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娟

（武汉设计工程学院，武汉，430205）

通过插画叙事是绘本的最重要特征，插画中的视觉形象受讲述的故事所左右。作为绘本故事的叙述者，插画有着文字无法涵盖和取代的个性特点，这些个性特点作为视觉语言，讲述着文字语言叙述的故事。绘本插画对于绘本叙事发挥着重要作用，于创作者来说，绘本插画是故事构建的载体，是叙事方式。于读者来说，绘本插画是故事感知的载体，是叙事媒介。作为叙事方式和媒介的绘本插画，基于不同的视觉语言叙述故事内容和传达情感语义，发挥着画中有话的重要功能。

一、视觉语言与叙事设计

索绪尔将语言看作是一个符号系统，分为能指和所指，能指指语言的声音形象，是语言的符号表征，表现为语汇和形式，所指指语言所反映的事物的概念。视觉语言是以视觉形式存在的符号系统，界定于形象思维和审美领域，由形状、大小、色彩、肌理、位置、空间、方向、重力、运动等不同的视觉形象构成，这些视觉形象是是视觉语言的语汇和形式，是视觉语言的符号表征。

叙事即讲故事，是人们将各种经验组织成有意义事件的基本方式，目的是表达某种真实或是呈现某种想象，进而进行交流与沟通。20世纪末，叙事理论开始渗透到设计领域，从设计的角度来探讨叙事，把设计对象作为一种表意的载体和联系人类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的媒介，从而达成信息交流的目的。叙事设计是以叙事学为理论指导的一种设计思维和设计方法，叙事设计思维要求用图像的视觉语意去沟通和交流，注重视觉语言的文本与修辞，不只追求形式美感，也追求造形的意义。叙事设计方法是将设计的对象、目的、限制等诸多因素，以叙事的方式重新整合，包括重新规定因素间的联系和位置，从而产生设计作品的方法。

插画作为时间之外的空间艺术，其叙事设计的对象不同于文字语言的听觉符号，而是视觉语言的视觉形象。在插画的叙事设计中，视觉形象是能指，叙事内容是所指。视觉语言既是叙事的类型，也是叙事的载体，它通过不同的造形表意方法和修辞手法对作为语汇和形式的视觉形象进行编排，指涉和示意叙事内容，从而达到“所指”的目的。

指涉和示意是绘本插画的二种基本的叙事表达方式，呈现某样东西的视觉语言就是指涉那样东西，当抽象的意念、状况、想法等无法明说的东西通过据实描绘或暗示的手法，借由视觉语言进行叙事表达的方式就是示意。绘本插画的叙事设计，正是基于视觉语言，通过多种造形表意方法和修辞手法，指涉和示意叙事内容，实现视觉叙事的目的，使读者感知到插画再现的文本故事、传达出的故事深意和丰富的故事细节。

图1 大卫·香农《大雨哗啦哗啦下》

图2 维吉尼亚·李·伯顿《小房子》

二、视觉语言增强叙事设计直观性

日本绘本研究者笹本纯认为绘本所包含的插画和文字语言的关系分为二种类型。一种是先有故事和其他语言的表现，之后用插画将文字语言表现的内容如在眼前一样画出来。另一种是最初就将插画和文字语言作为同等表现手段来运用，以表现特定的内容，而不是将插画附加在既成的语言表现上。用插画将文字语言表现的内容如在眼前一样画出来的形式是直接指涉某样东西的视觉语言，这是绘本插画最基本和最常见的表现方式。植根于真实事物进行描叙，在视觉形象的组织和编排上采用以形载意的造形表意方法，具象写实、直观概括、生动夸张、风格化表现是这类视觉语言的主要修辞特点。插画对文字进行直观描叙和生动的视觉再现，弥补文字语言叙述的不足，强化文字语言的意义，增强叙事内容的直观性。

（一）具象写实的直观描叙

直接指涉某样东西的视觉语言，运用具象写实的插画风格对叙事内容进行直观描叙。在儿童基础体验类绘本、科普类绘本和以故事情节为主体的绘本中比较常见。对于幼小的缺少生活经验的儿童来说，基础体验类绘本以具象而简洁的直观描叙，让视觉语言与文字语言对等，实现对抽象文字再现的目的；在科普类绘本中，插画通过以形载意的方法，将叙事内容具象化表达，对复杂的科学原理进行可视化再现，对生动的自然物做写实而概括的描绘，实现对抽象问题的直观描叙。

（二）造型夸张的生动描叙

直接指涉某样东西的视觉语言，也会采用夸张的修辞方法，实现对故事内容的生动描叙。造型的夸张往往根据叙事主题，把视觉形象进行夸张处理，塑造具有极强特点的人、事、物，同时塑造插画的视觉焦点，使视觉语言描叙的信息能更清晰地传达。例如大卫·香农的《大雨哗啦哗啦下》（图1），插画植根于对真实生活的描绘，用夸张的形象塑造来强化人物情绪，插画视觉语言不仅承载着以形载意的功能，同时兼具审美性和艺术性，跃然再现叙事内容中的情感信息，使读者能直观感知插画视觉语言叙述的故事情节和审美情趣。

三、视觉语言增强叙事设计情感性

将插画和文字语言作为同等表现手段来运用，以表现特定的内容，而不是将插画附加在既成的语言表现上的视觉语言通常运用以形寓意的造形表意方法来示意叙事内容。负责逻辑的文字语言，显得抽象而缺乏感情色彩，插画的视觉语言则通过以形寓意的方法，利用移情、联想等修辞手法巧妙组织和编排视觉形象以叙述故事，达到情感叙事和超现实叙事的目的，使文字语言和视觉语言共同讲述故事，示意故事深意，增强叙事情感性。

