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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战马》的救赎主题

2018-11-15代美丽

电影文学 2018年10期
关键词:柯林艾伯特斯皮尔伯格

代美丽

(郑州大学西亚斯国际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

《战马》是史蒂芬·斯皮尔伯格根据英国桂冠作家迈克尔·莫波格的同名儿童文学作品改编而成的电影,也是斯皮尔伯格高度重视的“战争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在史诗般的背景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小马乔伊串联起一个个故事,它既是自我救赎者,也是被救赎的对象,甚至还是人类的救赎者。电影以其深刻丰富的艺术内涵给观众带来巨大的震撼。

一、救赎内涵的置换

救赎(salvation)的概念广泛存在于各宗教与各民族文化中,而其中影响力最大的便是基督教思想。同时,救赎也是基督教核心思想之一。在基督教中,“救”意味着拯救,其行为的主体是上帝,专指上帝赐予世人恩典,使得当末日审判来临之际,人类不至于灭亡;而“赎”的行为主体则是人类,它意味着人要想得救,需要付出的代价。而基督教认为,耶稣基督凭借着自己的圣子身份挽救了全人类,他所付出的血与肉的代价就是“救赎”。

艺术作品中同样有救赎概念,在《战马》中也有基督教的影子。例如,当英军士兵发现了被困在铁丝网中的乔伊时,柯林举起白旗,冒着被无人区对面的德军打死的风险走出战壕,大喊“我只是想救这匹马”,并在路上吟诵《圣经》中的大卫之诗为自己壮胆:“主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他领我进入青草地,引我至可安歇的水畔。”在白旗和自己救马的剖白都无法保证他的生命安全的情况下,是纯真的信仰支撑着柯林步步接近乔伊和敌人。他在笃信上帝能给予他保护和拯救的同时又成为乔伊的拯救者。基督教给予了他救赎的力量。而另一方面,德军士兵皮特也带着能剪断铁丝网的钳子走出战壕,并让战友们扔出更多的钳子,和原本应该是敌人的柯林一起合作救马。促使二人合作的,除了人性中共存的对和平的渴盼,对动物的关爱,不可否认,包括基督教信仰在内的重合的文化背景也是他们能够彼此理解的重要助力。

但是艺术作品并不可能都是对基督教思想的另类宣讲,除却斯皮尔伯格本人的犹太人身份外,相对于高举“他力”,即肯定人需要依靠、借助一个或多个外在的“神”的帮助,才能进入更好的境界,面向最广泛大众的电影无疑更会强调“自力”,即认为人通过自我的努力来实现超越,最终获得救赎,达到目的。因此我们可以看到,电影往往是从一般经验来阐释救赎主题的。“救赎”成为一种具有超越性的,值得人们追求的,普遍存在的善,而不是神的恩赐,人通过对他者的帮助,实现自己和他人进入更圆满或至善的境地中。

而在《战马》中,由于主人公乔伊是一匹被赋予了人性的马,它同样也可以充当救赎者。就这一点而言,《战马》中的救赎主题是超越了基督教对救赎的限定的。例如对于黑马顶荆,乔伊和顶荆原本被主人用来相互比拼,但在战争中,它们都失去了主人,开始相依为命、惺惺相惜,乔伊先后两次救了顶荆的性命。第一次是当顶荆被俘后,一直狂躁地不愿意被套上马套,如果它再这样对抗下去,则无疑会被枪毙,此时乔伊主动钻进自己厌恶的马套为顶荆做出示范,保住了顶荆的性命。而在一匹马暴毙后,德军长官挑选马匹来顶替死马拉大炮时,高大的顶荆被选中,又是乔伊主动上前嘶鸣,替顶荆担负了拉重炮的任务。此时马之间的真诚、伟大情谊是让人类也为之愧疚、汗颜的。尽管客观来说,马作为动物并不会有人类这样丰富的内心欲望和主动的对善的追求,但电影中的乔伊依然凭借自己的力量挽救顶荆的生命,它的存在,给予了艾伯特等人快乐、慰藉和希望,也给予了观众一次精神上的洗礼。因此,乔伊也是救赎行动的承载者。

