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曼

合田夫妇俩是我的老朋友，他们都是日本的高中教师，一直在远离东京的小笠原群岛上教书，最大的爱好就是业余在田间侍弄果蔬。上次我去日本筑波出差时，得知他们退休后已回到故乡，就在筑波科学城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办起了一座小型“有机农业学校”，于是欣然前去探访。

我们的车停在一片金黄色的稻田边，头上裹着白毛巾、一身农夫打扮的合田先生满面笑容地向我们走来。田边竖着一块精致的木牌，上面写着“斯瓦拉基有机农业学园（校）”，“斯瓦拉基”一词来自于印度古语梵语，曾多次出现在印度“圣雄”甘地的演講中，意为“自立、独立”。创办这所农业学校的初衷，是合田夫妇见到日本一些年轻人由于生活条件优越，变成了“尼特族”（指不学习、不工作也不成家，靠啃老混日子的年轻人），而农业又后继无人，于是就利用家里的几亩土地，在旁边盖了一栋小巧的宿舍楼，建成了现在的农业学校，合田夫妇希望学员们在这里能够扎根于大地，学会务农，成为自立之人。

合田夫妇的农业学校每年招收20名学员，年龄、男女不限，只需缴纳很少的住宿水电费就可以入学，学习时间可以是1年，也可以是2年，基本都是些20多岁的年轻人，他们住在宿舍里，白天在农田里学习各种技术，尤其是有机农业法；晚上则在一起学习农业知识，请各领域经验丰富的人来给他们上课、开讲座。合田老师介绍说，有机农业强调“与自然秩序相和谐、天人合一，物土不二”，强调适应自然而不干预自然，在手段上主要依靠自然的土壤和生物循环，在目标上追求生态的协调性、资源利用的有效性、营养供应的充分性，是运用生物学、生态学和农业科学原理和技术发展起来的农业可持续发展类型，所以学员们开展生物、生态、农学等方面的学习尤其重要。学员们在全面学习的基础上，在可能的范围内，尽量依靠轮作、作物秸秆、家畜粪尿、绿肥、外来的有机废弃物等方法，保持土壤的肥力和易耕性，供给作物养分，防治病虫杂草危害。学校收获的粮食蔬菜自己吃不掉的部分，就销往当地的有机食品店，反响挺好。

参观教室时，我看到黑板上写着当日课题：“重新思考现代社会的消费生活”，副标题是：“我们真的需要如此大量的消费吗？”女学员宿舍的墙上装饰着各种作物开花时的美丽图片，有淡紫色的茄子花，粉白色的土豆花……还有一些日本的古老谚语，如“能结出丰硕果实的才是人间最美的花（意思是做人不要华而不实）”，“与父母的话一样，每一朵茄子花都能结一个果实，没有一朵（句）是多余的（意思是要听父母的话）”，等等。

附近的中小学也与他们合作，以农业学校为基地，开展“食育”。合田老师告诉我说，“食育”一词，最早于1896年由日本养生学家石塚左玄提出，2005年日本还颁布了《食育基本法》，将其作为一项国民运动推广，目的是通过对食物营养和食品安全的认识、对食物的感恩之心等教育，培养国民健康的身心。

因为高龄少子化，附近三所中小学每个年级只有1个班，大约10来个孩子，他们的“田间劳作”“义务帮厨”等家政课程就是在合田老师的农业学校里进行的。通过1-2年的食育，学生中按时吃早餐的人数逐步增加，浪费食物的人数不断减少，孩子们形成了少吃零食、少喝饮料习惯。

在物质极大丰富的当今社会，大多数年轻人根本没有过食物短缺的体验，生活不规律、浪费食物甚至成为常态。在合田老师的农场里，学生们通过班级认领责任田，自己播种、管理、收获、加工、食用，通过对农作物的长时间打理，逐渐培养了规划意识和节约意识，形成以劳动为荣、以节俭为美德的价值观。

农业学校还吸引了周边一些对农业感兴趣的老人来担任志愿者，他们自愿前来辅导年轻人如何劳作。这天上午的课程是“做豆腐”，我们走进豆腐房，看到一位老奶奶正在搅拌豆浆，豆浆在大锅里“突突”地冒着气泡，过了一会儿，老奶奶把“卤”放进去，豆浆就变成了小豆花，豆花像一朵朵晶莹的雪花，引得几位年轻人连连惊呼起来。一个小伙子把豆花一勺勺地倒进铺着纱布的豆腐架，再把纱布的四角拎起来，把水分挤出来，最后打开纱布，一块块雪白的豆腐就出现在我们眼前。年轻人也许以前没见过做豆腐吧，看到眼前的场景，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去苹果园参观时，我们看到苹果树下铺设着反光板，苹果上套着纸袋。合田夫妇说，反光板可以赶走部分害虫，还能使果实上下都获得充分的光照；给苹果套上纸袋，则能防止病虫害并提高营养。一旁，一群年轻人在果园里边谈笑边劳作着，他们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也像苹果一样红扑扑的，充满了青春的美。因为在共同的劳动中容易产生感情，听说农业学校成立以来，已经有好几对年轻人在此喜结良缘，合田夫妇也得到了政府“高龄少子化对策部门”颁发的奖状与奖杯，对于这一点，他们深感骄傲与欣慰。

合田老师说，他们退休后回到家乡，原本准备像陶渊明那样享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可是见到周围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务农，成天晃悠，实在是感到焦急。于是就想通过开办农业学校，让这些年轻人通过1-2年的学习与锻炼，懂得劳动的充实和收获的喜悦，变得愿意承担起一个“人”的责任。在夫妇俩共同努力下，这一初衷已经开始实现。据说，有的学生从合田农业学校毕业后，继承了家里的农场，从地里的农活到经营管理都一肩挑，实现了真正的“自立与独立”。对此，合田老师很有成就感，所以，在他们有生之年，这所别具一格的学校将会一直办下去。

（作者单位：南京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