（一）移情修辞的情感叙事

运用以形寓意的造形表意方法和移情修辞的视觉语言，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带入共情体验，体会到叙事内容的深层含义，实现情感叙事的目的。例如在很多绘本插画中，作者会赋予视觉形象人格，对视觉形象做拟人表现。维吉尼亚·李·伯顿创作的《小房子》（图2），作为主体形象的小房子，依据故事情节的发展赋予了房子神态上的变化，在最初“小房子坐在山冈上，非常开心……”时，视觉形象描述的是微笑而惬意的神态，当身边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多时，“没有人会再注意到小房子……”，小房子不再微笑，当小房子离开城市，“再一次，有人住进了小房子，又来照顾她了。”小房子又开始微笑。读者在阅读时能看到这些视觉形象的细微变化并感知到叙事内容所示意的关于时代变迁和回归心灵家园的情感语义。

（二）联想修辞的超现实叙事

当故事想要叙述的是某种具有想象性的事件时，运用联想修辞手法的视觉语言会让插画呈现出超现实的画面特征，利用超现实的视觉语言示意故事的意义。例如李欧·李奥尼的《鱼就是鱼》（图3），当青蛙向鱼描述池塘外的所见时，从没出过池塘的鱼以自己的视角想象了青蛙描述的画面，插画也超现实地叙述了鱼的视角下看到的画面，出现了有着鱼的身体的人、鸟、奶牛等形象。这种视觉语言的超现实叙事设计，正是对文字语言叙事的补充，读者会通过超现实的视觉语言体会到鱼的心理活动。联想修辞的超现实叙事也会应用特殊的构形技巧，将具有相似意象的事物组合在一起，叙述插画的诗意。例如五味太郎的《小牛的春天》，运用联想修辞和以形寓意的造形表意方法，通过同构的形式，巧妙地把小牛的身体和大地的形态融合到一起，实现了两种形态在外形上的联系，用超现实的视觉语言叙述了一年四季的循环与变化。

四、视觉语言增强叙事设计互动性

看，不是一个被动的过程，而是一个主动发现的过程。视觉语言的丰富性，增加了主动发现的可能性，同时也增强了叙事设计的互动性。绘本插画能通过丰富的视觉语言补充细节，使文字语言更加立体和丰满，表现视觉语言和文字语言的交互性。以形丰意的造形表意方法，使视觉语言与文字语言不仅是融合的，而且还生成了比原来丰富的新东西，甚至完全通过丰富的视觉语言来实现互动叙事。叙事设计的互动性也经常利用巧妙构形的方式，呈现出有创造力的视觉语言，让阅读变得细节丰盛和趣味盎然。

图3 李欧·李奥尼 《鱼就是鱼》

图4 岩井俊雄 《100层的房子》

图5 安·乔纳斯 《逛了一圈》

（一）补充细节的互动叙事

丰盛的细节能使叙事内容更具真实性，故事的趣味化意义就隐藏在具有互动性的细节之中，读者能通过大量的细节得到探索和发现的乐趣。例如岩井俊雄的《100层的房子》（图4），文字只叙述了小女孩去动物家做客的基本情节，但作者在插画中描绘了100间各具特色、风格迥异的房子。虽然这些房子的的外观和陈设并未通过文字语言进行具体的描叙，但是视觉语言补充了丰富的房子内部细节让读者去发现。在兔子的房间和乌龟的房间，都挂着一幅龟兔赛跑的照片，但是兔子房间照片的主体是兔子，乌龟房间照片的主体是乌龟，这些陈设细节让兔子和乌龟的形象变得鲜活和生动，让叙事内容的变得真实，让读者更容易沉浸其中。例如安野光雅的《旅之绘本》，完全以视觉语言进行叙事设计，视觉语言唯美，叙事内容信息丰富，能给读者好的审美体验和互动体验。插画中融入了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历史人物、艺术品等细节，信息量极大，需要读者通过隐藏的视觉语言线索自己去寻找。不同年龄的读者，因为生活经验和知识累积的程度不同，在书中发现的细节也会不同，读者能体会到不同的趣味性和互动性。

（二）巧妙构形的互动叙事

互动叙事也会通过对视觉形象的巧妙重组、叙事结构的巧妙设计、多个空间的巧妙重构等丰富的造形表意方法，对视觉语言进行更有创造力的表现。例如岩井俊雄的《100层的房子》，也对视觉形象进行了巧妙重组，把蜥蜴的十层房子，刚好组成了一副完整的恐龙化石。例如安·乔纳斯的《逛了一圈》（图5），则是通过视叙事结构的巧妙设计来示意叙事内容，文字语言讲述了一个从白天出门到晚上回家的平实故事，但是读者从书的正面读完去的过程后，可以把书倒过来，看到回程的过程。去的过程和回的过程是用同一幅插画表现，叙事结构的巧妙设计带来了观看方式的变化，使视觉语言所呈现出的直观性与创作者对多个空间的巧妙重构隐秘地融合，为读者构建出更为广阔的遐想空间，实现互动叙事的目的。

五、结语

基于视觉语言的绘本插画叙事设计,从本质上讲,是利用图像叙事来进行绘本创作的方法。以形载意、以形寓意、以形丰意的造形表意方法和夸张、联想、移情等修辞手法，使插画的视觉语言呈现以生动巧妙的表现来指涉和示意叙事内容，使读者感知到插画再现出的文本故事、传达出的故事深意和丰富的故事细节，增强插画叙事设计的直观性、情感性和互动性。基于视觉语言进行插画叙事设计的思考与创作，能使插画的叙述内容和情感语义得到完美的表达，实现读者情感上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