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哲

(内蒙古师范大学，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0)

自20世纪60年代，姚斯和伊泽尔等文艺美学家提出了以“读者中心论”为核心的接受美学的基本理论，并被后来者进行提升改造后，接受美学便成为一种成熟的文艺研究模式。而在与受众的互动更为直接的电影艺术中，接受美学更是一个评判作品艺术价值以及包括商业在内各方面影响的重要角度。近年来，超级英雄系列电影成为银幕上的宠儿，大量风靡数十年的超级英雄漫画被搬上大银幕，掀起了一股耐人寻味的文化热潮。而《钢铁侠》系列电影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在主演小罗伯特·唐尼在外形上并不完全符合漫画设定形象的情况下，《钢铁侠》系列电影，即乔恩·费儒的《钢铁侠》(

Iron

Man

，2008)、《钢铁侠2》(

Iron

Man

2，2010)、沙恩·布莱克的《钢铁侠3》(

Iron

Man

3，2013)以及漫威其余的衍生作品等，不仅几乎每一部都获得了观众的好评，唐尼也成为观众极力推崇的、不可替代的钢铁侠，一种广泛的、固定了的审美心理业已形成。《钢铁侠》系列电影如何实现这种和观众的契合，这是值得我们探讨的。

一、人物形象与受众的人格期待

超级英雄电影(以下简称超英电影)的核心就是超级英雄本身。由于漫画的风靡，超级英雄的形象对于美国观众来说，已经一个大致期待，即使是对于没有接触过漫画的观众而言，好莱坞出品的超英电影这一概念也通常能给观众制造先入为主的某种偏见。这是观众接受人物形象的动力与前提。一般来说，超英电影正是为满足观众的英雄崇拜集体无意识而出现的，因此电影主人公势必是一个个性勇敢、能力过人，能够在危机重重之际拯救世界的英雄，并且主人公的战斗过程势必是充满曲折、惊心动魄的。这样的角色和故事才能帮助观众释放来自现实的压力。超人系列、蝙蝠侠系列等也都是基于这种审美期待下拍摄的。而在呼唤超级英雄超越常人的能力和业绩的同时，观众对于他的人格也是有一种复杂的期待的，一方面，主人公需要有几近完美的人格才能感动观众；另一方面，主人公又往往是一个具有“瑕疵”的人物，这样才能给观众以亲切的情感体验。《钢铁侠》的成功之处就在于，电影塑造了一个立体的，优点和缺点都十分鲜明的钢铁侠，并且观众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成长和转变。

钢铁侠托尼·史塔克的最初身份是一个发明家和商人，他的父亲霍华德·史塔克原型为曾经为美国的航空航天事业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传奇人物，即同为富商和工程师的霍华德·休斯。良好的家境使得托尼在奢华的生活中玩世不恭，私生活也颇为混乱。而观众得以在这一系列电影中见证了钢铁侠在性格和命运上的转折。在《钢铁侠1》中，观众可以看到托尼起初就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军火商，一个花花公子。他所拥有的史塔克工业生产出了无数军火，造成了大量平民的伤亡，托尼原本对此并不在乎，而一次恐怖分子的绑架改变了托尼的信念。托尼在亲历了残酷的绑架后开始投身于清洁能源的制造与推广，以及反恐与和平事业，此时托尼拥有了坚定的社会责任感，他也因为损害到了其他人和集团的利益而为自己招致能量强大的敌人，而已经化身为钢铁侠的托尼没有动摇。

在社会担当这方面，托尼得到了成长，保护弱者、维护社会秩序成为托尼行为的基本动机和驱动力，这使得观众作为一路陪伴、见证钢铁侠蜕变的人很容易对这一系列电影产生忠实度；而在个性方面，托尼原来性格的优缺点则基本都保留了下来，如一开始托尼的性格就是高傲自负、带一点痞气的，这与他的天才兼百万富翁的身份有关。在恐怖分子威胁他的时候，他毫无惧色地表示“有本事就来找我”；而在他穿上盔甲，给予了自己“钢铁侠”的身份后，尽管此时的托尼不乏内外交困的时刻，但他高傲勇敢的性格从未变更，这给予观众一种在人格认同上的稳定感和归属感。

