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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利亚问题上美俄的大国博弈分析

2018-10-23侯富中

学理论·下 2018年1期

侯富中

摘 要:从2010年年底“阿拉伯之春”运动爆发以来,阿拉伯世界的中东国家陷入巨大的政治变局和社会动荡之中。自2011年起,叙利亚反对派“叙利亚自由军”和政府军交火,叙利亚国内战争爆发。及至目前,战争和冲突并没有停息的迹象。在反对派和政府军背后,一直有着美俄大国的影子。伊斯兰极端势力“伊斯兰国”的加入,以及随之相关的一系列恐怖袭击事件,震动着整个世界。美俄的外部势力的干预,将叙利亚作为大国利益的博弈场,使得叙利亚局势更为复杂,前景难以预料。理解叙利亚问题,分析美俄两国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博弈,将有助于做出预见和判断。

关键词:叙利亚问题;美俄博弈;现代政治发展;原因分析

中图分类号:D8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8)01-0079-03

自2010年末席卷阿拉伯世界的“阿拉伯之春”运动以来,叙利亚国内战争随之愈演愈烈,难民问题、恐怖袭击等等层出不穷,引起整个世界的关注。叙利亚作为一个地区性的小国,其一国之乱缘何能引起整个地区乃至于世界各方的震动?其国内战争和冲突缘何能引得美俄这些世界性大国插手其中,甚至隐隐有发展为“代理人战争”的趋向?关注叙利亚问题,一定要认清楚叙利亚问题的来龙去脉、前世今生;了解叙利亚问题,也一定要透过难民潮的席卷欧洲之势来看清楚叙利亚国内政治不稳定和社会失范状态;研究叙利亚问题,更是要在叙利亚国内三方势力纷争的乱象中看清楚美俄大国政治运作的痕迹。

认清叙利亚问题的来龙去脉和发展演变,应该是本文研究的先决条件,只有研究历史,才能认清现实。叙利亚问题在当前表现为国内战争问题、政治和解问题、民族和宗教问题、难民潮问题以及引发的世界性恐怖袭击问题等。而这反映的是叙利亚现代政治发展的曲折和困境。分析美俄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大国博弈,很大程度上也是要在叙利亚现代政治发展的历史中找其根源。

一、叙利亚现代政治发展的历史与变迁

叙利亚现代政治的发展脱胎于西方殖民统治的历史。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叙利亚成为法国的殖民地,建立起了殖民主义委任统治制度。之后,在叙利亚民族主义者的不断努力和争取之下,法国殖民者被迫同意民族自治,召开立宪会议,并于1930年5月制定并通过了宪法,建立起一院制议会和民主政府,1946年4月17日叙利亚正式独立,叙利亚现代政治的发展深受西方殖民主义统治的影响。叙利亚建国之后,面临复杂的国内局势和外来侵略的威胁,处于执政地位的民族爱国联盟无法有效控制局面加之英美等外国势力干预,叙利亚国内政治更迭频繁。1970年11月13日,哈菲兹·阿萨德发动“纠正运动”,改组复兴党,自任总理,并于次年当选为总统。叙利亚长达四十多年的阿萨德家族的统治就此确立下来,2000年巴沙尔·阿萨德继任总统至今。巴沙尔上台之后,开始加强经济自由化改革,但缺乏渐进性和总体战略的经济改革,破坏了原有的社会保障制度,导致经济和社会发展严重脱节,损害了逊尼派农民和工人的利益,也削弱了自身统治基础。巴沙尔还推行了一些政治自由化改革,其目标在于巩固阿萨德家族的统治。巴沙尔的改革举措中,经济改革始终是重点,政治制度和行政机制改革则明显滞后,这就导致民众对叙利亚政治体系的忠诚度下降,政治合法性危机凸显。

由此可见,叙利亚现代政治发展过程中呈现低程度化的特点,民主化发展的不充分和叙利亚现代政治的进程互为因果又相互影响。萨缪尔·亨廷顿认为,“现代性孕育着稳定,而现代化过程却滋生着动乱”,叙利亚现代政治发展到今天,正像亨廷顿所阐述的这样。低程度的政治化水平遭遇到政治参与热情高涨的民众时,政治不稳定、社会失范也是情理之中。而2010年底“阿拉伯之春”的出现,正是加速了叙利亚问题的发酵和爆发,使得叙利亚问题成为地缘政治研究中的热点问题。

