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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赛马拉被大象追杀

2018-10-31朱一叶

意林原创版 2018年10期
关键词:马拉马赛大象

朱一叶

作为一个没什么目标,也没有计划的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亲自光临《动物世界》。直到从五百美元一路杀到三百美元,和黑人拳头碰拳头,嘴巴里叫着“Jambo”时,也并未对东非大草原的safari有任何期待。

面包车在繁忙的内罗毕市区奔跑起来,两边摇晃的棕榈树和现代化建筑,让我感觉好像回到了吉隆坡。我们接到了另一位同行的旅伴,一个中年美国男人,他向我们打了招呼,做了自我介绍,又询问了我们的名字,几乎和司机说话的套路一模一样。汽车渐渐驶出了内罗毕的市区。

我们的面包车一路狂奔,几乎和那天从莫亚莱过来的大巴一样,有时候扬起的黄色尘土会挡住一侧的车窗。

在日落之前,我们到达了马赛人的村庄,而晚上露营的地方就在旁边。这个村庄是由一个个低矮的小泥屋组成的。我们四个游客分别被领入了三个小泥屋参观,真不敢相信这些身材颀长的马赛人会住在这么低矮的泥巴房子里,一进去,除了看到一堆火,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待眼睛稍稍适应这昏暗的光线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女人和小孩,女人蹲在火堆前面,正忙着什么,小孩蹲在角落,警惕地看着我们,他的眼白泛着光。马赛男人开始介绍他的房子,他的英语非常流畅,也没有奇怪的口音,声音高亢,充满了自信,让我很难相信刚才他们用那么粗野的方式,蹲在地上,噘起厚厚的嘴唇,吹着那一小撮有着火星的草丝,为我们表演钻木取火。他指着房子的一角说,这是卧室,指着火堆说这是客厅,他说男人们负责放牧和保证部落的安全,女人们修建泥屋,挑水做饭,挤奶带小孩,一个男人可以娶好几个老婆,只要有足够多的牛羊来交换,一个老婆需要十头牛。他们常年喝奶和血,所以皮肤光滑细腻。

我正沉浸在他介绍的画面中,他忽然说:“你有什么问题?”

被他这么一问,我支支吾吾,想不出一个问题,我盯着眼前那个拳头大的小窗户,对他说:“你们的窗户为什么这么小?”

马赛男人笑了一声,继续用他那充满自信的口气说:“这样就可以防止蚊子苍蝇进来了。”

我们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终于重见光明。他一出那矮门,就迅速恢复了身高,也恢复了他们一贯严肃的表情,在门口挡着我俩,就像一个巨人挡着两个小矮人。

他从脖子上去掉他的项链,说:“买下它吧。”他将项链硬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看了一下问他:“多少钱。”

他说:“五十美元。”

我吓了一跳,他接着又去掉了他的手链、脚链,又对我展示他的棍子、木槌,好像他浑身上下都是商品,一副不买点什么就别想走的模样。最后我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五百的肯尼亚先令,递给他说:“对不起,我什么都不需要,这是给你的小费,谢谢你的介绍。”那个男人迅速地收下了钱,就离开了。

我们又恢复了自由,回到广场的中央,等着日本人和美国人。美国人收获一个木槌,日本人收获了一条狮牙项链,而我们损失了一些小费。

司机和他的助手领着我们去露营地,土路的尽头就是硕大的落日,整个天空都被染红了,而我们在空旷的草原上,就像几个即将被点燃的虚弱剪纸。两个小男孩从果冻般的落日中剥离了出来,越来越大,就像来自另一个时空,紧接着是他们的牛群走了出来,一串串铃铛的声音沉着而动听,我们在这幅标准的非洲画面中停止了抱怨,也忘记了颠簸一天的疲惫。每一个人都面带微笑,温柔而友善。

营地坐落在一个花园里,一个个绿色帆布搭起的帐篷小屋,看起来十分结实。日本人抱着一个手鼓坐在凳子上敲打着,我要过来他的手鼓,发现比看起来沉多了,一只手举着还挺费力。

他把鼓接了过来,用手指在上边敲打了几个简单的节奏,然后说:“我在开罗固力宫看苏菲舞着了迷,就向其中一位演奏手鼓的人拜师学习,在开罗待了半年,平时打打工,薪水少得可怜,一个月只有二百美元。”

过了一会,美国人也过来了,他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格子衬衫,又恢复了活力,他对大家打着招呼:“嘿,大家好!”