二、战争:救赎前提的设定

如前所述,宗教对于救赎这一概念的定义在西方社会有着深远的影响,也是大量艺术作品的灵性滋养,但是只要综观斯皮尔伯格的电影就可以明白,他势必不会在电影中直露地表达神学思考。基督教认为,人除了有出生时就背负的原罪外,还有诸多“有罪”的本性,例如《罗马书》就认为人“装满了各样不义、邪恶、贪婪、恶毒,满心是嫉妒、凶杀、争竞、诡诈、毒恨,又是谗毁的、背后说人的、怨恨神的、侮慢人的、狂傲的、自夸的、捏造恶事的、违背父母的、无知的、背约的、无亲情的、不怜悯人的”。因此,基督教要求人要通过“忏悔”得救。斯皮尔伯格在电影中则对此进行了一定改动。正如人们所公认的,斯皮尔伯格是一位具有强烈反战意识的导演,战争一直是斯皮尔伯格批判的对象。从《太阳帝国》(1987)、《辛德勒的名单》(1993)、《拯救大兵瑞恩》(1998)等以第二次世界大战为背景的电影中不难看出,斯皮尔伯格擅长用战争来替代上述的“罪”。斯皮尔伯格在坚信人性中存在善良、美好一面的同时,又承认人性中存在不可避免的“恶”,在电影中,前者往往被具体的个体(如辛德勒)表现出来,而恶则大多是以群体或模糊的面目(如战争的发起者)出现的。与其指责个体的不义、邪恶、贪婪等“罪”,斯皮尔伯格更愿意用战争这一人类的极端行为,使战争成为注入邪恶、凶杀等“罪”的集中表现体。如在《战马》中,在德军中的迈克尔兄弟顾念亲情加上对战争的恐惧而做了逃兵,最后在逃到艾米丽家的农场后被追上,在磨坊下被枪杀。斯皮尔伯格并无意谴责具体的追杀者,应该对迈克尔兄弟的死负责的是一个宏大、宽泛的战争概念。包括艾伯格的战友们、艾米丽父母和艾米丽本人的死,都是战争造成的悲惨后果。

人类是战争的发起者,也是战争后果的承受者,这样一来,使得电影中人物的救赎行为拥有了一个合理的背景。作为救赎行为的主体,战争成为每一个个体最大的对抗力量。艾伯特之所以得到乔伊,除了他目睹乔伊出生后就对乔伊有了感情外,还与父亲的战争后遗症有关。正是因为在英国对南非的殖民战争中一条腿受伤,父亲才会常年脾气暴躁且酗酒,他性格上的缺陷使得原本负担不起30个基尼的他在赌气中买下了不适宜用来耕地的乔伊,几乎使全家陷入绝境。而艾伯特在母亲拿出父亲曾经得过的勋章,聆听母亲讲述了父亲曾经在战场上救过自己的战友的故事后,理解了父亲,并且在乔伊被英军征用后将父亲留下来的军旗戴在乔伊的身上,希望乔伊能延续父亲的英勇和运气,而在后来也踏上战场的艾伯特的身上也体现出父亲救人善意的传承。

此外,在《战马》中,并没有一个绝对意义上的负面形象。即使是与主人公艾伯特处于对立位置的角色依然是有着人性的闪光点的。如在德文郡曾在拍卖会上与艾伯特爸爸竞争,后来又一再催促艾伯特一家还债的地主,尽管他对艾伯特一家充满了鄙薄和嘲笑,但在艾伯特做出收获萝卜后一定会还钱的承诺后,他依然保持了绅士风度并宽限了对方的还债日期,在战争爆发后,他更是将自己的儿子送上战场。而地主之子尽管曾经和艾伯特彼此厌恶,但是在战场上他们又成为同为“德文郡之子”,互相鼓励关爱,守望相助的战友;又如德军士兵们在电影中也并非穷凶极恶的角色,他们和英军一样会恐惧战争,同样会喜爱乔伊,曾经负责看管乔伊和顶荆的马官还给乔伊起名“王子”,并且一再为乔伊求情,在英军的坦克即将开来,顶荆死去,乔伊完全陷入暴躁无法控制时,马官没有按照规定枪毙乔伊而是对它喊出了“跑”;即使是在艾米丽家抢掠粮食的德军也良心未泯,只是拿走了食物而没有进一步劫掠,使得两匹马得以被藏在艾米丽的卧室中;又如在救马时,此时已是一战的尾声,德军士兵也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战情绪,在皮特和柯林救出了乔伊,并用硬币决定了乔伊跟英军士兵柯林走时,皮特把刀具送给了柯林,并且要他记住自己这个来自杜塞尔多夫(德国城市)的帅朋友,而柯林则表示自己打枪打不准,并说会让这把刀具用在南希尔兹(英国地名)的花园里。战争成为电影中人物集体对抗的一个客体。

