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伟

(内蒙古财经大学，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一、英雄文化与皮克斯动画电影

英雄文化是人们对英雄共同的价值认同和情感认同，具有凝聚民族情感、国家意志的重要作用，在美国这个十分崇尚英雄的国度里，英雄文化已成为其社会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电影领域多有呈现。纵观美国电影，存在着从历史影片中走出的民族英雄，拯救人类、拯救世界的科幻英雄，在现实社会中的超越自我的平凡英雄等不同类型的英雄形象，而这些不同背景、不同类型的英雄形象也成为英雄电影中的吸睛点。人们在观看英雄故事的过程中，不仅憧憬英雄构建的公平、和谐、美好的世界，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代入感，从而带来审美心理上的满足。从美国电影英雄形象塑造流变来看，英雄的外延越来越广泛，从拯救民族于存亡之际的英雄到现实生活中实现自我、帮助他人的平凡英雄，英雄已经走下了神坛，融入现实生活中，这与英雄文化在美国社会的发展和演变具有很大关联。

作为美国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动画电影也承载着传承、宣扬英雄文化的重任，甚至可以说大多数美国动画电影都包含着英雄文化的内涵，这与其本身具有的励志价值息息相关。自20世纪中叶，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动画电影以其独特的魅力获得了越来越多观众的喜爱，在动画电影中，无论是角色造型还是故事背景、故事情节都具有更大的塑造、布排空间，在很大程度上超越了现实框架的约束，能够发挥更多的想象力，用超现实的手法来叙写现实。随着美国动画电影题材的拓展、技术的成熟，动画电影的价值早已超越了最初的博取儿童欢笑的范畴。在美国动画电影制作公司中，皮克斯动画工作室无疑是在题材创新和技术创新方面走在前列的创作团队，相比于迪士尼等老牌动画制作公司而言，皮克斯动画工作室的动画作品更具有打破传统的倾向，就其中英雄文化的阐释和英雄形象的塑造而言，皮克斯的英雄往往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民族英雄或是影响深远的大人物，而是一些生活在人们身边的小人物，甚至是传统价值观念中所认定的弱势群体。打破传统观念的英雄形象的诞生得益于皮克斯的动画原创精神，由皮克斯出品的经典动画影片《海底总动员》的导演安德鲁·斯坦顿曾说：“原创故事是电影创作中最为困难的部分，而完成这一艰巨任务也是我们最大的满足感。”众所周知，第一部动画电影是由迪士尼出品的《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这部动画影片所引发的巨大轰动不仅体现在观影热潮上，还深刻地影响了后续美国动画电影创作题材的选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美国动画电影的题材大多取自经典童话故事，将人们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改编成影，也成为一种十分稳妥的动画电影创作方式。反观皮克斯动画电影的创作，不难发现原创成为绝对主流，放弃改编这一动画电影创作传统对于皮克斯而言必然成为巨大的挑战，而一次次成功的挑战为观众带来了新鲜的观影体验，甚至打破了以往的思维定式，而本文所论及的动画电影中的英雄文化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在从宏观的角度概述皮克斯动画电影对英雄文化的创新体现的基础上，本文将选取皮克斯动画电影中的经典代表作品，包括《海底总动员》《虫虫危机》《玩具总动员》《飞屋环游记》《勇敢传说》等，从微观的角度解读其中不同寻常的英雄形象塑造及借此传递的英雄文化。

二、为爱超越的“小人物”

自20世纪末投入动画创作以来，皮克斯动画电影的创作视点就经常锁定在“小人物”身上，本文所说的“小人物”并不单指生活在现实社会中的普通人，还包括拟人化的动物形象，如《海底总动员》中的小丑鱼、《虫虫危机》中的小蚂蚁等，这些本身具有生命的动物形象被赋予人类的思想与情感，在动物世界中演绎着人类的故事，在带给观众新鲜审美体验的过程中传递着具有现实意义的精神塑造、文化传播价值。在《海底总动员》等影片中，主角并不具有超凡的能力和脱俗的背景，甚至没有经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却在平常的生活中呈现出了不平常的精神，而这种包含了勇敢、爱、善良的精神促使这些“小人物”在历经磨炼后，实现了走出困境、超越自我的价值。

