练地概括,把散文的叙事功能与诗的音律融合,幻觉着一种圆觉思维,猛烈抨击着腐朽的表达习气。

南朝文学批评家钟嵘《诗品·序》有曰:“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诗之味厚,妙在含蓄无垠。试读:“是不是仅仅因为那匹挣不脱缰绳的大白马,从将军庙到大水坪,仅仅隔着公交车的一个站。时间,缩短了你跑野的想象。是不是仅仅因为流动的河水,静止于水缸里,淹湿过你的叫喊,溢浅的水缸,被你的愤怒灌满。”语境之中,两个并列的问句,把真气凌霜的词采、高风跨俗的风骨,相提并论着散文诗的风格。如果细细品咋诗味:“屈子无从知道。彭咸无从知道。”暗示着屈原赴水,效法彭咸的无垠回旋,如同《九章悲回风》:“孰能思而不隐兮,照彭咸之所闻。”是啊,一语双关的感叹:“那一个游不过月塘墈的诗人,也游不出你深思的眸波。”一阴一阳的自嘲,让醉与醒的时空遥想,嵌入作者重复的回忆:“户外的戏闹声总是随风吹进来,户内的童心总是跳不过三寸高的门槛。于是,钻栅栏空子成为了撒野的唯一途径;祖父便将他倒提起来,淹入水缸……这大概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呛水。从此,他偷偷地学会了游泳,且水性极好。”人呐,也许囚禁于自我的特长,便是一种人道拗不过天道的某种溯源。

“当你知道嫂子在自己进产房前一天从家中仅有的307元钱中拿出300元寄给你……”可是,天空那么大的野心没有灼伤你的热情,一滴水的渴望却淹没了你的幻想。那么,作者因果的笔下:“这个神秘的话题,便被祖父的泪,情人的思恋,友朋的感叹,淹湿成落水的鸥羽。”不顾祖父再三劝阻,选在“五不出,八不归”的毒日子,一个“鸥羽”的潜隐幻影,驱使闻之动心的血流文字:“永远,永远也飞不起来”。然而,圣洁的情怀,依然眷恋着味之无极的幻想:“自你和传说从月塘墈的麻石小巷走出来后,你走出来,再也回不去。传说回去了,又出不来。”可是,论诗的时候,使人味之衅衅不倦:“那个敲碎了羊皮鼓,也敲不醒的端午啊!所有的鼓点,都在你的日子里。”文中,一个“敲”字的反刍和“鼓点”的心疼,轻轻划破血痕,将纪念屈原的易象用在诗文中;宛如划舟驱散江中鱼鳖的鼓点,敲击一缕温馨的诗爱:“晶亮亮的泪聚成脚印,将古老的习俗摔碎,撒下一路没有规则的破镜片,映照未卜的时光。”

诗文中,“泪聚成脚印”等一连串的胜语迥句,处处间起。由此情境带入的笔痕,先将一个“撒”字灵动诗性的凸映,尔后用一个“未卜”呼应,一阳一阴,更自然地接近生命的本真:“祖母的喊冤声,在乱鸦的溃逃中飞走了。飞走了的声音,再也找不到巢。于是,勇士和醒世者的赞誉,只是飞散在空中的鸦噪。”那么,情境结缘的艺术毫墨,一部分修辞并非实指,如“冤声”“赞誉”而是为修辞而修辞,或是为一次次本体而造的遗迹,即为有我意境。意境是中国诗歌最为独特的审美理念和艺术观照方式。若是在某种虚静的心境下,观象悟道,释放的文字则靠近康德的纯美意识,即是最高的审美领域,即为无我意境。像作者笔下的文字:“你用自己的影子,在大地上烙上一个倾斜的人字。一撇一捺,迈着双腿,再也不是古老的篆体,呆立于僵死的华夏土地。”而这种忘我之境,以自我静观万象,洞察品格更高的深层结构,如“影子”一样的超我潜意识,触动“篆体”的客体,连接着“土地”的象征意象,浑然超脱自我的移情,圆融成永恒的“本我”而达到诗文理想的追慕,从而活生生地把“悲情”隐之于“真性”的含蓄里:“你走了!你从水中来,又走入水。”水本是无色无味的透明物象,这样就等于把“你”的色看成了空的境界,也许只有无限大的心怀,才能像水一样,纳涵天地的无相无我。