正如在斯皮尔伯格的《第三类接触》(1977)、《E.T.外星人》(1982)等电影中,人物被置于某种意外的,或极端不利的,近乎被抛弃的境地中,但人并未因此而堕落至病态,不幸激发了人类的自救和互救意识,而原本敌对的、分属不同阵营的人(如人类和外星人)也有可能联合互助,展现出一种富于人道主义温度的群体救赎。《战马》亦然,正如艾米丽爷爷所说的:“战争改变了人的一切。”战争戕害着人类,迫使人和人、人和马之间不断分离。但也正是在这一前提下,战争使人类用人性中对善和美的向往修正自己的行为,匡正战争带来的过失,这正是人类对自己的救赎。

三、救赎形式的多元化

在《战马》中,救赎之路是漫长且复杂的,救赎的形式也是多元化的。有直接的救赎,如法国小姑娘艾米丽真心地喜爱顶荆和乔伊,用自己以前喜欢过的两个男孩子的名字给两匹马命名,教乔伊跨越(这也间接导致乔伊在面对坦克时跳到坦克之上活了下来),冒着巨大危险收留两匹马;又如军医表示照顾伤员尚且人手不够,无法照料受伤的乔伊,何况乔伊有可能因为破伤风而死,要士兵开枪了结乔伊,而在双目失明的艾伯特的恳求下,医生还是决定治好这匹来自英国的战马。

还有间接的救赎。如在艾伯特一家欠下地主30个基尼时,原本生性不羁的乔伊终于低下头,被艾伯特驯服,在遍布石头的土地上犁开了一条条沟壑,给予了艾伯特一家希望,这是乔伊对艾伯特的一次妥协,也是它对小主人一家的救赎。但也正是因为艾伯特孜孜不倦地驯马,乔伊才能接受被戴上马套拉重物这种行为,保证了自己在被德军俘虏后生存下来,没有马上被战争之火所吞噬。又如艾米丽的爷爷和艾伯特之间原本并没有关系,但是两人却在战后的拍卖会上因为竞拍乔伊而结识,在爷爷喊出一百镑的天价后,艾伯特虽然身上有战友们一起给他筹措的29英镑,还是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爱马,但爷爷在看到乔伊挣脱缰绳,又跑回自己的小主人身边后,决定将乔伊送还艾伯特,因为艾伯特才是它“真正的主人”。乔伊对于爷爷来说,是他对孙女艾米丽怀念的寄托,此时爷爷将自己的小爱上升到了大爱。乔伊的身上负载了太多人性的记忆,人们也因为乔伊而弥合着各自的伤痛。

在电影中,一个又一个奇迹被创造,如已经失去视力的艾伯特在只听声音的情况就认出了爱马乔伊等,其实创造奇迹的是人类,但人类更愿意相信奇迹与他们和马这一生灵的协力奋斗有关。在电影的结尾,乔伊和艾伯特一起回到家乡,在橙色的夕阳中,艾伯特和父母紧紧拥抱。艾伯特和乔伊结束漂泊完成回归,其实也代表着人类生命价值的又一次胜利,此刻战争这张困住所有人的网终于彻底远去,救赎的力量在此达到最高点。

史蒂芬·斯皮尔伯格的《战马》表现出了斯皮尔伯格电影一贯的温情、人性光芒的闪耀,以及个体在时代背景下命运相互交织的宏阔沧桑。更值得一提的是,《战马》是斯皮尔伯格对于救赎的一曲礼赞,在小马乔伊和他的一个个主人身上,斯皮尔伯格表达了他对战争的反对、对和平的祈祷,以及一种温情主义式的对人性的塑造。战争给人类和马造成了束缚,而颠沛流离的人类与马都终将在对他者的爱与帮助中摆脱束缚,走向最后的平安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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