《海底总动员》以小丑鱼为主角，在海洋世界中构建了一幕为爱超越自我的故事，在惊心动魄又不乏幽默的故事情节中传递着脉脉温情，在“小人物”成长记中体现了生动的“英雄”精神。影片中的马林是一只生活在海洋中的小丑鱼，小丑鱼是雀鲷科海葵鱼亚科鱼类的通俗叫法，属于体型较小的杂食性鱼类，栖息在珊瑚礁与岩礁中。《海底总动员》利用小丑鱼的生存特性塑造了一个不敢离开珊瑚礁的小丑鱼形象，即马林。浩瀚海洋中的小丑鱼马林如同人类社会中的“小人物”一样，面临着生存的困境和生活的局限。马林曾经与妻子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海洋中，事实上，小体型的它们无法在浩瀚的海洋中真正自由生活，常常成为大鱼们的腹中食物，而马林的妻子就惨遭吞食，留下了马林和它们的儿子尼莫。在失去妻子后，马林始终带着尼莫生活在珊瑚礁里，从未离开，随着尼莫不断长大，并不具有关于母亲记忆的它认为父亲胆小怕事，渴望探索珊瑚礁之外的海洋世界，而这也成为尼莫离家出走的起因。事实上，马林禁止尼莫离开珊瑚礁是出于失去妻子的心理阴影和对儿子的极度关爱，而在尼莫失踪后勇敢走出珊瑚礁，对于马林而言更是一次为爱超越的英雄之举。在浩瀚的海洋世界中，虽然尼莫的踪迹无处可寻，但马林始终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儿子，大群水母的阻拦、巨大鲨鱼的袭击等都考验着马林紧张而脆弱的神经，在危机中异常坚定的马林也与曾经躲在珊瑚礁中的“胆小鬼”马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在这鲜明的对比中我们看到的是“小人物”为爱而实现的自我超越。在《海底总动员》中，马林与尼莫团聚的结局也诠释了爱的主题，正是对于“小人物”英雄蜕变的书写及对父爱的弘扬使《海底总动员》成功揽获近9亿美元票房收入和奥斯卡最佳动画片奖。

在《海底总动员》中，打破传统的英雄形象塑造主要体现在“小人物”蜕变这一层面上，从角色设定上看，马林并不是王子贵族或森林之王，不仅不具备伟岸的身姿和强大的力量，还拥有懦弱、胆小等明显的缺点，甚至无法保障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安全。可以说在传统观念中，马林永远无法成为英雄。但在《海底总动员》中，马林却在爱的感召下冲破了生存局限，克服了性格弱点，凭借着坚定的意志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而正是这一蜕变体现出了人人可为英雄的感召力和感染力，成为在观众心中更加亲切、更易产生共鸣的英雄形象。

三、为梦超越的垂暮英雄

在美国电影中，尤其是在美国动画电影中，追梦主题十分普遍，几乎成为与爱这一主题齐头并进的主流叙写，但讲述垂暮老人追梦故事却是从《飞屋环游记》开始的。在传统观念中，“追梦”“英雄”均与老年人无关，在由儿童片演化发展而来的动画电影中，老年人更是极少被作为主角加以塑造，而敢于创新和尝试的皮克斯动画就在《飞屋环游记》中大胆涉及了这一新鲜题材，在温情动人的叙事和3D动画技术的运用中，这部讲述垂暮英雄故事的影片收获了不俗的票房成绩，还成为奥斯卡奖、金球奖、安妮奖的“座上宾”。