“阿拉伯之春”对叙利亚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和影响。发生在2010年年底的突尼斯自焚事件点燃了“阿拉伯之春”运动的导火索。这场以“民主”和“经济”等为主题的反政府运动,范围波及西亚、北非阿拉伯世界和其他地区的一些国家。近年来,阿拉伯世界的人口急剧增长和国内经济不景气、青年人大量失业之间的矛盾;阿拉伯世界国家长期的威权政治历史、民主化进程缓慢的现实和美国长期的民主输出造成民众政治参与热情高涨之间的矛盾。这些矛盾的存在,造成了阿拉伯世界各国的乱局。世俗政权更迭频繁、反对势力趁势而起,民族宗教矛盾进一步激化、极端势力兴风作浪,国内战争冲突不断,人民流离失所。具体到叙利亚一国,其政治动荡的局面尤为剧烈。叙利亚内战演变为以总统巴沙尔为代表的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以及“伊斯兰国”三方之间的大混战。政治动荡中受伤害最大的还是这个国家的普通人民,根据叙利亚人权组织公布的数据显示,从2011年3月15日到2015年6月8日的1 547天里,已确认造成230 618人死亡,大量受战乱影响的叙利亚人民流离失所。

“阿拉伯之春”并没有带来西方国家所输出的也是阿拉伯国家人民所期盼的民主文明、经济繁荣和社会进步。相反,运动所波及的这些国家政治和社會陷入了极度的乱局,经济陷入了严重的困境,失业问题雪上加霜,民族分裂日趋加剧,教派争端和不宽容日益加重。现实政治的复杂性让人警醒,以发展民主、振兴经济、改善民生为预期的“阿拉伯之春”已成幻影,叙利亚更是深受其害。

二、美俄(苏)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大国博弈

一战结束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废墟之上,大部分中东地区是处于英国的管治之下。温斯顿·丘吉尔时任英国殖民大臣,主要负责绘制“现代中东地图”,他一手创建了现代中东的国家边界。而二战结束之后,特别是1956年苏伊士运河战争结束之后,英法退出了中东腹地,美苏趁机迅速填补英法留下的“权力真空”,以遏制对方的影响,因而自20世纪60年代开始,美苏在中东地区展开了激烈的角逐。而叙利亚作为美苏中东政策中的重要一环,自然不容忽视。冷战期间美国在叙利亚扶植亲美势力并未取得成功,1953年起,美国艾森豪威尔政府和土耳其、巴基斯坦、伊朗等国先后缔结双边军事协定,并于1955年促使土伊签订《巴格达条约》,目的在于分裂阿拉伯国家联盟、镇压中东地区民族解放运动、对付“共产主义扩张”,以期形成针对苏联的军事包围圈。美英西方国家的威胁,促使叙利亚和苏联之间建立了更为密切的联系。1963年,叙利亚阿拉伯复兴社会党通过军事政变上台,苏联与叙利亚新政府之间签署合作协定,从而在美国精心构筑的中东防线上打开了一个巨大缺口。在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前,苏联向埃及和叙利亚提供的总计54亿美元的军援中,叙利亚占一多半,为35亿美元,同时在叙的苏联军事顾问多达3 500人,为叙顶住以色列的反攻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苏叙两国于1980年签署并生效了具有同盟性质的《苏叙友好合作条约》。

冷战之后,叙美关系一度趋于缓和,但伊拉克战争爆发之后,叙美关系急剧恶化。2001年,叙利亚对小布什政府“倒萨”行动持坚决反对立场。美国则不断指责叙利亚支持黎巴嫩的“真主党”和巴勒斯坦的“哈马斯”“杰哈德”等“恐怖”组织的“恐怖主义”活动,破坏巴以和平进程。巴勒斯坦的一些主要激进组织,如“哈马斯”“杰哈德”“人阵”“民阵”等都将总部或办事处设在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2003年10月15日美众议院通过《清算叙利亚法案》,11月11日,美参议院通过《叙利亚责任及黎巴嫩立权法》,授权总统对叙利亚实施广泛的制裁。而自从2011年叙利亚国内战争发生以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叙利亚境内的反政府武装提供了大量的援助,以推翻叙利亚阿萨德政权。