在电影中，托尼·史塔克只有在第一次飞上蓝天时面带激动的笑容，而在此之后，他的每一次飞行都再也没有出现这样毫无挂碍的笑容。相比起漫威宇宙(包括DC宇宙和创造了X战警的福斯宇宙)的其他超级英雄，托尼更接近于观众，他是一个普通人，既没有服用过能改变体质的药剂，也不是天赋异禀，也没有如蝙蝠侠一样接受过特殊训练，甚至胸口还有隐疾。但是托尼还是将自己由内而外地打造成了一位力挽狂澜的超级英雄。如在纽约即将毁灭的时候，托尼带着导弹进入虫洞时，并不确定自己可以脱离虫洞，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一个观众需要的超级英雄的光辉形象在此得到圆满呈现。

二、视觉与娱乐功能

超英电影诞生的时代是文化中心从语言文字到形象转化的时代，电影也从“叙事电影”开始向着“景观”电影的方向发展，最大限度地获取视觉享受成为人们走入电影院的原因之一。《钢铁侠》系列电影便将视觉所能带来的娱乐效果几乎发挥到了极致，在工业光魔影视特效工作室的努力下，《钢铁侠》中的大量数字特效令观众惊艳，如钢铁侠的数套盔甲外套，托尼穿装甲的过程，用动作捕捉技术完成的打斗、飞行场面等，并且在攻击、飞行的具体姿势上，主创会给钢铁侠设计与超人等其他超级英雄不同的、可识别的特点。

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单纯满足观众一时需要的电影作品尽管可以轰动一时，却无法具有长时间的生命力。随着时代的流变，观众群以及观众自己的期待视野和审美标准自然也会发生变化。而在一段时间内，观众的欣赏基础，理解能力以及个人需求又是参差不齐、众口难调的，正如法国作家莫泊桑曾经指出的：“公众是由许多人构成的，这些人朝我们叫道：安慰安慰我吧，娱乐娱乐我吧，使我忧愁忧愁吧，感动感动我吧，让我做做梦吧，让我欢笑吧，让我恐惧吧，让我流泪吧，使我思想吧。”观众一方面在走入电影院进行消费时有着强烈的审美需求，另一方面其需求又有可能是千差万别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电影必须在考虑到市场，对大多数观众的需求进行迎合的同时，又要使电影具有一定的深刻性，以使电影在若干年后依然具有被人们继续品味的价值。这一点可以说《钢铁侠》系列电影做到了。

在《钢铁侠》系列电影中，视觉效果有充分的娱乐性和消遣性的基础上，还需要满足观众的文化心理。以《钢铁侠2》为例，电影中的反派“鞭锁”的装甲在外形以及技术特点上都可以和钢铁侠媲美，甚至比钢铁侠的还要先进。他的身世也和托尼颇为相似，二人的打斗具有震撼的视觉效果，但是“鞭锁”代表的是一种科技至上、弱肉强食的异端文化，而善良、勇敢、幽默的钢铁侠则代表的是维护社会秩序稳定，保障平等和自由的主流价值观。因此，尽管反派人物能够不断伤害、虐待钢铁侠，但钢铁侠最终必将获得胜利。钢铁侠手中的蓝色光火、脚底的喷射器等炫目的视觉亮点仅仅是一个载体，主创在其中投注的是正义战无不胜的精神和思想。在《钢铁侠3》中，钢铁侠的装甲更是几乎被彻底摧毁，最终托尼炸掉盔甲，通过手术取出了反应堆，并说“我是钢铁侠”，可见此时托尼意识到，并不是装甲让自己成为钢铁侠的，而是自己维护正义的精神造就了钢铁侠。作为一个凡人，托尼必将面对生老病死，但是惩恶扬善的主流价值观会一直延续下去。

