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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属于她和我们的《黄金时代》

2018-09-28马丽娜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8年7期
关键词:黄金时代女性意识萧红

马丽娜

摘要:对于中国院线电影来说,许鞍华导演,李樯编剧的《黄金时代》在电影本体的叙述模式上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同时也是一部充满了人文探索精神的影片。该片主要讲述了民国女作家萧红传奇而又短暂的一生。她的反抗与顺从,她的坚强与柔弱,她的生存与爱情,她的文学与生活。许鞍华以她一贯的女性细腻塑造了萧红饱满的艺术形象,用她自己的视角讲述了萧红这个独特的存在。在长达近三个小时的影片中包含了对主人公的情感以及时代的反思,她客观化不带暧昧立场的叙事,试图给我们还原一个真实的萧红,和一个属于民国时期文艺大咖们的黄金时代!

关键词:《黄金时代》;萧红;人文精神;艺术创作;女性意识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8)20-0077-03

一、关于萧红

捷克诗人赫鲁伯说:“生活是首要的,文学是次要的”,然而对于作家萧红来说,文学和生活是分不开的。不管是作为“生活者”萧红还是“写作者”萧红是一体的。

她始终在生活与写作的束缚与自由间挣扎。萧红在写作意识上是“打开”的,她不留情面的鞭笞着她筆下“他们”,可是她又同情他们:她给我们看,屈服于传统的人多么的愚蠢而固执,因为愚昧保守而自食其果。但是生活中的萧红,却被对悲剧命运的呈现不断地拖拽到一个封闭的空间,只有写作才是她的行动力,成为她背离传统走向自我的无意识建构。

(一)散落在残酷人间的爱与被爱

有时候,麻木倒是一种安逸,清醒却是一种折磨。而萧红的一生太过清醒了!影片中,祖父摸着小萧红的头说“快快长大吧,长大了,长大了就好了”。可是长大了是长大了,好却没有好。

在中国文学史上,萧红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从呼兰城到哈尔滨,到北京、青岛、上海、武汉、重庆、香港,从一个文人那里到另外一个文人,从战区到后方,从喜悦到灾难,萧红的人生经历让人叹惋。然而这一切,是她自主选择的结果,是一种觉醒了女性意识。

生命对于女性的残忍是暗藏于平静之中的。正像萧红在《呼兰河传》中表述的那样:“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的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至于那还没有被拉去的,就风霜雨雪,仍旧在人间被吹打着”。萧红在未被善待的生活里,在爱与被爱的主被动选择中,和影片的呈现方式一样,采取了一种疏离的态度。她诗意,散漫而随意的凝视着她小说及现实里的世界,在生活中书写着,同时也在书写中生活着。她没有民国“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光辉精神,有的多的是逆来顺受的安之若素,将散落在残酷人间的爱与被爱融进了生命里。于此而言,她的生命历程比她的小说更具有可看性,展现的社会画面更广阔。

(二)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

感性,柔软始终是女性的代名词。而女性是个被禁锢的群体。

萧红的心太过柔软了,致使她始终处在一个分裂的状态。一方面,她的事业高于绝大多数人,早慧让她过早地领悟了人世间的龌龊和灰暗;但同时,她也保有生命本初的爱与激情。另一方面,她的生活低于大部分人,她身不由己,为旁人左右着自己的情绪,矛盾使得萧红有了无限的悲悯和广阔的深度。

民国是个混乱的时期,颠沛流离是常态,兵荒马乱也随行。

萧红不甘心她作为女性的身份,她自私地凝视着她的命运。写作是她对抗命运和“第一性”的武器。作为一个毅然决然与传统割裂走向自我的女人,她的视域是狭窄的:她想要表达的仅仅是文学的本质,忘却了像“丁玲”所描述的“伟大的事业”。爱恨的纠葛耗损着她,现实和教条捆绑着她,在荆棘密布的路上,她用尽了原始的生命力不管不顾,倾其所有,维护着生的自由和爱的尊严。

对于萧红来说,有光的地方就有自由。不被厚待的环境,不被理解的萧红孤立无援四处碰壁,但她仍向往蓝天碧水,尽管羽翼上尽是哀愁!

会好吗?生活中的慰藉也就来自于希望中吧,平平静静地在残酷中活着,这是萧红理解的人生。因为她所有的留恋都来自于温暖的爱,而灵魂深处的孤独也来自于爱而不得。也许靠着这口气沉默以待的活着,才是她对于命运最大的示威吧!