冷战之后的俄罗斯基本上还延续了苏联对叙利亚的政策,但由于自身实力的削弱,与美国大举推进中东政策和输出民主价值相比,俄罗斯显得力不从心。但涉及叙利亚问题,特别是位于叙利亚的俄罗斯唯一海外军事基地塔尔图斯港的问题,俄叙这种特殊的感情和利益需要,使得俄罗斯支持和维护叙利亚阿萨德政权的决策很难发生改变。如此,美俄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利益和态度很大程度上也就影响着叙利亚局势的发展和问题解决。

三、叙利亚作为美俄(苏)博弈场的原因所在

叙利亚问题之所以发展为当今世界所关注的核心热点问题,并且引得美俄等外部势力纷纷插手其中,究其原因,根本上来讲是由三方面的因素决定的:其地理位置极端重要性引起了外部势力的觊觎;其国内问题的深刻复杂提供外部势力干涉的可乘之机;美俄在本地区的传统利益和两国外交政策考量的影响。

(一)叙利亚位置的重要性

首先,叙利亚自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最为明显。叙利亚位于亚洲西部,地中海东岸,北与土耳其接壤,东同伊拉克交界,南与约旦毗连,西南与黎巴嫩和巴勒斯坦为邻,西与塞浦路斯隔地中海相望。叙利亚位于地缘政治十分复杂的中东地区,而中东地区位于亚非欧三洲交界地带,同时又被黑海、地中海、红海、阿拉伯海、波斯湾所环绕,是“三洲五海之地”。叙利亚处于一般意义上的边缘地带,其地理位置本身就非常重要,特别是其接近石油资源丰富的波斯湾,叙利亚的重要性得到了进一步凸显。

其次,叙利亚政治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也很突出,叙利亚位于阿拉伯世界各国家的最北端,和作为欧盟候选国、北约成员国的土耳其相邻。土耳其虽然属于伊斯兰国家,但其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均实行欧洲模式,其外交重心在西方,在与美国保持传统战略伙伴关系的同时加强与欧洲国家的关系。因此,叙利亚是处于伊斯兰世界传统文明和欧洲现代文明的交界区域,而叙利亚传统上在外交方面亲俄远美。冷战期间,苏联在叙利亚建设塔尔图斯港军事基地,确保了叙利亚在苏联军事和安全领域的极端重要性,发展至今,塔尔图斯港更是成为俄罗斯唯一的海外军事基地。能源安全加上军事安全的考量,使得美俄在叙利亚问题都难以妥协和让步,双方分别支持反政府武装和阿萨德政权,叙利亚国内战争有演变为“代理人战争”的风险。而自从阿萨德家族建立起对叙利亚的统治后,特别是巴沙尔上台以来,美国和叙利亚之间一直是处于敌对状态。叙利亚与美国在中东的传统盟友以色列、沙特等国之间矛盾重重,而叙利亚内战爆发之后,美国更是大力支持反对派武装意图推翻阿萨德政权的统治。

最后,叙利亚能源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愈加显现。叙利亚也是全球最重要的石油输送要塞之一,处于能源运输的中枢位置。叙利亚地处波斯湾和地中海最便捷的陆路交通要道之上,波斯湾经伊拉克、叙利亚能从陆路直抵地中海。波斯湾及沿岸各产油国想要通过陆路向外输送石油资源,石油进口国特别是欧盟想要更为便捷和安全地引进石油,叙利亚的地理位置和地区安全尤为重要。同时不容忽视的还有世界第三大油气资源富集区,被誉为“第二个中东”的里海含油气盆地。从能源蕴藏角度看,无论是石油还是天然气,叙利亚在中东这块区域可以说是近乎贫瘠;但叙利亚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其处于能源运输的中枢位置。叙利亚旨在打造世界核心能源输送枢纽的能源战略,很大程度形成了欧洲和美国对能源安全的隐忧;同时在能源特别是天然气的输出方面,也和俄罗斯形成了竞争关系。

