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佳尾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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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我仍清晰地记得那年五月的一个下午，我慢慢走近父亲，阳光轻轻地铺洒在父亲脸上、身上，父亲躺在树下的石凳上酣睡入梦。

那一年，我18岁，刚从益阳师范学校毕业。眼看就能教书养家了，毕业前夕，也就是1998年5月，学校竟推荐我参加保送湖南师范大学的选拔考试。当我以刻意平淡的语气告诉父亲这个消息时，父亲异常坚定地说：“读，怎么不读？”就这样，我到了长沙。由于学校没派老师带队，父亲就从老家赶来陪我一同前往。

路上，父亲跟我说起他今生最得意的决定就是把我们家从一个偏远的村子迁到紧挨着的两所中、小学校的旁边。欠债是免不了的，但他觉得很值。

等考试完已接近下午四点，我开心地拿着琴谱飞奔而出。院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在考点外的那条石凳上，远远地，我看见父亲侧着躺下睡着了。阳光洒在他身上，我轻轻地走近父亲。要是石凳再长一点就好了，父亲就不用这么缩着身子……可父亲睡得很香。我停住了脚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此时，世界于我而言，只有酣睡的父亲和我。我深吸一口气，第一次感觉到五月的阳光里满是幸福的味道。

“太阳照着真舒服，一下子就睡着了。”父亲坐起来了，而我还在旁边发呆。“弹了什么曲子？”父亲从我手中拿过琴谱，看不懂，又退给我。

“《土耳其进行曲》，有机会弹给您听。”父亲没再吭声，转身往校外走，我默默地跟在后面。过了许久，父亲说：“真想给你买台琴。”

后来，我们路过了一家琴行，没有商量，我和父亲一起推门而入。我自信满满地坐在一台三角钢琴上弹了起来，父亲半眯着眼睛认真听着。这时，工作人员来了，父亲示意他不要出声。弹毕，父亲故作专业地大声说：“这个音色一般，换个地方看看吧！”没有商量，我们又推门而出，阳光照在脸上，我俩相视一笑。

那年九月，我如愿进入湖南师范大学就读。四年之后，我成了一名光荣的消防警官。2011年，我转业成了一名国家公务员。回望这些历程，我似乎很难准确地说出父亲到底给过我什么，但他无所不在。

这些年，我的目光总是被那些最普通、最平凡的劳动者吸引。他们谨言慎行又勇于担当，他们隐于繁华而悠然自得。他们不动声色地奋斗，释放着自己的光亮，如这五月的阳光，不冷漠不燥热，不远不近，却让你有种踏实的感觉。看着他们，我似乎明白了父亲，自己身上也多了一份谦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