语言艺术家叶圣陶说:“艺术鉴赏还得从透彻地了解语言文字入手。”无疑,不同民族的肢体渗透的服装语言,便需要进入六根互用的禅境:“当苗民们给你送来遮羞的服饰,你披着夜的大氅走了。当油松把将你追寻,繁星般的亮点仅仅是千孔百疮了夜。当呼唤起伏于连绵的山峦,你的玉屏竹笛,在蒙尘的封存里等待世纪风的奏响……”这种浅进的意象品味,在有相的欲界里,造作之相或虚假之相,必然要借助超自然现象的东方神秘主义,即印度教、佛教与道教的交织哲学,进行颠覆性写作。如“遮羞”“竹笛”的神话原型,直接呈现个性潜意识,使散文诗成为映射另一种维度的镜子,再现一种内心潜意识的纵向意境;或灵显西方的典型说,需要从分析语言的准确性、形象性、抒情性而达到对整体深层意蕴的把握,抵达本相的意旨:“你不是为索源而生而死么?你不是为蹈火而死而生么?火在寻你。水在唤你。”鉴赏精当、准确、富有表现力的语言,一个“唤你”的诗度,感悟到文本里的景中寓情、情中显志的特点:“你在哪里?时空,没有回音壁。你,便是回音壁。”

美学上,向度是一种时间的势,道也,没有实在的形象和惯性,表现在诗骨本性的格调上,则为诗势。同理,维度是一种空间的度,术也,有具体状态和位置,表现在诗风秉情的量度上,则为诗度。一时一空,便可以进入《周易》的逆数测顺、推查往知的未来事。显然,文中的“时空”与主体诗魂的“回音壁”,一来一回,构成了文道的合一,强调任何“变”或创新都离不开“通”的根性继承,这样句子局部的错合,致使整体的涟漪,悠然地浮现一首散文诗的本体回望:“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如此的禅化,是意识与潜意识的互动,产生巨大加速器的感受力,应证了自然流淌的诗意比有意制造诗意的生活更重要。也只有从“有”的练字炼智到“无”的悟术悟道,才能在“骋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中,回眸全文称道的佳句:“写到水,我感到渴”,“深入水才懂得水;喝过海,才懂得海”,“你的眼睛是我的泪滴湿的”等等;而这种有相的图像,仿佛一滴滴血泪的潮痕,结满了蜘蛛的尘网。也许只有按照否定之否定的规律,不断地审判自己而进入恬淡虚无的状态,呼吸绵绵,无思无虑,这一刻的元神灵显,就是一种佛的无相的状态,或道的浑沌状态。由于没有具体形象则为无象,道因圆满而无象可见,诗也因圆满皆不能显象,换言之,也是一个大诗人从洗髓、通幽到神隐的禅境之道,宛如诗文的结尾之处,呼唤的诗性而不能显象诗情的文字,则为散文诗之道也。

你看,一道道饮虹之梦,一串串灵蛇之珠,走进《七只笛孔洞穿的一支歌》的艺术手法,求助“立象以尽意”的物象,来表达“神在形似之外”的意象,借着楚辞《天问》的横向性物象前置排列,以意象为主,意境随后,表现一种人物意象嫁接然自物物象,使神性压倒人性的意象特征。如《港湾》到《水谣》的七魄格调,染着七情的节奏,覆水红尘。顷刻,把空间合一的本性,亟盼一帘幽梦,驱动意象的本真,转换着诗化的叙事,虚断实连,跳跃成一体的画面推移,悠然地震撼着涧谷回音的形象塑造,成为当代散文诗坛难得的精神大餐。

每每一颗巨大的太阳升起散文诗榜,也许散文诗自20世纪的《野草》诞生那天起,创作每一次诞生就是一次死亡,其过程就是一次次从零开始孕育生命的完美。那么,今天,当缺陷的创造在漏洞般的天空下,让我们散文诗人终于找到了补丁般的眼睛——国家一级作家冯明德的道性审美,就像作者所说:“是泪,就敞开眸子流淌。是血,就割开动脉喷涌。”那么,这种血泪渗透的道性,不仅运用了“微”的横向空间广度,常道也,也掺入着“妙”的纵向时间深度,非常道也。纵观全文,自始至终,不断地摈除自然观念的介入,促使对胞弟深层次思考的沿途见闻,从简约中猜测主题的深浅,从跳跃中填补结构的奥妙;盈盈地,让忘形宇宙的澄明,洞见不着力的形而上,绵延着哲学的支撑,最大限度地驱动某种现象的还原,也感应着诗家无意送给弟弟的一句话:

水火无情。致使冥冥之中的魔圈,无意中套住了神的呓语——

无名,穿过河流的笔名;

有声,叼着杜鹃的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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