二、先锋的皈依

新浪潮电影代表影人许鞍华,在《黄金时代》的创作形式上可谓是一次大胆的探索。她的《黄金时代》触及电影本体叙事模式的创新,是对于传统叙事模式的反叛。但是在表意再现的心灵深度上,却是一种超越世俗图景的独立审美和对于人的本真精神向度的追问与重塑。形式与表意看似背离,但内在机理上却有着现代主义的深度中心和后现代主义的平面性并行发展的巧妙统一。

许鞍华说,那是一个比现在更为理想的精神时代,于萧红及其同时代的文青而言“无论反抗还是依附都是认真的,义无反顾,从不退缩,也不斤斤计较!开放和传统都悬在一个很好的平衡上”。而针对信仰、意义危机,物质富足但精神深度自我解体而苦闷的当代,也许这就是许鞍华想讲《黄金时代》的原因?

(一)人文关怀——深度空间的争取,精神世界的皈依

对于生存的关注是文学研究的深度链条,而真正的智慧则出现在人与人的、人与世界的、人与终极意义的关系之中。

无疑,许鞍华导演是个极具人文主义精神的电影人。她的《黄金时代》呈现的是现代女作家萧红颠沛流离的一生和复杂多变的爱情经历。笔者在她的这部长达三个小时的电影中看到不仅有萧红,反映出更多的是一代人的时代精神——疑问、反抗和忠诚。

呈现还原最真实的萧红,这是导演的痴心建构。从影片开篇我们就可以感受到这种真实性判断权的主动移交。汤唯面对镜头,自述萧红的名字,生卒年,“享年31岁”,且不论受众感受,在黑白视觉的出戏中,新颖的主动性出击让观众感受到的是一种强大的生命意志。萧红与萧军、端木蕻良的关系也是重要的感情线,《黄金时代》再现着影片中人物的感情纠葛,却少提及他们的作品,在题材的处理上关注的还是人本身,在时代与情感的交错中呈现的是一代人的反抗。

《黄金时代》忠实地记录着个体或者群体在那个时代之中的行为和命运,始终将人作为关注的焦点,着重强调着个体的情感抒发。回顾电影中的人物,哪一个不是将自我与时代紧紧联系起来的呢?

作为《黄金时代》的点题人——萧红,影片给予了大部分的镜头:母亲早逝、父亲冷漠、私奔被弃、未婚夫出走、爱人背叛、颠沛流离、弃子送人、战乱重病、客死异乡,萧红一生身世惨苦,命途多舛。导演试图带着观影人近距离走进萧红,关照萧红,感受萧红的复杂内心情感,并试图还原一个孤苦凄悲同时又个性顽强、富有锐气才华的萧红。

电影除了关注萧红的个人命运外,同时还塑造了一大群文人影像并将其呈现在观众面前。在她的生命中,遇到了很多给予她刻骨铭心爱情和真挚深厚情谊的文人志士:萧军、端木葓良、骆宾基、鲁迅、许广平、丁玲、胡风、梅志、聂柑弩、舒群、罗烽、白朗等等,由于他们的加入使得她生命的宽度由此延展!

除却涉及时代的更迭和性别的敏感不公,命运的扑朔迷离之外,《黄金时代》里也有导演许鞍华对于爱和自由的追寻,有她对于苦难艺术最深沉的热爱!编剧李樯也曾说过她的初衷也不是简单的还原一个众所众知的萧红,而是再现了那个时代,人和人,人与时代,人与自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重新解构,建构历史和人物,“透过人的精神触摸历史和本质深处”。导演和编剧对于艺术的执着精神令人感动和敬佩。

《黄金时代》不仅彰显了深刻的电影人文精神,同时还为我们呈现了一个女作家、一群人和一个时代!

(二)大胆先锋的叙事尝试——反思、创新和超越

从《黄金时代》的艺术创作形式上来讲,是大胆的。从传统的叙事模式上来看,这部电影的尝试是背离经典的:叙事整体的阙如,叙事镜头的匮乏感带来的整体性失焦,游离在“讲故事”的记录片之外,而商业元素的启用也是单一而匮乏的,在一些影评人的世界里它是既不叫好也不叫座的。

但是从艺术创新的角度上来说,《黄金时代》无疑是一部优质的电影。因为在内在动机和完整性上来看《黄金时代》是完美的。这种完美来自于“反叛者”萧红个人的先锋性和局限性,来自于表意的诗意和形式感的追求,来自于导演和编剧在电影“多义性”上的不断追求,更来自于导演对于女性命运、性别意识的深层思考,《黄金时代》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更为广阔的开放和想象的心灵世界。

1.视点:多视点切入,碎片化的叙事

平铺直叙才是电影应该有的样子?

电影就该讲好一个故事?讲故事就应该是“直线式”的,“情节”曲折的,“视点无缝转换”的和“表意”主观透明的?