(二)美俄在国家战略和外交政策的考虑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苏联解体、东欧剧变,标志着冷战和两极格局的结束,世界政治向着多极化的方向发展,美国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拥有着超然的国家实力和国际地位,力图建立“美国治下的和平”。美国一方面作为霸权守成国,要在世界范围内竭力防范霸权挑战国的出现,如对中国崛起的遏制、对俄罗斯的制裁等;另一方面,作为西方基督教文明的代表,对于旨在俗世建立“山巅之城”、推广普世性价值的美国而言,阿拉伯世界的伊斯兰教文明和东亚地区的儒教文明都是潜在的强大对手。通过和平演变、输出民主价值来对阿拉伯世界国家进行世俗化改造,建立一个不倒向俄罗斯的中东和中亚就显得尤为重要。1979年伊朗的伊斯兰革命推翻了亲美的巴列维家族的统治,革命之后的伊朗奉行反美政策使得美国失去了在中东地区的一个重要支点;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虽然推翻了萨达姆的统治,但十多年过去了,伊拉克国内战争不断,社会动荡,美军的撤离彻底留下了一个烂摊子;2010年底开始的“阿拉伯之春”运动虽然在客观上促进了西亚、北非国家的现代政治的发展,但如今中东地区的乱局,特别是叙利亚问题已是愈演愈烈、矛盾重重。中东旧秩序——政府腐败、低效但稳定——业已崩溃,“阿拉伯之春”运动的短暂热潮并没有能够建立起稳定的新秩序;相反,它为伊斯兰激进主义、宗派分裂和部落主义打开了新大门。这些都不可避免地宣告了美国中东新政策的破产。

俄罗斯国家战略和外交政策的考量同样也值得注意。苏联解体、东欧剧变,苏联遗产的直接继承者俄罗斯也是元气大伤。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初经济上的“休克疗法”更是使俄罗斯的经济几近崩溃。叶利钦执政时期,1996年之后,俄罗斯已经沦落为军事政治实力一流、经济实力三流的国家。但自从普京2000年上台执政伊始,他说,“给我二十年,还你一个强大的俄罗斯”。在普京的带领之下,俄罗斯的经济和国家实力得到了迅速的恢复和发展。俄罗斯资源禀赋条件优越,油气、林木、淡水等自然资源丰富,加之地广人稀,人均资源占有量十分丰富。资源为国家的崛起提供了支撑性的力量,俄罗斯就具备这样的优势条件。近年来随着国际原油价格的攀升,俄罗斯在原油和天然气开采与出口贸易方面获得了巨额的收入,有效地推进了国内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加上俄罗斯雄厚的军事实力和举足轻重的国际地位,俄罗斯的复苏和崛起是全方位的。在争取获得与美国、欧盟相匹配的实力同时,努力争取相应的地位和话语权,施加自身的传统影响力。对于中亚中东地区,俄罗斯传统上将其视为自身的战略腹地和安全空间。美国跨越半个地球来推行其中东政策,在叙利亚问题上煽风点火,支持叙境内反对派武装意图推翻阿萨德政权,这本身就被视为是对俄罗斯国家利益的挑衅和安全空间的压缩。从1971年苏联和叙利亚签署条约,在塔尔图斯修建海军基地开始,一直到今天,塔尔图斯港依旧是俄罗斯唯一的和最重要的海外軍事基地。失去了塔尔图斯基地,俄罗斯将很大程度上失去对整个地中海地区的影响,其世界性大国的地位也会受到削弱。所以俄罗斯坚定地支持叙利亚阿萨德政权有其历史因素影响,也有现实政治的考量。

美俄两国将叙利亚作为两国利益的博弈场,从根本上来讲,还是基于两国的根本利益。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是现代民族国家制定政策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从根源上梳理清楚叙利亚问题的来龙去脉,分析美俄两国在叙利亚问题上的博弈表现和原因所在,可以更好地认清纷繁复杂的国际形势,做到清醒地认识和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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