三、漫威宇宙与接受的延展

《钢铁侠》系列是整个漫威宇宙超级英雄系列电影的有机组成部分。从接受的角度来说，观众既可以将三部《钢铁侠》电影视作独立的叙事单元进行赏析，也可以将其纳入到对漫威宇宙的接受的经验视野中来。而从创作的角度来说，钢铁侠势必是作为漫威超级英雄之一的一个规定性存在，漫威显然已经考虑到非漫画读者和非漫威喜好者的观众的观影心理，推出了三个相对孤立、完整的故事。另一方面，漫威同样也是出于对扩大观众群的考虑，推出了由乔斯·韦登执导的《复仇者联盟》(2012)和《复仇者联盟2：奥创纪元》(2015)等电影，继续将钢铁侠作为审美对象，尽管钢铁侠只是复仇者联盟中的一员，但是他的传奇还在继续被书写。漫威的这些电影为钢铁侠吸纳了更多的接受者，从商业角度来看，电影因钢铁侠和雷神、鹰眼、黑寡妇、绿巨人等同样拥有一批拥趸的超级英雄的关系而延续了受众对钢铁侠的兴趣和讨论热度，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电影在激发观众的感悟、阐释上，对钢铁侠系列的接受进行了延展。

在漫威将钢铁侠巧妙地编织进漫威宇宙的过程中，我们不难发现电影在叙事和情感设置上的匠心。例如，由罗素兄弟执导的《美国队长3：内战》(2016)中的故事很明显表明了主创在看到DC以“人神对决”为卖点的《蝙蝠侠大战超人：正义黎明》(2016)大获成功之后，对观众的评价、反响进行了吸收，DC的这部电影制约了《美国队长3》的叙事主线。在这部电影中，美国队长和钢铁侠之间出现了分裂，而黑寡妇等人则基本采取了中立立场，托尼陷入窘境中。尽管严格来说，这并不属于《钢铁侠》系列电影而应该属于《美国队长》系列电影，但是这可以视作漫威对钢铁侠形象与遭际的一种补充。

另外，在情感上，漫威也尽可能地试图唤醒观众的共鸣，为电影制造了多个情感指向明确的细节。在政治分歧之外，涉嫌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杀害托尼父母，但又是斯蒂夫挚友的冬日战士巴恩斯所带来的私怨也成为斯蒂夫和托尼反目的重要原因。观众一方面能理解冬兵当时被九头蛇利用，大脑被植入了精神控制器而作恶的无奈，又能理解托尼报仇心切的急躁，这样一来，斯蒂夫和托尼大打出手的这一情节完全能被观众接受，作品和受众之间建立起了有效沟通。更值得一提的是，在打斗中，斯蒂夫用手中的盾牌砸到了托尼的胸口上，胸口本来就是托尼的弱点，而斯蒂夫的盾牌却是由托尼父亲的军火公司打造的。电影中也提及托尼的父亲给托尼留下遗言，表示自己一生造过最好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儿子托尼。这让托尼痛不欲生，尤其是他和父母最后一次见面是以自己和父亲吵架告终的，因为托尼抱怨父亲沉迷工作。此刻托尼满心都是对父母的追忆之情，然而由霍华德·史塔克打造的盾牌却砸在了托尼曾经受伤的心口，观众能感受到一种浓郁的命运的讽刺，对托尼的同情也由此得到加深。

在好莱坞近年来推出的超级英雄系列电影之中，《钢铁侠》系列无疑是较为成功的，在不同的文化语境和社会公共期待视野中，《钢铁侠》所带来的娱乐效果以及意识形态基本上都能得到较好的接受。从《钢铁侠》系列内部来看，这是与电影在人物形象塑造以及电影的视觉效果上对观众需求的准确定位密不可分的。而在系列电影之外，漫威的“美队”系列、“复联”系列等电影也以多种方式引导和强化观众对钢铁侠这一审美对象的接受。在漫威、DC、福斯等公司的推动下，超级英雄电影层出不穷，其审美内涵良莠不齐，而钢铁侠系列的成功，无疑将超英电影指向这样一条创造之路，即在充分考虑到审美主体接受的基础上，构建超级英雄故事的美学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