《飞屋环游记》首先构建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梦想”实体，即系在男主角卡尔房屋上的万只彩色气球，这些彩色气球使卡尔的房屋成为飞屋，免于被拆毁的命运，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彩色气球带领着卡尔实现了寻找“天堂瀑布”的梦想。从《飞屋环游记》的故事背景预设中可知，卡尔也是一位“小人物”，其一生都在为了生计奔波，以至于无法去实现关于寻找“天堂瀑布”的梦想，直到他78岁那年，平静的生活因妻子的离世被打破，失去了爱的支撑的卡尔日渐消沉。在痛苦的生活中，卡尔回忆起了年轻时与妻子共同的梦想，在梦想的召唤和拆迁现实的迫使下，卡尔终于放飞了“梦想”气球并在经历风雨后抵达了南美洲，飞跃在“天堂瀑布”的上空，超越现实阻碍、超越年龄局限、超越孤独和悲痛，实现了搁置半个多世纪的梦想。从这一角度来说，《飞屋环游记》的卡尔无疑是美国动画电影中最为典型的“垂暮英雄”。通过“垂暮英雄”的塑造，影片体现了对老年人身心和生活的人文关怀，体现了梦想以及英雄精神超越一切的感召力量。

四、为“我”超越的女性英雄

超越自我是皮克斯动画电影中英雄文化的核心内涵，这一内涵在女性英雄形象身上体现得尤为突出。在传统的美国动画电影中，女性常常被设定为被观赏和被拯救的形象，对于女性形象而言，“我”的意志难以得到充分的表达。但在皮克斯动画电影中，女性形象不仅在一些作品中成为性格鲜明、敢于表达自我意识的重要配角，还在一些作品中成为贯穿始终并决定故事情节走向的主角。从英雄形象塑造这一角度来说，早期的皮克斯动画电影中的“小人物”英雄形象大多集中在男性身上，在近年来的作品中才逐渐出现为“我”超越的女性英雄，这不仅源自社会文化中女性主义的发展，还基于皮克斯动画电影一直以来对新女性形象的关注。

在“玩具总动员”系列影片中，女牛仔翠丝和甜美小妞芭比不断实现着为“我”超越，在一定程度上可被认为是男权文化中的女性英雄。牛仔翠丝十分勇敢并具有很强的正义感，为了给自己讨回公道，翠丝与男牛仔胡迪大打出手；在玩具们陷入危机时，挺身而出对抗人多势众的玩具熊，这些英勇的举动都体现出翠丝身上的英雄精神。与翠丝具有不同性格的芭比是一个外表美丽、性情甜美的小妞形象，从不大动干戈的她却绝非弱者，在巴斯光年被坏人利用时，芭比假意求情，在使坏人放松警惕后成功解救了同伴巴斯光年，展现出女性刚柔并济的拯救力，在“玩具总动员”系列影片中，芭比无疑被塑造成为一个有勇有谋的女性英雄形象。

相比于“玩具总动员”系列影片中性格鲜明的女性配角而言，《勇敢传说》中的梅丽达则是一个贯穿始终的女性主角，与皮克斯动画电影中大部分“小人物”英雄不同的是，梅丽达是一位苏格兰部落的公主，正是公主这一身份，最为有力地打破了以往美国动画电影中公主形象的局限。在《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睡美人》等经典公主影片中，公主虽然作为贯穿始终的女性角色而存在，却均扮演了受害者、被拯救者的形象，置于被观赏的位置。但《勇敢传说》中的梅丽达则在形象和性格塑造中打破了传统，并成为拯救部落的英雄。由于梅丽达的莽撞，母后被变成了棕熊，在包括父王在内的部落勇士们都束手无策时，梅丽达勇敢地站了出来与母亲共渡难关，并凭借自己非凡的骑射能力打败了黑熊魔度的猛烈进攻，在使部落重归和平的同时，实现了自我成长，并获得了表达“我”的意志的权利。

“玩具总动员”中的翠丝、芭比，《勇敢传说》中的梅丽达等皮克斯塑造的新女性形象都带给观众以耳目一新的审美体验，刷新了传统观念中对英雄的定义。“小人物”英雄、垂暮英雄以及女性英雄都是独具风采的超越自我的英雄形象，承载着皮克斯动画电影中与众不同的英雄文化，同时也体现出英雄文化的发展及其发展过程中的包容性和多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