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腻老干妈

姐姐很温柔，而我一点儿都不。尽管有着和她一样的眉眼，我的存在依然像是一个错误。

从小到大，大人们喜欢的一直都是她。我讨厌姐姐，一直都是。

小学的时候，我是中队长，姐姐是大队委，所有人都只会夸她优秀能干，我气不过，经常在她的奖状上画两道黑杠子；中学叛逆期，她是我特立独行的岁月里，一抹波澜不惊的痕迹。那年我染发打耳洞，会在放学后跳上在校门口等候多时的少年的摩托车，在路人的侧目中绝尘而去。

姐姐在门口堵我，瘦小的身体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她钳住我的胳膊，指腹陷进我的皮肉，把衣服扯出纵横的沟壑。她说：“焱焱，你这是在堕落。”我不理她，身旁的男孩推开姐姐，把我别在身后，在摩托车发动后冲姐姐抛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她追在摩托车后面跑了几步，她冲我喊：“焱焱，你会后悔的！

后不后悔我不知道，只记得那天晚上，锅碗瓢盆碎了一地。妈妈眼中噙着泪在客厅里捧着我小时候获奖的照片发呆，我躲在窗帘后面，抚摸着尚有些胀痛的耳洞。姐姐给我送的饭被我打翻在地，木碗摔在地上又弹起，倾斜着打了几个转又停在原地。姐姐一言不发，默默收拾好一地狼藉，默默带上了房门。

其实我和那男孩只是朋友，我喜欢的是像学习委员那样“根正苗红”的少年；年幼无知，压根就不懂什么是喜欢，只想用这种方式博得家长的关注。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姐姐和那男孩在一起了，车后座上的人也變成了她，车子飞驰的时候，姐姐的长发在空中飞扬。她在后座上咯咯地笑，比在任何一次颁奖仪式上的笑容都美。我知道，她一直很有分寸，这次大概是真的喜欢了吧。

从那天起，我和她的关系降到了冰点。高考完的暑假，她问我，你会不会恨我。我心中毫无波澜，但出于本能的自尊心，还是扬起了高高的头。看着姐姐错愕的神情，我知道，这一局我赢了。

后来我努力学习，一路攻读到博士。姐姐高考惨败，专科毕业后就早早结婚了，和他。

我在每个深夜的实验室总会想，世事难料，这本该是她的人生。

江城一高重新翻修的时候，我回去过，沿着老城区破败的城墙一路往前，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的香味。马路两边的樱花一直延展下去，仿佛没有尽头。我来到当年的教学楼，宣传栏里还贴着历年校园十佳学生的信息。姐姐的照片安静地躺在那里，四边发黄，还有一个角翘起。照片里的她很瘦，很美。

姐姐怀了宝宝后就剪了短发，丰腴了不少，经常和那些婆姨们一起在树荫下拉家常，像每个准妈妈一样，一脸慈爱地轻抚微凸的小腹。如今的她，已经看不到一丁点当年的样子，终于成为了每个妈妈，该有的样子。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岁月的洗礼。

“姐姐，我们和过去和解吧。就像我们从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