在这么浪漫的氛围中,大家的兴致都很高,美国人说:“我热爱旅行,每年都会有几个月的时间在外边,离开马赛马拉之后,我就要去坦桑尼亚的桑岛度假。”

我们和日本人聊着开罗那间叫作sultan的背包客旅馆,想起我们曾经都在那里住过,就觉得很神奇。我说:“最里边的房间,常住着一个奇怪的穿着长袍,头顶扎着小辫的日本人。你知道他吗?”

日本人一边笑一边告诉我们:“我知道那个人,他是一个日本报社驻开罗的记者。他挣着日本的薪水,却和我们这些背包客一样,住这么差劲的旅馆。”

我们聊着音乐,美国人说他参加过日本后摇乐队Mono的现场,他非常喜爱那支乐队,我们聊Mazzy star(音乐团体),美国人说他有一个朋友认识这位谜一般的女主唱,我们聊Kraftwerk,聊它的气质和古埃及的那些神庙有多么相似,每一个音符都仿佛一个象形文字一般。我们都为前一段Lou reed的去世而感到遗憾。我们在马赛马拉的大草原上,在赤道附近的银河下,就像四个好久不见的朋友一般,愉快地聊着天。

厨师开始为我们上菜,虽然我还很难在黑人的脸上猜出年纪,但是这位厨师显然已经步入老年,不过他是一个活泼热情的老头,他听到我们正在说埃塞俄比亚的跳蚤时,问我们:“嘿,你们不会把跳蚤带到我的营地吧?”我们争先恐后地要和他握手,说要把自己身上的跳蚤传给他,他做出夸张的动作,吓回了厨房。

天还没完全亮透,司机和他的助手就在门口呼喊我们,吃了简单的早餐,我们就出发了,司机的助理介绍着:“今天我们将进入马赛马拉国家公园进行safari,我们即将看到的动物会有大象、斑马、角马、野牛、羚羊、长颈鹿、鸵鸟、鬣狗、河马……你们可以认真数一数,今天到底看到了多少种动物,如果你们运气够好的话,我们还会看到金钱豹和狮子。”

太阳在汽车的右侧升了起来,驱散着草原上的雾气,也驱散了车里困倦的气息。渐渐地眼前出现一片金色的草原,缓缓起伏着,一直延伸到和天空相交的地方,孤零零的金合欢树是草原向天空伸出的手掌,偶尔有羚羊就像上帝随手撒下的芝麻,一片一片地散落在草原上,一边俯身吃草,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每当汽车快要到达它们身边的时候,它们就跑掉了。司机的助手用高亢的嗓音说:“欢迎来到马赛马拉国家公园!”就像要拉开一场盛宴的帷幕。天上的云朵巨大而立体,在草原上投下影子,没有一个人的心不会被此刻眼前的画面所打动,无论他来自哪里,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有多大的年龄,穿什么样的衣服,听什么样的音乐。我怀疑人类最根本的审美观都来自这里,我又想起了位于亚的斯亚贝巴的国家博物馆墙上的那句话:“欢迎回家。”

我们来到非洲大陆,都是一群离家十万年的游子,都是分离十万年的兄弟姐妹。草原不仅仅向我们展示优美祥和的一面,路上时常会看到动物的骸骨,这样的残酷在光天化日之下是那么理所应当,而那些野牛洁白的头骨,在阳光下也不再那样骇人,倒像是充满非洲气息的艺术品。

我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动物,根本数不清,狮子在树荫下打盹,可爱的样子和我们家的喵星人差不多,金钱豹在草丛中奔跑,开车的司机渐渐不能满足于仅仅是远远地看动物了,他将车开向象群,惹怒了一只巨型的成年大象,比我们的车还要大很多,它向我们狂奔而来,眼看着就要把我们踩个稀巴烂,我在车厢里吓得脑袋一片空白,大叫着快跑!我想起在斯里兰卡康堤逛的墓园,里边有各种离奇的死法,印象最深的就是被大象踩死的了,我可不希望自己被大象追殺,再被踩扁。司机加速前行,直到大象离我们越来越远,他才哈哈大笑起来,可是车厢里惊魂未定的我们觉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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