许鞍华带着她的《黄金时代》给我们呈现了一部不一样的艺术片。

导演及编剧的文艺情怀、精神追求、历史性质感注定了它大写的特立独行。而民国,一个诗化的年代,一群在时代和命运的风雨中斗争的热血青年,也是背离传统的,纷繁复杂的。就是这样的时代的矛盾和斗争的冲突感贯穿于萧红及其同伴的生存现状中。

基于这样宏大的主题和时代背景,单一视点、直线式的切入、按部就班的叙事结构已不能支撑起导演和编剧的“希冀”,它需要的是一种新的表现手法去呈现蓬勃的那时那刻,热气腾腾的自由和那代人顽强、厚实和丰富的生命力。导演对于《黄金时代》的建构最终的选择暗含了波德维尔艺术电影的多重视点叙述模式,采用散点式直接切入手法。

观影中令人映像深刻的莫过于影片中众多的人物,走马灯似地向荧幕前的观众做“口述史”。影片一开头,汤唯的扮演者萧红坐在镜头前,将自己的生卒年和简要生平用一两句话进行了概括,仿佛一本长篇传记的开头。影片中,有大量的多重人物叙述角度,包括聂绀弩、白朗、罗烽等众多萧红、萧军的友人。许鞍华将萧红身边的朋友、亲人作为萧红一生的客观叙述主体。

《黄金时代》的视点有三种:

第一种视点是全知视点,影视虽然涉及人物众多,但是在主要还是围绕萧红和她的男人们展开的,编剧采用了诗意的语言和情绪,刻意淡化了矛盾和冲突,用温柔和细腻的笔触,将充沛的人性情感和简单、温和的情绪相结合,带着女性长辈的关怀和真诚,围绕萧红的一生,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渴望爱和自由的女性。

第二种是萧红的视点,从影片一开始,萧红就像是全知全能可以的主观自己生死的先知,这种主观性是建构在作者回忆性质的视点所产生的传记色彩。

第三种视点是围绕在萧红身边的民国文人的视点,这种视点建构起了一种相对来说较为客观的萧红。由于这部影片的复杂性,多重视点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更为丰富的萧红。

2.“间离”布莱希特式的陌生化叙事

与古典叙述模式无缝转换相比较,《黄金时代》采用较多的是一种“间离”布莱希特式的陌生化观感,这是导演许鞍华最大的突破与创新。影片大量使用地使用了人物旁白、独白和对白,它们或者交代故事,或者推动剧情的发展;或者补充信息,展现同时代人对于萧红的评价,从而成为影片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当《黄金时代》里的人物面对镜头说话时,观影者与影片中的人物直面相向,这是打破了传统观影模式的。无疑,观众是尴尬的,无法入戏的疏离感会让习惯了古典叙述模式的观影人非常不适,而正是这种强烈的观影心理冲击也展现了那个时代人们渴望对话和交流的心理行为,这是导演对于民国文人的了解以及对于民国文学的基本观念的认知与把握。同时,这样的呈现方式虽有些“突兀”,但却是客观,史料性地将那个时代较为完备的带给我们。

这样一个碎片化、片段化的表现手法没有像一般人物传记那样讲述一个逻辑清晰、叙事连贯、跌宕起伏的故事,而是采用了萧红的自述、萧红的作品、萧红的朋友们的讲述以及一些片段的情节连缀而成。而间离是希望主观和客观能够相互平衡、交融,是为了让观众能够暂停下来思考一下。回味萧红的心灵和情感世界,思考当下国人的精神追求和时代剧变。这样的艺术创新是超越时空局限的,它不是单纯的技术构建,它体现的是一种更好的内容表达与情感呈现,带给观影者更多的是行进中的思考与感悟!

三、结语

综上所述,《黄金时代》不愧是一部极具人文主义思想的优质电影。影片所呈现的时代对于现在尽管有些“不合时宜”,但对于人文精神“缺钙”和艺术创新“缺失”的今天,就來的恰如其时了!许鞍华从人性的角度探讨了萧红的个体命运,从人文主义角度讲述了一个时代的文青的生活状况。他们对于人性自主性的渴望,执着于理想,敢于为之奋斗和牺牲;他们追求爱情,寻找理想的爱情世界,即使遍体鳞伤,也不会失去本心。

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从文学的角度来看,许鞍华的电影创作对当下中国文艺有着特殊的意义和贡献。

反观现实,从民国至当代,尽管性别平等的推进显而易见,但是这个世界本质上大多数领域的话语权依旧牢牢的控制在男性手里。在民国有不囿于环境勇于抗争的萧红,在这个时代也有看似摩登实则内有妥协的家庭主妇。在这一点上,许鞍华导演坚持用女性主义的视角来诠释真正的性别平等,站在生命的高度去表达自己的思想和立场,这样的《黄金时代》难道不令人尊重与敬仰吗?

《黄金时代》不仅是属于萧红的黄金时代,也是导演编剧的黄金时代。孤独面对世界时的不屈服和坚韧,足以让许鞍华和萧红在这个“黄金时代”相遇。但同时它也是属于你我的《黄金时代》,它带领着我们走向自由和爱那个更广阔的天地。最后,笔者希望此类电影能在商业电影的藩篱中走得更远些,能带给更多人思考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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